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子車予回來時，手里居然舉著兩套衣服，笑道:“你的大管事心倒細。”子車予入陣前一身勁裝，倒還好。倪玥的一身鵝黃色軟紗長裙破損嚴重，已經(jīng)露出手腕腳踝。子車予將橙色棉緞裙衫放在倪玥身邊，“自己能換上嗎？”
倪玥點頭，子車予離開，估計差不多了，卻見倪玥沒動?！霸趺矗俊?p> “就這樣吧。”
子車予知道問題在哪里。倪玥手腳雖然能動了，但卻沒什么力量，連一小塊石頭也拿不起來。他矮下身子，望著倪玥的眼睛，“我?guī)湍?？?p> 倪玥蒼白的臉頓時飛上了紅霞，她連連搖頭。
子車予二話不說，伸手向倪玥衣帶而去。
倪玥向后躲，“不用了，不用了?！?p> 子車予不理她，嗖嗖兩下之后給她解了外袍。倪玥急地眼睛水汪汪的，卻又奈何不了他，急得大咳起來。子車予只好停下，“我早就替你接過肋骨，這次又接了一次。現(xiàn)在你的骨已經(jīng)長好了，你難道還要帶著那副鯨骨，還有那層續(xù)骨膏，你不想它們爛在身上再弄出別的病來吧？”
倪玥低頭不語。
子車予也不等她的意見，直接抱起她走到了一處昨日才出現(xiàn)的溫泉邊，將她放在水里。倪玥有些發(fā)抖，盡量將自己藏在水里。子車予盡量不碰到她，從她背后將那副鯨骨衣?lián)文玫簦撕髱撞?，坐在離她遠一些的地方等著。
倪玥泡在泉水中有一陣了，開始有些頭昏目眩，但那層黑黑的續(xù)骨膏似乎融到了骨里，無論如何都沒有一點要被泡掉的樣子。倪玥的意識有些走遠了，嗆了一口水才清醒過來。子車予坐不下去了，猶豫了半天，又走了回來，伸出手用濕袍子將她后背上的續(xù)骨膏用力擦凈了，可是前面……。子車予又猶豫了一下，還是從后面伸出手去……。
倪玥垂下頭，眼角有淚凝結(jié)。但子車予并沒有察覺，因為他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當續(xù)骨膏完全被拭去后，子車予的手卻沒有收回，停在了那里半天沒動。倪玥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一動也不敢動，一動也不能動。
子車予將頭抵在倪玥的背上，聲音低沉暗啞，卻有著說不出的魅惑，“倪玥……你想沒想過，若是我們出不去，該經(jīng)歷的苦難都經(jīng)歷了，但該經(jīng)歷的美好卻沒有嘗過，你不會有遺憾嗎？”子車予的手已經(jīng)變的比溫熱的泉水還燙，他的呼吸也變的急促起來。倪玥的身體在發(fā)抖，卻沒有掙扎的力量。
倪玥感覺自己的牙床在打顫，“……會出去的?！?p> “出去了，我娶你?！弊榆囉杌氐煤芸臁?p> “但是，不……可以?！?p> 但這虛弱的拒絕沒有起任何作用，子車予的理智徹底消失了。他慢慢湊了上過，且心里有狂喜閃過。當子車予的唇往上，終于在一片瘋狂中找到她的，就貪婪地品嘗著她唇齒間的美好，可是卻覺得……咸咸地。
子車予像是挨了一棍，猛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倪玥淚流滿面，一雙眸子絕望地不知看著什么地方。子車予一下子放開了她，倪玥仰面倒了下去，水花濺了子車予一臉，也徹底的讓他清醒了過來。他一把將她從水里撈了出來，看著她如畫的眉眼，“你……就這么不愿意！”
倪玥微微喘息著，感覺終于可以說得出話來，“這樣……不對。要做正確的事，哪怕到生命的最后一刻?！?p> 倪玥的聲音輕的不能再輕，說完這句，就再沒力氣說第二句。但這兩句話卻像是大槌敲在子車予的身上。他呆坐了片刻，慢慢將倪玥從水里抱了出來，用干凈衣服將她包好放干草墊上。又走到水里將倪玥的衣物撈出來，用內(nèi)力烘干，搭在一邊。
他回到倪玥身邊時，要將倪玥扶坐起來。要伸手時，見倪玥又縮了一下，他頓?。骸拔摇粫绾?，你這樣會著涼?！?p> 子車予很快給倪玥換好干凈衣服，自己則悶頭往另一邊去了。子車予回來時盡管看起來煥然一新，但渾身帶著涼氣。倪玥不敢看他，子車予也不說話，低頭收拾一條魚。兩人間的膠著的氣氛終于松泄下來。
……
倪玥安靜下來，看了看身邊那扔在一邊的破衣裳，于是伸手將將那衣裳拉過來。拉到眼前時，卻有什么東西從衣裳里掉了出來。其中一個看起來是塊破木頭，倪玥拾了起來，這是那把桃木劍，但已經(jīng)看不出來形狀，僅僅剩下半截劍柄。倪玥想起來，輫子堯那一腳后，自己的水綢碎了，有許多的東西漫天的飛，有一些落到了自己身上，還有的什么落到了自己手里?？礃幼永钋鄡阂彩芰藗?，所以松了手，這個不知怎么就在一片混亂中掉到自己手里了。看樣子子車予看到自己手里緊攥著這東西，就順手塞到自己衣袋里了。
除了這個，還有幾片樹葉和一片銀白色的東西也夾在衣裳中。倪玥挑出這些雜物放在一邊，正準備將衣裳疊好墊在身子下面。手卻突然頓住了，她慢慢地轉(zhuǎn)過臉去，伸出手去將那銀白色的碎片拾了起來。這不是陣中之物，該是那夜撕裂的殘物之一，但這個材質(zhì)自己只在一件東西上見到過！
倪玥有些顫抖地看向正忙著的子車予，最后定睛在他那銀白色的面具上。是了，那個力道根本不是真力，只有魂力才能有那樣的威力！還有這些日子，后心的滋養(yǎng)之力只有溫陽魂力才是那樣的溫度。一切沒有注意的地方被這一小塊碎片全穿了起來，指向了一個秘密！
……
子車予舉著魚走過來，眼光卻落到了倪玥還在顫抖的手上！那夜，懷中的銀面被自己那失了分寸的魂力震飛，碎裂的青綢帶著魂力如刀劃過，在自己的眼前將那塊銀面斬的粉碎，漫天散開，到處都是。酉宗將那處都收拾的沒有一絲痕跡了，居然還留了一塊在她這里！子車予渾身的肌肉僵硬，手掌緊緊攥成了拳。他向倪玥走了一步，倪玥的臉更白了，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子車予又向前走了一步，他一把抓住倪玥的肩膀，“你……，聽我說。”
倪玥似乎反應(yīng)不過來，張口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子車予先安靜下來，伸手摘下了銀面，一張霽風朗月的英俊面孔出現(xiàn)在倪玥眼前，只是蒼白了許多。果然……！倪玥一口氣沒有順過來，咳了起來，感覺自己上不來氣了。子車予一把抓住她，熟悉的溫陽魂力游走倪玥全身，倪玥終于停了下來，卻發(fā)現(xiàn)一片混亂，無法思考，更不知道如何反應(yīng)。
子車予輕拍著她，垂頭道：“我……只是不得以?！?p> 倪玥突然想起那夜他與李青兒的對話，于是拼命要推開他，喘息道：“那夜，你根本是清醒的！，我以為你將李青兒當成了惜兒姐姐，但你從頭到尾是在演戲！還有給我的這一腳！現(xiàn)在又來救我，輫子堯，你到底要做什么？”
輫子堯急了，他拉住倪玥不讓她動，急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真的要傷害你，你不明白，你是我的……，”輫子堯卻突然說不下去了，半晌又換了個說詞“剛開始我的確是清醒的，可是突然間……我的眼前出現(xiàn)的居然是她，再后來，她正從祭鹿臺下墜下，我得去救她，將那些人都殺了，所以我……才傷了你?！?p> “你騙人，難道惜兒姐姐也不知道你同子車予是同一個人！”
輫子堯的聲音變地艱難，“她……后來是知道的，可是……”輫子堯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她愛的既不是輫子堯，也不是子車予！”
倪玥一下子愣住了，而輫子堯說完這句像是失掉了全身的力量，他放開倪玥倒坐在她身邊，輕輕道：“我從見到她就愛上她了，一直以為她也愛我，所以我為了她負了許多人，可是……都要攜手一生了，她卻說她愛錯了人！……你以為她真的是為了解決那場鬧劇犧牲了自己？不全是，她知道那場婚禮不能回頭，所以她也是真的不想活了！”
倪玥已經(jīng)完全呆住，輫子堯卻停不下來了，“很可笑是吧，盛元太子用盡力氣眾判親離地要娶一個女人，卻發(fā)現(xiàn)是場誤會！所以……我沒有說謊，即便是她的鬼魂，也不會來找我。那是我感覺到她時，就知道會有場陰謀，盡管有幾分混亂，但直到入陣前我還是清醒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間那個女人一下成了聞人惜，而那里成了玉惠花鹿別苑的祭鹿臺，……?！?p> 倪玥半晌才從這驚人的言辭中回過神來，沉思片刻，又沉默半晌，終于相信了輫子堯的話。她輕輕從懷里掏出那塊不成樣子的木劍柄，“是這個讓你以為她是姐姐，也是因為這個，讓我感覺到你們在東山。這是惜兒姐姐的舊物，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封存了姐姐的體犀可以隨時釋放。”倪玥終于問道：“那惜姐姐……愛的是誰？”
輫子堯卻垂下眼搖了搖頭，“……不清楚。大婚前幾日，她才告訴我她愛錯了人，……似乎是突然知道了什么?！蹦攉h很想問問兩個同門的師兄妹，怎么會有這樣的錯，但看輫子堯的表情，還是先打住了這個讓他不喜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