黃沙大槍去而復(fù)返,“槍”上滿是血跡。
安遠(yuǎn)額頭青筋滾滾,鼻孔滲血。待將合十的雙手?jǐn)傞_,三桿“大槍”快速分崩離析,歸于大地。
“再來一遭,敵軍縱使不死全也定沒了戰(zhàn)心?!彼闹邢胫?,又雙手握拳。
“人屠……”西北方傳來一聲嘶嚎,“勝負(fù)未分,老子未死,你莫要屠我將士。”
安遠(yuǎn)不管不顧,兀自握拳伸臂。
一聲悶響,如裂石斷玉,自西北而來。
正午已過,烈日不減。幾多薄云自西北緩緩飄來,八九只鴻雁自北而下,就在數(shù)十余萬人頭頂飛過。
悶響響畢片刻,一人騰于空中,望向東南方。
只見著戰(zhàn)場中央立著兩人,兩人前方齊齊躺著大幾千赤潮軍。
趙文魁看著安遠(yuǎn)握拳伸臂,倒吸一口涼氣,俯沖而來。
“爹爹小心,那人飛來了?!卑苍茖﹂]目凝氣的安遠(yuǎn)說道。而后提槍深蹲,一躍而起,徑往那人飛去。
可區(qū)區(qū)一個五行圓滿的大行者如何敵得過趙文魁這般青云境界的大宗師?
“滾?!?p> 安云在空中一擊不中,被錯身而近的趙文魁一個頂肩撞回陣中。
“若非那老頭教老子‘隔季不殺’,你這黃毛小子老子一手能拍死五個。”趙文魁落地朝安云跌去的方向罵道。再目視前方的安遠(yuǎn),見他已經(jīng)睜眼,又散去凝在手中的氣機(jī),心中著實(shí)安然了不少。
不遠(yuǎn)處,杜山舍下手中那桿馬槊快速沖到安云身邊。
“女婿?女婿?”他雙目含淚,不住地晃著砸出一個大坑的安云。
“云兒……無恙……”安云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只是重傷,不能再戰(zhàn)。那老丈手下留情了?!?p> “人屠,再來打過?!壁w文魁叫陣。
安遠(yuǎn)抽槍,滿是血跡的槍頭給黃沙潤去所有血色,此刻一桿長槍,銀槍頭,紅槍桿,很是不凡。
“再來打過?!壁w文魁又叫。
安遠(yuǎn)提槍作揖,一拜再拜。
一拜他不殺安云,再拜他不趁勢殺他安遠(yuǎn)。
而后縱身一跳,往北而去,落在一大片空地上。趙文魁隨后跟上。
那柄先前被他插在地上的六面劍,就在兩人落地處的中央。
……
再北,莊伯一身紫錦,引三萬余人馬先是往東繞過智勇公中軍正面,他一人帶頭沖在軍士前方,手中一桿月牙戟很是奪目。
吳中隆也一樣。兩支人馬像是約好的那般,同時而擊智勇公陣營側(cè)面。
鼓聲起,一響之后片刻,連響兩聲。
陣營前沿的長矛軍豎起向北而指的丈六長矛。
鼓聲又起,一響,二響再二響。
面北而戰(zhàn)的七萬中軍自中線分開,左側(cè)軍卒左轉(zhuǎn),右側(cè)軍卒右轉(zhuǎn)。
鼓聲再起,先一響,再二響,如此反復(fù),急驟如馬蹄。
“喝!”七萬中軍齊聲大喊,手中長矛齊齊伸向前方。
鼓聲又變,如大雨傾盆,嘈嘈雜雜。
裂成兩邊的長茂軍奮力踏出一步,每踏一步便將手中長矛刺出一臂之遙。
東邊的莊伯以月牙戟撥開直刺而來的矛尖,正想沖入陣中,敵軍陣中的第二層長矛直刺他面盤。再定睛看去,從第一層長矛矛尖算起,離敵軍軍士腳下約莫一丈四尺距離,可在這不算長的距離內(nèi)共有六層長矛。
莊伯無計(jì)可施,只能退回。
可軍中士卒哪有他這等身手。
尋常士卒見著軍中大將舍身沖陣,自然能死追其后。
可當(dāng)他們看到主將反身而退,再想跟隨主將退去之時便慢了。
鼓聲依舊。
“喝!”中軍又喊,人人奮勇前行,手中長矛猙獰,一下下刺入敵軍身上。
莊伯手下不少士卒被敵軍刺穿,有人身透四層長矛,乃是被第一層長矛釘住之后失了氣力,被緊隨其后的三層長矛繼續(xù)洞穿。
更有些人自以為聰明,瞅著敵軍方陣于方陣之間看似寬闊的空地一舉沖入,卻被方陣后方兩翼等候多時的長矛軍猛然洞穿。
西線的吳中隆一軍也好不到哪里去。
兩通鼓畢,莊伯軍馬折損數(shù)千。
鼓聲再變,一響,一響,如此反復(fù)。
七萬中軍,自兩側(cè)徐徐后退,步伐一致,一步一響如山崩,每退后一步便將掛在長矛上的敵軍尸首慢慢抖落。
鼓聲停,中軍止步,再將手中長矛高高豎起。
智勇公穩(wěn)居陣中,身邊十名鼓手皆聽他號令。
東線,莊伯愁眉緊鎖,而后反身朝軍卒大喊:“大戟士何在?”
大地低鳴,似是為巨人所踐踏那般不時顫抖。
“大戟士在此!”六千人高聲吶喊而后一往無前,自東而西,徐徐而來。
個個身形高大,人人肩寬腰闊。周身披重甲,與凌煙閣眾那般十分相似的魚鱗甲。唯一不同之處在于凌煙閣的魚鱗甲,甲片與甲片只見是以紅繩綁就,片片相扣。如此一來既能護(hù)住全身,也不至于太過笨拙。
大戟士不同,甲片與甲片之間直接以兩分粗的黃銅條穿成,牢固異常,也笨拙異常。
往往行軍之時,大戟士不披甲,將甲胄放于車上,身穿棉衣的大戟士就走在車邊,待戰(zhàn)事發(fā)生,大戟士便面朝戰(zhàn)場而立,由其他士卒幫忙將沉重的盔甲穿戴嚴(yán)實(shí)后再遞過一桿鐵戟。鐵戟長一丈三尺,重四十余斤,算上一身盔甲,一個大戟士須負(fù)重百斤。
非力士不能為“大戟士”。
此等軍卒,在戰(zhàn)場之上自然所向披靡,可也被軍中老卒笑稱為“蠢馬”:
大戟士只能前進(jìn),不能轉(zhuǎn)身。若想反身,只能在大地上兜出一個大大的圈子。
“蠢馬蠢,遇上硬茬蠢馬啃;蠢馬啃,蠢馬啃完不知?dú)w。”
大戟士朗聲唱著軍中打鏊三年方才成調(diào)的“大戟歌”。
軍前將士各自側(cè)身,讓大戟士快速通過。
“若不歸,蠢馬家小莫傷悲;莫傷悲,我輩當(dāng)與主公歸。”
六千大戟士以極小的弧度緩緩散成一個扇形,朝長矛軍沖去。
鼓聲起,先一后二,反復(fù)如馬蹄,而后綿綿如秋雨。
“喝!”長矛軍吶喊,奮勇而前。
“若能歸,大胸婆娘身后追……”大戟士高聲吟唱,一往無前。
負(fù)重百斤的大戟士,即便不信被長矛刺入甲片與甲片之間極小的縫隙也得忍痛前行,即便刺中要害當(dāng)場斃命也無法立刻停下,即便停下,身上銅線魚鱗甲也能支撐大戟士的身軀不倒。
六千大戟士無人能擋,將東邊的戰(zhàn)線一下推進(jìn)三里。
“英北兒郎,愿與我同死者,與我同死。”莊伯振臂一呼,一呼而百應(yīng)。
兩萬余人緊隨大戟士身后,將被撞倒在地的敵軍就地格殺,將被大戟士刺傷的敵軍就地格殺。若是碰上陣亡不倒的大戟士便三五而上,將澤袍的遺體當(dāng)做厚重的大盾牌,步步前行。
三里后,大戟士幾乎死絕。
可被各色兵器近身而戰(zhàn)的長矛軍如刀俎上的魚肉,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