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生靈舞動
不過,呂氏靈宮卻是生靈造福這個天下的實體,若輫子堯不重建,也沒有辦法釋放生靈。因為除了呂氏血脈、倪姓人和狡猾的生煞,旁人去不了串家靈宮,自然就無法協(xié)助釋放生靈。
生煞是生靈的對頭,生煞能進(jìn)入靈宮破壞奉靈人天命,是因為生煞知道靈宮包容人心愛意。這成了生煞唯一的機會。于是生煞挑動心儀奉靈人的癡男怨女,因愛生執(zhí),以至出賣靈魂。生煞為他們鍛造出銅皮鐵骨,然后翻轉(zhuǎn)人心,伺機進(jìn)入靈宮。愛似乎是靈宮唯一的漏洞,卻是靈宮美妙不變的本質(zhì)。串瓷玥看到風(fēng)元潞如玉的樣子后,立刻明白了父親為什么會對麥離手下留情。那是對一個殘破靈魂的饒恕和憐憫。
僅憑靈宮誰能入誰不能入,串瓷玥不會想通兩個靈宮之間的關(guān)系,也不會預(yù)計到此時呂氏靈宮的變化。但加上那斐林之香,這一切就順理成章。那僅在天上靈宮才有的斐樹在數(shù)百年的歷史中只出現(xiàn)在呂氏靈宮坍塌之前。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呂氏盛世之時,兩宮是合一的!呂氏靈宮之所以坍塌是因靈宮之本退回天上!
串瓷玥終于知道自己這異常的嗅覺因何而存,她沒有辜負(fù),于是她讓孟潯堇將機括布置在這里。現(xiàn)在這身下應(yīng)該現(xiàn)出靈塚了!鮮血將在這里匯聚,清了呂氏的債,祭出生靈。只可惜自己沒有力氣轉(zhuǎn)頭,看不到了。
看著串瓷玥的血流成河,風(fēng)元潞一把捂住了心,歇斯底里地大吼:“不!”除了那蝕骨的悲哀,還有一種深深的恐懼抓住了他,死亡般的恐懼。
禾焰與輫子堯根本沒反應(yīng)過來這電光火石之間發(fā)生了什么。眼前的一幕卻是無數(shù)種可能中最不可能的,徹底超出了理智與預(yù)期。在她洗去煞息后,這個結(jié)果比之前所歷更無法接受。
風(fēng)元潞的話怎么可能是真的?他的確是在救她,而導(dǎo)致這一幕的卻是自己?驚恐且絕望的兩人本能要奔過去搶回她的命,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移動半分。她還有意識,在拒絕旁人靠近。
幾人突然瞪大了眼睛,串瓷玥身軀所及之處現(xiàn)出一個平整光潔的白色淺池,那涌流的鮮血已經(jīng)半滿淺池。因為心里眼里只有那個人,所以他們沒有注意,黃金內(nèi)殿脫了俗,變得尊貴靈動,柔軟宜人。
輫子堯腿發(fā)軟,卻無法移開眼睛。串瓷玥看著窗外斐樹,輕哼犀音。窗外飄來幾片果香榧葉,像是兩雙柔軟的手輕輕蓋住了他的眼。禾焰一下子跪了下去。只有孟潯堇靜靜地站著,靜靜地看著,眼底一片血紅。
看到窗外除了斐林,天上靈宮中的異花異草也開始從窗口探頭,生機勃勃的氣息越過窗欞,似乎在向自己打招呼。串瓷玥知道大限快到了。她努力說了最后一句話,“子堯,哥哥,不要自責(zé),一切命定!”
串瓷玥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羽狀睫毛在眼睛下方描出兩把小扇,白玉般的小臉上一片釋然。在陷于黑暗前,她突然覺的這情形與五歲那年下馬河鎮(zhèn)的情形何其相似,轉(zhuǎn)了一圈,她回到起點,又成了一只血池中的死魚。那時是爹娘哥哥的血,現(xiàn)在是自己的血,一家人都殊途同歸。只是,自己晚了二十多年,不知道還能不能追上他們。
輫子堯終于能向前了,他猛地?fù)淞诉^去。禾焰沒有動,只是呆呆地看著。輫子堯俯身,要將她抱在懷。卻發(fā)現(xiàn)有什么將她契在了池底。輫子堯的氣、怒、屈一起爆發(fā)。為什么總有這么多的東西擋在自己與她之間,為什么!她已經(jīng)這個樣子,為什么還不能擁她入懷?她最怕被放棄,最怕自己一個人,沒有人知道嗎!
輫子堯的手在顫抖,努力探到她后心處,哆嗦著用力。痛怒之下,輫子堯既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也無法控制力道,所以一個趔趄跌坐在淺池一端。叮咚一聲脆響,靈心鑰落地,她身下的十字契符露了出來。剛才靈心鑰入符契住了她,現(xiàn)在隨著靈心鑰被拔,鮮血立刻蓋上了那十字契符,涌進(jìn)那十字交匯之處。
一縷金光從淺池漸出,由小及大,由弱到強。接著突地一下,金光升至天際。整個靈宮,不,似乎是整個天地都被罩在這萬丈金光之下。不知什么時候,黃金墻壁什么時候變得可進(jìn)可出,周邊草木都透過墻壁向此探頭,用它們最美艷靈動的身姿瘋狂舞動,百鳥歡唱,列隊而鳴,像是在歡唱。
輫子堯看不到它們在迎接什么。但能感覺到萬丈金光流淌著的難以描述的靈透鐘粹,心中似有一只白色鴿子正輕盈妙舞,那空靈之態(tài)浮于眾生,高于三界。輫子堯的痛、悔、怒、恨在她雙冀撥動的心弦中漸漸走遠(yuǎn),雖有悲傷,但有希望。
風(fēng)元潞卻猛地跪了下來,伴隨著沉悶的慘叫,含心刀咣地一聲落地,碎成了幾截,很快溶解消散。一團(tuán)紫霧從風(fēng)元潞身上撕扯而出,在半空中瘋狂扭動,似乎要逃離這萬丈金光之下的霈靈之氣。隨著那妖冶的紫氣離身,風(fēng)元潞似乎寒玉碎裂,那曾如點墨的星眸已經(jīng)完全暈開,無一絲光亮,都是悔恨,
輫子堯心中靈鴿一展雙冀,似有天籟入耳,萬物應(yīng)和之中,祥和遍滿全地。紫霧由紫轉(zhuǎn)黑再轉(zhuǎn)灰,之后啪地一聲消散。
除了金光,殿中之人眸中并沒多出什么,但頭腦中同時響起一首長長的挽歌。那憑空多出的奇花異草幻化為一片深深淺淺的橙色,向輫子堯的方向深深彎腰。輫子堯仰頭,又向空伸出滿了血跡的手,啞聲道:“求求你,將她還給我。”
沒有什么回應(yīng),除了腳下有什么在動。低頭一看,那是一株落霞草,桔色小花向下輕點。輫子堯看到了那纏繞自己半輩子,叫人又愛又恨的兩個字:“絕地”。
少時在串家,關(guān)于前朝盛世之術(shù),輫子堯只偷了這兩個字。因為這偷來的兩個字,串瓷玥遭受磨難;因為這偷來的兩個字,自己一次次靠近她,最后愛上她;因為這偷來的兩個字,自己有幸娶她為妻;也因為這偷來的兩個字,她離開了自己。輫子堯終于對這兩個字徹底放手,不想今日這兩個字再入視野。
絕地居然是個地名!但也確是她的滅絕之地,只是這一次她沒有枯木逢春。因為這里是她的絕地。這就是她為什么告訴自己不要自責(zé)的原因,若要再得盛世傳承,她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兩年前那個夜晚,與她提到盛世傳承,她的聲音猶言在耳,“太子又說笑,臣妾有什么太子不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若有一是發(fā)現(xiàn)了,就為太子取了!”
她發(fā)現(xiàn)了,也取了!盛元盛世乃至天下盛世的濟(jì)世之本是生靈!是得用命取的!
金光緩緩升起,輕輕穿過黃金與草木交纏的宮頂,消失不見。植株低動,百鳥輕吟。將金光消失時,沉重的哀悼感滿了靈宮。
輫子堯低頭看她。她滿身冰冷,長長的羽狀睫毛一動不動,在雪白的面頰上映出兩彎黑影。輫子堯收緊了手臂,將她緊緊抱在懷里,用唇輕輕碰她的臉頰,但什么動靜也沒有。輫子堯終于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
禾焰感覺到生靈霈降時,已經(jīng)明白了大概。但明白不等于接受,他心中悲傷無處可去,需要找個出口才能讓自己在沒有串瓷玥的世界上喘氣。他看到了無知無覺的風(fēng)元潞,跳了起來,幾針就弄醒了他。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種方式?你做了什么?為什么她死了你卻活著?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