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月崔賜玥過的很不開心。她不想離開家去什么煊學。但無論自已怎么耍賴,用什么方式表達著自已的不愿,但父親就是不松口,只是嘆氣,寵溺地看著自已道:“賜玥,去長長見識?!备婀值氖歉绺绲膽B(tài)度,不光沒有開口幫她,還總是盯著她發(fā)呆。還是詞姝姐姐好,替自已說好話,但是也沒有什么用。百般嘗試之后,崔賜玥算是明白,自已是非去不可了。
崔賜玥終于有了愁事兒,溜出去找原先的“死胖”訴苦。死胖這幾年個子長了不少,雖然還有余胖未消,但終究不能算是胖子之列了。但崔賜玥對他的稱呼并沒有隨著他身材的變化而變化。好在死胖寬厚,鄰家妹妹怎么叫他,他就怎么答應,氣得總被娘親擰耳朵。
死胖看著此時的崔賜玥一臉沮喪,可憐兮兮地,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撓著頭,挖空心思道:“玥兒妹妹,我?guī)闳ヂ淙蘸??聽我爹爹說那兒的風景美的可以忘憂。我娘同爹去了一次,回來也說很開心。我?guī)闳ピ囋?。”崔賜玥咬了咬手指道:“真的?那我們快去,開心了就趕快回來,免得娘親知道了?!庇谑莾蓚€孩子手拉著手前去忘憂。
此刻,崔賜玨與風元溢正沿著落日河畔的小路悠然前行。風元溢道:“看來那女孩真有可能在溯陽洲,……”風元溢搖了搖頭,“按說她在盛元的可能才是最大的,但盛元的幾條線要么追不下去,要么是死胡同?!€是弄仔細了,別認錯了人?!?p> 崔賜玥看著河畔,似乎在欣賞對岸景色,他邊點頭邊道:“我還在查?!逼毯蟠拶n玨狀似無意的問:“你們要她如何?”
風元溢有些奇怪地看著崔賜玨:“賜玨,你從不探根究底?!?p> “一時無聊?!贝拶n玨笑笑。
風元溢點點頭。兩人不再說話,沿著林蔭路慢慢走著,落日忽明忽暗灑在兩人身上,倒是有些讓人看不清彼此面目。前面突然傳來女孩鶯舌百囀的動人聲音:“死胖子,沒覺的有作用,倒是走的很累,我們回去吧。”崔賜玨腳下一頓,下意識看了風元溢一眼,欲抬腳向一旁的岔路拐去。但風元溢卻很感興趣地住了腳。崔賜玨只好也停了下來。
男孩憨厚的聲音傳來:“前面還有很多地方,要不去前面試試?!本o接著兩個垂髻童子從灌木叢后面直跳出來。風元溢只覺的眼前一亮,好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這女孩猛的收了腳步,流光溢彩的大眼睛看著自已身邊的崔賜玨,小聲道:“哥哥呀!”
崔賜玨急轉上前,有意無意的想去擋住風元溢的目光。但又擔心太刻意了反而適得其反,要知道風元溢心思之縝密不可小覷。在左右搖擺中,一種從未有過的煩悶感涌動在心頭,沒有控制好便紓解在語氣里:“私自跑到這里,出危險怎么辦?”
幾年里,崔賜玥得父兄寵愛,是有些恃寵而驕的。這并不是崔賜玥第一次私自出府玩耍,卻是頭一次聽到哥哥用這種不耐煩的口氣批評她。若說前一段時間哥哥對她只是略有不同,但這次崔賜玥敏銳地捕捉到哥哥確實變了。有種陌生的情緒抓住了她,失落還有些略驚恐,似乎有什么正離她而去。她慌慌上前一步,拽住了崔賜玨的袖子,軟軟糯糯的聲音很急迫:“哥哥不氣,玥兒錯了,玥兒馬上回家,以后再也不會了?!贝蟠蟮难劬κЯ斯獠?,眼圈發(fā)紅,卻不落淚。
崔賜玨見狀,心里說不出的后悔難受。她好像怕自已扔了她一般討好著自已。平心而論,自已并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但對這個玲瓏剔透的妹妹卻是真心喜愛,否則那日也不會看到劉虎兩個字時的第一反應就是殺人滅口。但這根本不是長遠之計,自己能找到,別人就能找到,根本只是時間的問題。崔賜玨伸出手來,握住了那只緊緊拉住他袖口的那只小手。炎炎夏日中居然有些冰涼,崔賜玨低下頭溫聲道:“玥兒,我們回家。”崔賜玨護住妹妹,微微轉身,“元溢,家妹頑皮,我先送她回去,回頭去安子酒樓一聚。”他并沒等風元溢的反應,拉著崔賜玥走遠了。死胖撓撓頭,也跟著走了。風元溢若有所思地望著這一幕,直到一大兩小的背影徹底消失。
午后的暑氣減了幾分,崔賜玨推開雅間的門,看到風元溢握著酒杯望著窗外如洗的藍天,思緒不知飄在何處。那身影不同往日,帶著些孤冷之意。崔賜玨頓了頓,反手帶門,輕輕走到他面前,為自已斟了一杯酒,坐下慢慢品嘗。酒香四溢,居然是汩釀翠,色澤碧綠,極辣極烈。
崔賜玨道:“心情不好?”
風元溢拉回思緒,狹長的鳳眸暮靄沉沉,“你們兄妹感情很好?!?p> 崔賜玨不語。
“兄友弟恭的確美好?!憋L元溢喝了酒慢慢地說,似乎在自說自話,接著呵呵一笑:“你妹妹可是個美人胚子,及笄后可以將來嫁給我,我看在你的份上定不會讓她吃虧。”
“算了,嫁給你就已經是吃了大虧?!贝拶n玨一點沒客氣。
風元溢哈哈大笑。
“聽說你要成婚了?!贝拶n玨看向風元溢。
“嗯?!憋L元溢收了笑,平靜的點頭?!半x開玉城那會兒,父親就已經給我訂了親?!憋L啟男子十八歲以后可以成家,風元溢剛剛十八,算是比較早的。
“誰家的?”崔賜玨道。
“郎老將軍的嫡孫女,見過一面,沒什么印象?!憋L元溢喝了一口酒道。
崔賜玨想了想,了然的點了點頭,“璟王爺倒是深謀遠慮。只是……到底是要過一輩子的結發(fā)妻,要是能合心意最好?!憋L元溢無所謂的笑道:”我倒沒什么,女人不就是那么回事,都一樣。”
崔賜玨搖搖頭,低頭喝酒。
……
一晃七月下旬了,在溯陽往南的官道上,一輛馬車悠悠行駛,后面坐著一男一女兩個仆婢。馬車內不時傳出女孩清脆的聲音:
“哥哥,鴻煊山是什么樣的”?
“哥哥,煊學學子每天都做什么”?
“……”
馬車內,崔賜玨靠在右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著妹妹的話。但明顯心思并不在這里。自從落日河邊將她帶回家,小丫頭沒有再對前去扣山門一事表現任何不滿。表面上似乎接受了這個安排,甚至表現出想通了很樂意的樣子。昨日同詞姝告辭時還笑彎了眼,還說在鴻煊山給一直將嫁人看作頭等大事的詞姝相看個好婆家,詞姝紅了臉,嗔怒著將口無遮攔的妹子送上了馬車。雖然這情況大家喜聞樂見,但崔賜玨總覺的哪里不對。直到前日偶爾路過小花園,見到崔賜玥獨自坐在小秋千上發(fā)呆。他突然知道哪里不對了,她像個敏感的小動物,從父親和自已的態(tài)度中察覺到有什么不一樣了。又像個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些什么,而她想抓住這個家給她的溫暖,卻也知道拼命抓住并不會得到,反而可能會失去更多,所以在用父親和自已希望的方式選擇著生活著。而母親……此次對崔賜玥去扣山門,母親未置一詞,只是按照丈夫的吩咐打點好行裝,躉足了銀兩。而且,父親居然有那么一大筆銀子?
崔賜玨看了看賜玥,拍拍她的頭,打斷了她喋喋不休的問題:“玥兒,你不開心!很緊張嗎?”
崔賜玥一頓,抿唇道:“姝兒姐姐說,許多世家小姐都是爭破了頭想去鴻煊求學。我知道爹爹讓我去扣山門是疼我為我好,前些日子我不想去只是不愿離開你們。后來我想只是離家?guī)啄?,等我回來后,就可以不離開你們了?!?p> 崔賜玨說不出話來。沉默片刻,崔賜玥又接著道:“還有……我想若是我能成為鴻煊門人,娘親也能為我驕傲?!?p> 崔賜玨還是不知道該說什么。沉默良久后,毫無底氣地開口道:“玥兒,娘親她……還是疼你的?!睘榱舜蚱屏擞行┏翋灥目諝?,崔賜玨抬起有些薄繭的修長手指,彈了彈賜玥的額頭,接著她剛才的話,努力笑道:“丫頭,哪有同爹娘一輩子的,沒準煊學比家里好,讓你回家你都不樂意回來了。
“也許煊學很好,但賜玥一定最喜歡咱們家!”崔賜玥毫不遲疑。崔賜玨笑笑,卻看到崔賜玥烏黑的秀發(fā)上別著一根別致的簪子,沒未見過。崔賜玨借此轉移話題道:“第一次見我家小妹別簪,別說,這簪很適合你,小丫頭會打扮了?!?p> 果然,崔賜玥抬手摸了摸那支通體潔白的簪子,笑道:“這是爹給我的,有個名字叫伶心,說是傳家之物呢。簪不離身咱家老祖宗就會庇護我平安。除了簪子,爹爹還送給我一塊玉佩,爹爹說那叫鳳鳴佩,附在耳邊,能聽到天籟入耳,如鳳長鳴?!?p> 崔賜玨楞了楞,目光在那“傳家之物”上停留了片刻,垂下眼瞼道:“爹爹真心疼你,你一定要聽爹的話。”
崔賜玥拉住崔賜玨的手臂,流光溢彩的大眼睛帶著些調皮之色:“哥哥吃醋了?其實我問過爹了,他說你同姐姐各有一份寶貝的。你娶親時爹爹會交給未來的嫂嫂。姐姐出嫁時拿給姐姐做嫁妝。別讓爹知道我已經告訴你了。爹一定是想給你們驚喜的。”
崔賜玨回望著那雙沒有一絲雜色的黑矅石,沒有說話,只是象往常一樣默默抱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