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早餐吃的是不尷不尬，眾人都低頭喝粥飲酒，沉默不語，各懷心思。
要說開心，那自然是五祖最開心。
五祖好吃又好酒，雖然徒弟們都武藝高強(qiáng)，然而精于廚藝的寥寥無幾，唯一一個會做飯的就是在五祖處學(xué)了一年咒語的欒歌。嚴(yán)格說來，欒歌還不能算是五祖的正式弟子。今兒這一頓早飯就已經(jīng)如此風(fēng)聲，更有公主在側(cè)侍奉，五祖眼珠子滴溜溜的轉(zhuǎn)，十分不想走了。
不多久眾人都放下碗筷，安靜坐著。唯南宸探頭探腦望來望去，半天目光還是轉(zhuǎn)到了無且身上：“叔父?！?p> “哎。”欒煜絲毫不過腦子，順嘴就答應(yīng)了南宸。
然南宸的眼睛仍然直勾勾看著無且：“叔父?！?p> “……”欒煜有點僵硬的順著南宸的目光看過去，在心里暗暗嘆道：果然兒子還是隨爹。剛才只隨便應(yīng)付了他一句說無且是叔父，這小子居然就順著桿網(wǎng)上怕了。這么看來，欒歌說不準(zhǔn)是在哪兒犯了錯誤，于是隨便找了個由頭說是樹上撿的也不是不可能啊。
欒煜敲了敲無且的桌邊。
無且一臉茫然的抬起頭：“怎么了？”
“叔父抱抱?！?p> 無且心思正在別處，想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但卻并沒有要張手抱他的意思。
南宸幾乎擠出淚花：“叔父抱抱。”
略想了想，無且緊皺的眉頭放松下來，面部表情也柔和下來，伸了手，將南宸抱在懷里，慢慢站起來，耳朵根子卻紅了。
在神邸的王族里，他是年歲最小的一個，從來也沒抱過什么小孩子，也從未預(yù)料到小朋友抱在手里居然像個溫溫的小面團(tuán)子一樣又軟又萌。
正局促不安，南宸卻靠在了他左胸上，小短手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響亮的親了一口。無且頓時愣住了，臉上也禁不住紅了一片。
“這……”
無且正手足無措，南宸又蹭著他的臉：“叔父去園子里看棗雞棗雞?！?p> “雞有什么好看的！”五祖拍案嚎了一聲，“小子過來。”
在南宸眼里，若說無且是個天仙似的叔父，那五祖鐵定是那個滿臉橫肉的老小兒，于是摟著無且的脖子更不肯撒手了。
“你父親是這九重天的老大，可曾教你什么好玩的訣嗎？”
南宸怯生生看著五祖，搖搖頭。
“你看看”，五祖端著一碗酸梅酒，啜了一口湊到南宸跟前，“你爹爹這么厲害，你想不想跟他一樣厲害？”
南宸偏頭看看無且，又看看五祖，復(fù)看看無且，再看看五祖，搖搖頭。
“那你想如何？”
南宸摟著無且。
“小娃娃說話！”
南宸仍然摟著無且。
“……”欒煜在旁邊并沒言語，他覺得自己智慧的雙眼仿佛已經(jīng)洞穿了一切，“你是不是想和這個叔父一樣？”
南宸一聽，嘿嘿樂了，將腦袋埋進(jìn)無且的肩窩。
“……你也不怕你爹回來氣死?！?p> 此刻無且心里是十分愉悅的，他已經(jīng)看出南宸并不怎么親五祖，也不怎么親那位長公主，倒是很親自己，于是笑得見牙不見眼，還很輕地在南宸小屁股上拍了兩下，一時得意忘了形，嘴瓢說了一句：“我教你好不好?！?p> 南宸立刻撅起來，瞪著眼瞧著無且，一口答應(yīng)：“好。”
……
……
你爹給你灌了什么迷藥了……這么小個小孩兒就看臉……五祖這句話張口就要出來，想了想咽回去了，眼珠一轉(zhuǎn)，壞主意就來了。
“小子可曾識字了嗎？”五祖滿臉期待。
南宸搖頭。
“小子可曾會些琴棋書畫了嗎？”五祖面帶微笑。
南宸搖頭。
“小子可曾會扎馬步了嗎？”五祖面無表情。
南宸搖頭。
“小子可曾……”
“五祖五祖，”欒煜慌忙攔住越靠越近的五祖，“宸兒還小，等他大些會教的?！?p> “徒弟。”五祖冷冷喊道，嘴角帶著壞笑。
“師傅?！?p> “殿下學(xué)的第一個咒語是什么來著？”
“……”無且緩緩地轉(zhuǎn)頭，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這么著，”五祖笑著，“老兒我來念，小子你學(xué)著。這日后你就能和你父親一起出去……”
五祖朝欒煜使了個眼色。
“……打老狼?！睓桁辖釉捊拥牟磺椴辉?。
“對了?！蔽遄嫘πΓ绊槑又氵@個好看的叔父一起。”
“怎么樣，學(xué)不學(xué)？”
南宸怯怯點頭，五祖在南宸耳邊嘰嘰咕咕念了一句。
“記住了嗎？”
南宸年幼，又在最會學(xué)嘴學(xué)舌的年紀(jì)，因為五祖樣貌兇悍，又格外留意，此刻自然是記住了。于是點點頭。
“好孩子，”五祖在南宸小腦袋上摸了一把，驚道，“你爹平時沒少疼你，這靈氣可是烏泱泱的。”
“聽老兒話，”五祖指著南宸心窩處，“在心里念一遍?！?p> 南宸點點頭。
“念了嗎？”
南宸又點點頭。
“拿蘋果來！”
宋連雅在側(cè)，嚇得騰一下站起來，忙從桌上拿了個蘋果去，五祖一手接著蘋果，便說：“小子將力氣用在蘋果上，再念一遍?！?p> 南宸嘴里念念有詞，嘴角卻是耷拉下來了。
眾人眼睛俱盯著那蘋果，卻不見蘋果有什么變化的。
“再念！”五祖厲聲一喝。
南宸一怔，嚇得哇哇大哭。
五祖搖頭嘆息，無且急忙拍哄著白團(tuán)子，皺著眉頭，語氣略有些沖：“小孩自然是要慢慢教，欒歌就這么一個當(dāng)寶的兒子，哭成這樣可要心疼了?！?p> “喲呵呵，”五祖嗔道，“誰心疼誰？”
無且覺得話不投機(jī)半句多，抱著南宸轉(zhuǎn)身就要走：“師傅受累，我抱著去走走?！?p> 欒煜想打圓場根本插不進(jìn)話，只有對宋連雅賠給笑臉：“有勞長公主走一趟?！?p> 宋連雅會意，俯身行個禮就裊裊娜娜的走了。
轉(zhuǎn)身一看，五祖又坐回原地喝他的酸梅酒去了，臉上也并沒有不高興的意思。
無且自是抱著南宸出去了，誰知這小子憋著壞呢，剛出門就不哭了，小袖子把眼淚一抹又靠在無且身上了。
無且一下子心軟下來：“你平時也這么黏著你爹爹嗎？”
“爹爹總叫宸兒自己走路?！?p> “你爹爹叫你宸兒嗎？”
南宸搖搖頭，小手絞著無且的頭發(fā)：“和雞打架的時候爹爹叫我南宸，平日里和大家一起叫我宸兒，還有……還有爹爹喜歡我的時候叫我小星星。”
無且笑起來，眼睛彎彎像月牙：“我從前與他在一處的時候他給我取了小字叫月清，唯我們倆在的時候他才這樣喚我?！?p> 南宸眨眨眼睛，盯著無且柔和的眉眼。
一時間清風(fēng)拂過，吹來滿面花香。
山水苑的湖上波光粼粼，湖水擊在碎石上發(fā)出清明的脆響。
“月清?！毙∧桃糗涇泦玖艘宦?。
無且淺淺笑著，騰出右手在空中劃了一道，湖面騰起巨大的水波，凌到空中綻放成一朵朵水花，在陽光的的映照下各位剔透。
水花濺在南宸的鼻頭上，小團(tuán)子打了個激靈。
“好看嗎？”
南宸看的呆呆的，腦子里還是方才水花綻放的畫面：“叔父教我?！?p> “附耳上來。”無且在南宸耳邊細(xì)細(xì)念了幾句，“可記住了？”
“記得了?！?p> 無且心里略略一驚，清水訣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是極常見的一個隱蔽訣，然這幾句口訣給念過些書的人背自然很快，對于小孩來說未免過分拗口。一遍就能記得？
無且饒有興趣的看著南宸，將他放在地上，單膝跪著在南宸耳邊低語：“清水之訣，一出即綻。你將精神融進(jìn)那水里，在心里默念一次?！?p> 南宸揉了揉眼睛，盯著湖泊中央的一塊高石，覺得一股冷氣上涌至腦后，心中默念著無且方教予他的口訣。
水天清圓。
高石周圍的湖水劇烈震蕩，無且眼里閃光，可惜那湖水只翻起兩尺高，便悠悠地落了下去。
南宸沮喪地垂著腦袋。
無且微笑著摸了摸南宸的頭：“已經(jīng)很好了?！?p> 南宸抬起頭，盯著這個逆著光影微笑的人。
“你父親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