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知如陰陽,”武成君笑道,“世間武夫,無人能知陰陽,懂陰陽,用陰陽。故而才借五行之便,先修五行以懂陰陽,再休五行以用陰陽。”
“那些個武者,用力多于用氣;武者之上,大行者之下,少有人氣力各半,大半是力多于氣;而到了大行者之上,天人之下,氣力之間便更多地傾向于用氣而少用力。像方才離去的安遠以及此處的武定君,到了天人這地步之后只用氣不用力,一樣的招式,在天人手中,不說與你這大行者相比,就算是師叔的青云境界也比起他們也相去甚遠。”
武成君朝武定君一招手,后者一翻白眼,徐徐進了圈中。
“敢請兄長一劍刺那百里外的獨山。”武成君笑道。
武定君抽劍,信手一指,一道黑白交織的劍氣東去,刺在獨山山腰,劍氣透山而去,卻無半點聲響。
武定君插劍入鞘。
“這便是天人一劍?!蔽涑删f道,又自個兒將狻猊劍拔出,也是信手一刺。一道青色劍氣東去,砸在獨山山腰,震得山體晃動,連他們這兒離著獨山百里之外的三人也清晰地感受到大地轟鳴。
可總有些雷聲大雨點小的意思。
“這便是青云境界的一刺。別聽著聲勢嚇人,可威力遠比不上天人?!?p> 吳中隆看了兩道劍氣東去,沉思片刻。而后有樣學樣,也一劍刺去。一道劍光五色駁雜,相去一里之后便散去不見。
他撓撓頭,問向武定君:“武定君可能刺出別的顏色的劍光?”
武定君苦笑,又隨手拔劍一刺,刺了六劍。
一劍青,一劍赤,一劍黃,一劍白,一劍黑,第六劍如吳中隆方才刺出的一道劍光一樣五色駁雜,只是一去百里。六道劍光皆砸在獨山山腰,震得山體轟隆作響。
“我兩不是炫技,你別看師叔一招手,這武定君便走進圈里來。這是師叔將死,武定君念在過往的交情才這般好說話。師叔請他露一手,只是讓你知曉,往后賢侄修煉之時,切記一點:‘始于陰陽,歸于陰陽’,這五行,五氣不過是一座去而復返的橋梁。賢侄已然走到橋梁中段,再往后便要休五行而不是修五行。賢侄不需太久,就可休去后頸處的那一縷與你發(fā)色一致的黑發(fā),破境而入——白駒。切記,切記,自今日起,用氣少用力?!?p> “謝師叔,謝武定君。”吳中隆朝兩人作揖,而后跏趺而坐,閉目凝氣。
兩武君見著這個后生,自跨部起,有一氣徐徐匯入腎臟,激煉凝結成黑氣。又有一氣徐徐匯入脾臟,凝練激化為黃氣。兩氣相斗,不亞于方才吳中隆與魏安相爭來的激烈。
兩君相視一笑,走遠了數(shù)丈,各自盤腿而坐。
“你這侄兒倒是笨了一點?!蔽涠ňΦ?。
武成君咧嘴一笑,道:“若是單論習武天賦,誰人比得了你‘盤古紫金龍’?我這侄兒不笨,只是苦無良師指點。即便我已是青云境界的宗師,比起家?guī)熢浦猩饺?,仍是個不入流的師傅啊?!?p> 武定君又笑。
“兄長?”武成君輕聲問道,“愚弟方才聽到一聲巨響,兄長是否與安遠過了招?”
武定君點頭。
“勝負幾何?”武成君瞬間來了精神。
武定君仰頭看天,思索許久。
“方才我初初落地,感知文魁再與人死斗并且即將落敗便立馬踏空而去。我毫無保留,先是遞出一劍,一劍直接刺到負水,可惜被安遠躲過。而后又遞出一拳,安遠不躲不避,也遞出一拳,他倒退一里,我也被彈回一里?!?p> “如此說來,那安遠比起兄長,武藝只高不低?”武成君嘆息道。
“若他也是毫無保留接了那一拳,那勝負怕是難分??扇羲挥昧税司懦蓺饬?,那便是本君要敗了。這安遠是何人?莫閻王刀劈江湖之后,除了云中山人以及現(xiàn)任的御風堂堂主之外,我從未聽過哪處有個天人吶!不過方才你稱了他一聲‘師兄’,我便不驚不怪了。這云中山人果真是世間奇人,往后若有機會,必要登山拜訪一番?!?p> “安遠不單是我?guī)熜?,云中山人弟子,也是兄長方才口中的‘莫閻王’師弟,聽師尊說起,兩人情同手足。只可惜道號‘不語’的莫閻王自裁,沉尸于負水,想來師尊必定悲慟異常。兄長若是想去拜訪我?guī)熥?,可帶這片玉佩前去?!蔽涑删f著從螭紋玉腰帶里抽出一片圓玉佩。
玉佩外圓內方,形似銅錢,兩面各雕著九蟒,栩栩如生不說還與玉面上的紋路呼應。
武定君接過玉佩,問道:“這玉佩若是在盤古城中出售,少說得一萬兩黃金?!?p> “兄長莫要將其賣了。這玉佩是師尊所贈,那年我下山之時,師尊解下玉佩贈送于我。說:‘若是饑餓,不可賣,若是無酒,賣了便賣了?!€說:‘若是不愿賣掉,日后若是死了,便讓人將玉佩送到云中?!疫@師尊當真有趣得緊啊?!?p> 前方,吳中隆緩緩睜眼,眉頭緊鎖。抓了抓腦袋隨即又閉目凝氣。
兩武君看在眼里不禁一笑。
圈外,魏安料定了武定君不會對他這個后輩下手,武成君又不能走出圈外。至于那個剛剛險些就成了他魏安手下敗將的吳中隆,魏安絲毫不以為意。
“待我將那個白衣服的殺了,等個八九日再來殺武成君。剛好有武定君做個見證,狻猊劍,武成君爵號便是我囊中物了?!彼绱讼雭?,兀自盤腿坐定,直等那吳中隆殺出圈外。
竹山北山頭,兩面大旗飄揚。
旗下,安遠將趙文魁葬在坑中有一節(jié)頭發(fā)的墳中,覆土之后又運氣搬來一塊青石,一指劃了幾下,四塊青石墓碑各自立在墳頭。而后又以指做筆,將松木墓碑上的銘文抄在石碑上。
人稱文八斗,武獨秀的安遠下指如飛。指下文采飛揚,不多時便將墓碑刻好,各自埋了半截在墳頭。又將幾壺酒灑在趙仕墳頭。
“道門不幸??!”他喃喃自語,“先出了個‘閻王’,又來了個‘人屠’。我安遠如何能回那云中,又有何顏面見師尊一面?”
英江南岸,武定君眉頭一擰,朝吳中隆罵道:“蠢驢,先凝氣在心,心屬火,而后火生土。再凝器在脾,激煉土氣,最后才是凝氣在腎臟,土克水。如此才能休去水氣,成就白駒境界?!?p> 吳中隆茅塞頓開,坐地上朝武定君作揖而謝。
“蠢驢……”武定君又啐了他一句。
邊上的武成君開口大笑。
“哎……‘盤古紫金龍,一劍可斷英負水,一人能敵百萬師’,此言不虛啊。”
“不虛個乃子,”武定君口吐臟言,“百萬師不過螻蟻罷了,那安遠一人也能敵。可本君未必就能勝他。莫閻王刀劈江湖之后不過十年,十年間便能出個天人。誰又能得知此刻哪片山頭之上還臥著幾個天人?!?p> 圈心,吳中隆后頸處的那一縷黑發(fā)氤氳,柔柔飄揚,而后一縷黑氣緩緩凝結在發(fā),片刻之后散去。
吳中隆睜眼,腦后發(fā)絲與先前無二,同是青赤黃白黑五色??梢咽菍嵈驅嵉陌遵x境界。
“謝過師叔,謝過武定君。”他朝二人而拜,隨即緩緩朝圈外盤腿而坐的魏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