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兒不請自來,還請師尊見諒!”
安遠一落地便跪拜在地。
老道士撫須大笑,上前扶起安遠,打趣道:“徒兒來此作甚?難不成你也要殺你師弟?”
安遠起身,朝著段璋一頷首,而后目視武定君,問候道:“武定君,許久不見!”
后者插劍歸鞘,厲目而視安遠。
“師尊,這人是哪位師兄?”山洞里那人弱聲問道。
“不惑散人,不過現(xiàn)在也已是不惑山人咯!”老道士笑道。
山洞外的那頭大牛歡快奔來,而后被老道士一腳踹回,繼續(xù)守在洞口。
“黃哥,你帶上師弟,遠離此地,待師尊喊你之時你再回來?!卑策h說道。那牛哞了一聲,歪著腦袋思索了片刻后緩緩進了山洞,用牛角將那人挑起,扔到背上,而后出了洞口便一飛沖天,不知飛往何處。
老道士言笑晏晏,打趣著段璋:“那雜耍的,三光可曾耍得熟練?若是耍不熟練,擔心傷不了別人反而捅了自己!”
那兩人對視片刻,仍是沒達成一致。
“剛剛動手尚且還有機會,現(xiàn)在嘛……難咯!”
兩百歲的老神仙,此刻如稚童一般跳脫,不停地打趣著那兩人。
“買賣什么的,當然要把貨物捏在手里才好談。貨還沒到手,你們倆談個錘子?現(xiàn)在好了,貨跑咯……”
武定君怫然而怒,卻又不得不忍,道一聲“告辭”而后拂袖而去。
他一走,段璋也待不下去了,朝二人一揖也往南而去。
不多時,跏趺而坐的安遠緩緩睜眼,對老道士說道:“師尊,段璋已回到諾洲,吳不定也已返回盤古城?!?p> 老道士點了點頭,而后朝北大呼一聲“小黃”。
片刻后,那頭神牛穩(wěn)穩(wěn)落地,背上那人趴在寬敞的牛背上不得動彈。
安遠立馬走近,將那人抱了下來,尋了塊平地將那人放下。
再打量那人,面龐清凈,微髯微胡微須。一身皂衣,卻如道袍那般繡繪著七星、太極圖,頭頂?shù)牡拦谝踩?。此刻渾身無力,坐都坐不穩(wěn)。若不是大牛在他旁邊趴下讓他靠住,他幾乎就要癱倒在地。
那道黑白盤繞的光柱也緩緩消散,白光氤氳如霧,緩緩上升,原本不甚清凈的天空立馬清澈透亮;黑光散蕩如墨,緩緩下降,滋潤著云中周邊的一草一木,草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壯大,原本光禿禿的云中山頂立馬為層層數(shù)目所掩蓋,只留下這片寸草不生的平地。
“拜見師兄!”那人說道,可他連站都站不起來,更別提拜了。只能尷尬地笑了幾聲。
“這人是你小師弟,道號毅襄。想必為師以后也不會收徒了,這人便是為師的關門弟子?!?p> “師尊,還是把師弟送進山洞吧?”安遠提議道。
“無妨,世間就那么幾個天人,該來的都來了。幾個小小的青云小娃娃,師尊還真沒放在眼里。他們不來最好,要是真敢來,師尊也不怕壞了‘隔季不殺’的江湖規(guī)矩,送他們一口棺材!”
“只恐刀魁跟劍首再來此地!徒兒還是留在云中,等師弟恢復了修為再下山去!”
“不用,”老道士擺擺手,“毅襄還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復修為。你那玉詩國內(nèi)憂外患,趕緊回去的好,否則戰(zhàn)事一起,死最多的還是那些個勉強能溫飽的老百姓?。 ?p> “若是那二人再來?”
“不會再來!他倆本就不和,剛才為了個爵位還要討價還價了半天。好不容易講成了,買賣又沒做成。此刻兩邊都心存芥蒂,要是再相見怕不是得刀劍相向!”
安遠漠然,垂著腦袋閉口不語,而后又跪拜在地。
老道士長嘆一聲,搖著腦袋走近了幾步,就在他面前盤腿而坐。
“不惑,為何又跪?”他問。
“徒兒身背罵名,辱沒了道門清譽,也辱沒了師尊!”安遠愧疚地說道。
老道士又是一聲長嘆,而后撫須,像是在想著什么。
“不惑,你輔佐前詩景公三年,殺人幾何?”他問。
“不下十萬!”
“你可知為師十歲殺人,這一百九十年里共殺人幾何?”他自問。
他眼神立馬狠厲起來,沉聲道:“不下百萬!”
此話一出,在場的兩人連同那頭大牛都瞪大了眼吃驚不已。
“你可知為師最后悔的事是何事?”他又問,而后再沉聲厲目而自答,“不是殺了太多人,而是殺錯了人。為師只恨當年沒能將那群不仁不義無禮無信之人殺光,還世間一個清凈。為師是殺了不下百萬人,可都殺錯咯!”
安遠仍是跪拜不起。
老道士見了,俯身摸了摸他的腦袋,凄然說道:“一見著你我就想起你師兄。回去吧!徒兒。區(qū)區(qū)‘人屠’罵名罷了,那也是世人畏你才稱你作‘人屠’。好徒兒莫要介懷,一笑置之便好?!?p> 安遠抬起腦袋,噙著淚水三拜云中山人,而后起身欲走。
倚靠在大牛身上的毅襄山人開口叫住了他,問道:“師兄,小弟打算恢復修為之后便下山,可小弟不知該去何處。還請師兄請教?!?p> 安遠思索片刻后答道:“我玉詩國與大夏國數(shù)年之內(nèi)定有一戰(zhàn),師弟若是想下山為官,又念及同門之情,只要別去大夏國便好。若只想一覽這大好山河而置身世外,做個世外之人,只需走走停停,尋一處稱心之地,結廬而居?!?p> 語畢,朝毅襄山人一揖,再朝著云中山人長揖到地,而后一躍返回青民城。
“徒兒,”老道士朝著他飛去的方向怒喊,“既為‘人屠’,便視世間不仁不義無禮無信之人為豬狗,信手屠之。此乃師命,更是天地大義?!?p> 英江上空,一人一身青衫懸停不墜,朝云中方向一揖而喊:“謹遵師命!”
片刻后,安遠穩(wěn)穩(wěn)落在前院,心中大喜過望,一步一笑。
“可仕,云中如何?”杜山跑出門外問道。
安遠大笑著點頭,腳底輕快地走入前廳。
廳內(nèi),杜似江面色善可,周身氣機運轉(zhuǎn)如常,且因禍得福,體內(nèi)氣機暴漲了一倍有余。
安遠問過杜山才知曉,在他離去之后,那扛掃帚的望哥前來給他把脈,而后在地上寫寫畫畫,又叫來安云,讓他照著地上所寫為杜似江療傷。
兩老坐定,安遠一坐下便勸誡杜似江道:“賢侄,五行五氣修煉之法有許多門道。人身五行,木屬春,火屬夏,土屬長夏,金屬秋而水屬冬。若要提煉水氣而入大行者,必須要在冬天才可?!?p> 杜似江緩緩點頭。
“叔父知你心事,可要是操之過急,捐了性命,心事便是憾事咯!”他笑道。
杜似江也笑。
“怎么不見著寧兒?他們?nèi)瞬皇翘煲涣辆烷e不住的主兒么?怎么今日如此安靜?!卑策h問道。
“他呀……”杜山大笑,“剛才你一走,他便吵鬧著要愚兄給他松綁,而后看都不看他舅舅一眼便跟另兩個后生帶了兵器出了西門去了。此刻怕已是到了松林了吧!”
此刻,西門外百里處的松林外頭。
“牧哥,真打么?”赤烏傻憨憨問道。
“當然,不然帶兵器來做甚?”
“那俺要是傷了你該怎么辦?”他嘴上雖是這般說著,可手中摩挲著那口陌刀,紅臉獰笑著,滿眼的狠辣。
“放心,你傷不了我。我也會讓這你,最多劃你幾個口子!”嚴牧也獰笑著將三光插在地上。
“你可拉到吧,你連小安寧都打不過。”赤烏打趣道。
邊上的水馬咧著嘴呼呼笑著。
“你說誰小了?老子哪里小了?”靠著松樹而立的安寧雙手叉腰,厲目罵道。
那兩人瞅了瞅安寧,這個連七尺五寸都不到的二八小鬼而后紛紛大笑。
安寧便要怒罵,對面而站的兩人相互一揖。
嚴牧手持日月雙刀,那口一尺左右、六芒星模樣的星刀仍是插在地上。
兩人各自獰笑著,哪里像是稱兄道弟的好哥們。
一場大戰(zhàn)立馬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