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輪三試共歷經(jīng)三月,九重天上好不熱鬧。由容瀠主審,五祖副審,到了最后一輪欒歌面試時,只剩下堪堪三十四人。
直至面試正日,天氣清明,萬里無云,一輪朗日高照。欒歌抱著南宸,坐在九重殿正殿中間,五祖另搬一座坐于左側,容瀠侍立右側,手上拿著一份花名冊,依次寫著姓名世家之類的東西。
九重天廊外整整齊齊立著三十四人,容瀠即刻安排下椅子讓眾人坐下,又各自奉了茶,才得空擦了擦汗,長吁一口氣。
欒歌收徒這事,可謂空前。也因此故,天梯大開,三界六道的三道九流都順著天梯往上爬。有真心來拜師學藝的,有自身水平不想但前來觀瞻的,更有些人是閑著沒事湊熱鬧的。這些人屬于大多數(shù),也大多不用費神操心。怕的是那些存著不良之心,一心來尋釁滋事的,這就有些使人頭痛了。
收徒此事主要由容瀠主理,因而順著天梯爬上來的那些妖魔鬼怪自然也是他的責任。剛開始的幾天,借著家中力量,還略能抵擋一番。等到后來各界都往天梯上鉆的時候,才逐漸覺得力不從心了。
幸而宋連雅從家中庫房中尋來一件法器,此法器能判斷人的心魂,尋常想要作亂而心緒不穩(wěn)的小精怪憑那法器便可阻擋。此法器名喚石人,握在掌心與一塊尋常石頭沒什么區(qū)別。又能隨時變換形狀,擋住那略厲害的精怪一會,因此為容瀠省了許多功夫。
終于到了面試這天,忙完總能得一陣的清閑。思及此處,容瀠才覺得肩上才略輕松了一些。
待眾人都安排妥當后,容瀠拿著花名冊,朝外面朗聲道:“高陽?!?p> 聞及此聲,門外一位公子翩翩然站了起來,身佩一把長劍,著藍白相間的長衫,袖口緊緊扎著,朝門外眾人揖了揖,略一抬目,便挺直腰桿子進了內殿。
欒歌一手抱南宸,一手端起茶杯略飲了一口,目光溫和地看著高陽。
高陽抱拳一揖,聲音清冽嘹亮:“晚輩高陽見過殿下?!?p> 欒歌略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只定定看著高陽。
高陽微低著頭,身姿挺拔。欒歌的宮殿里溫度似乎有些低,高陽持劍的指尖微微顫抖起來,但欒歌似乎一直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良久,高陽執(zhí)劍的手已經(jīng)凍得有些發(fā)麻,殿外眾人的議論聲已經(jīng)逐漸傳到耳朵里,高陽思索一陣,又抱拳說道:“殿下?!?p> 欒歌微微一笑:“等急了?”
高陽道:“九重天外烈焰如陽,其他修士仙人也在外候著?!?p> 欒歌點了點頭,問道:“你出身何處?”
高陽答道:“回殿下的話,高陽出身凡界,來自鄉(xiāng)村山野?!?p> 欒歌又問:“自比出身仙門世家的各位,你以為你優(yōu)在何處?”
高陽神色不變,緩緩道:“高陽雖出身凡界,無甚仙根。然蒙一游方道士指點,自六歲使學武藝,自那之后日日辛勤,不敢懈怠。十歲結得金丹后便四處游學,較其他諸位而言,所見更多,所識更廣?!?p> 五祖被欒歌安排了唱白臉,此時便很適時地哼上一聲:“你倒是敢說?!?p> 高陽依舊不卑不亢:“既不是誆騙,高陽沒什么不敢的。”
欒歌復飲了一口茶,問道:“可曾正經(jīng)拜過什么師父嗎?”
高陽聞言,眼中波光流轉,說道:“自我父母去世,一直是山中辯詭師父養(yǎng)大,結得金丹后拜了師?!?p> “我見你為人伶俐,你師父也肯放你出來嗎?”
高陽道:“師父自小教導我更往高處走,唯此才不算荒廢一生。且…”
高陽頓了頓,壓下喉間酸澀,繼續(xù)道:“師父為奸人所害,在高陽走前已經(jīng)圓寂了?!?p> 欒歌拍了拍南宸,問道:“既為奸人所害,你可想要報仇嗎?”
聞聽此言,高陽眼中閃過一絲酸澀:“想報,但不能報。師父臨終遺言,冤冤相報何時了,不如不報?!?p> 欒歌偏頭看了一眼容瀠,容瀠略點點頭,意指高陽所言皆是實情,并無虛假。
此等待面試的三十四人,皆經(jīng)過幾方調查身世經(jīng)歷,為的就是刺探虛實。
欒歌淡淡道:“你師父苦心,養(yǎng)你一個徒弟不容易?!?p> 高陽笑了一笑,沒再言語。
欒歌朝五祖使了個眼色,五祖立刻說道:“我見你佩劍,又過了武試,可知劍術了得。即刻舞個劍來看看吧!”
高陽眉間緊了緊,朝五祖作揖道:“不知老先生想看哪一招!”
五祖飲了一大口茶,心不在焉道:“隨意舞來。”
高陽握劍的指節(jié)已經(jīng)被凍得發(fā)白,拔出劍時明顯感覺到了一陣阻力,手指不太靈光。略一思索,便選了一套中規(guī)中矩的新陽劍法。
劍揮舞間,因為剛才氣溫過低的緣故,此刻高陽的手腕隱隱作痛,覺得劍幾乎要脫手飛出去,然咬了咬牙,仍是堅持舞著。劍身一個翻轉,劍鋒一亮,高陽剛要伸手接住,手腕被飛來的一個石子啪的打中,劍被手一打,脫身飛出老遠,直直地插在欒歌面前。驚得南宸一哆嗦。
欒歌臉上仍然是淡淡地看不出表情,手上拍了拍南宸,好言安慰了幾句,叫方自華帶下去吃點心了。
高陽一見闖禍,忙俯身作揖道:“殿下恕罪!”
欒歌并不起身,也不抬頭,淡淡道:“你何罪之有?”
高陽低著頭:“高陽學藝不精?!?p> 五祖與欒歌相視一眼,俱不言語,只是五祖眼中滿意之色攔也攔不住了。
九重天內溫度低,本是五祖與欒歌一早就設計好的,練劍之人最怕手凍,如此僵站著不動彈,手指勢必發(fā)僵,只看他發(fā)僵之后的態(tài)度,此人人品便可窺見一二了。
欒歌道:“無妨。”
說罷揮揮手,不顧高陽訝異疑惑地眼神,示意容瀠喚下一個。
容瀠朝高陽拱了拱手,道一聲:“有勞?!?p> 又朗聲道:“宋歡?!?p> 高陽伸手作揖,近前拔起劍插入劍鞘,退出殿去。迎面撞上一個高大的男子,身穿淡黃色長袍,領上胸口的花紋俱是金線織就,可知家世不凡。聽得剛才容瀠呼喚,相必眼前這位,便是正芝王宋玉的表親,宋歡。
思及此,高陽伸手作揖,見了個平禮:“宋兄?!?p> 宋歡并未還禮,只是倨傲地點了點頭,一臉不屑地走進殿中。
高陽并不惱,只是繼續(xù)朝前,回到自己座位上安靜待著。
不多一會,宋歡就氣呼呼地走了出來,見著高陽,走去拎著他的領子,額上青筋都爆了出來:“你!”
高陽莫名其妙被人拎了領子,又被人噴了一臉口水,心中自然惱怒,但仍按住性子,沉聲道:“宋兄,容公子吩咐了面試期間禁止互相切磋?!?p> 切磋?眾人側目。這不顯然是來揍你的嗎?切磋什么切磋。
宋歡幾乎要把牙咬碎:“容公子?容瀠他算個什么東西!”
?。。?!許多人驚得張開了嘴。容瀠算什么東西?
容瀠是恒絮王容修之子,上了七重天的天才少年!又被欒歌贈了洛水衣,現(xiàn)下是欒歌的大徒弟!
宋歡居然如此放肆!
見無人應答,宋歡繼續(xù)恨恨道:“容瀠能有什么本事!不過是享了他父親是恒絮王的方便!”
話一出口,宋歡也自知失言,但正在氣頭上,也不為自己稍稍圓個場。
高陽深知此時鬧出亂子不合適,剛準備開口打圓場,就聽容瀠又喊人進去,眾人略略安靜下來,宋歡又要發(fā)作,高陽忙開口道:“宋兄,莫不是有什么誤會!”
宋歡還沒開口,只聽得圍觀人群里傳出一個懶懶散散的聲音:“能有什么誤會?只怕是某人想借表親是正芝王的東風,做殿下的徒弟吧。”
眾人尋聲望去,是一個穿的花花綠綠的少年立在一群著裝花花綠綠的少年之間。
宋歡被戳中痛處,更是氣憤非常,丟了高陽的衣領子就朝那個花花綠綠的少年破口大罵:“你又是哪來的什么東西?敢管老子的事!”
少年活動了一下脖子,骨節(jié)相交,發(fā)出咔咔咔的脆響聲,一條通體火紅的蛇吐著信子從少年的領口慢慢爬了出來。
宋歡退后一步。
那少年繼續(xù)道:“你管我是哪來的什么東西!像你這種貨色都能進了終選,相必容瀠已經(jīng)因為你的身份行了不少方便,你自己卻不自知?!?p> 少年冷哼一聲,說道:“我估摸著容四公子此刻也是痛心,竟然幫了個這么不知人情世故的混賬?!?p> 圍觀的人都靜靜地不說話,心里卻暗暗拍掌叫好!懟的好啊懟的妙!
宋歡咬牙:“你是哪里來的個這么不懂規(guī)矩的東西!竟然這么跟我說話!”
少年嘻嘻一笑:“我看你才是個不懂規(guī)矩的東西。”此話一出,旁邊一個嬌嬌俏俏地小姑娘拉了拉少年的袖子,搖了搖頭,少年氣焰并不低個半分,繼續(xù)道:“我一直聞聽天宮以本事論規(guī)矩,我看你這拳不過三招的樣子,也配跟我講規(guī)矩。”
圍觀之人多為天宮之人,千百年來一向是文質彬彬慣了,陡然聽到這么一頓痛罵,竟然莫名覺得……很過癮。
宋歡揚手拔劍,高陽離得近,立馬一把攔住,誰知宋歡卻像是中了邪,突然口吐白沫,渾身發(fā)黑,倒地跪下。
少年笑嘻嘻地說:“我以為是什么了不起的東西,原來是這樣的東西。”
高陽聞言看向那少年,眼見那少年比他小上幾歲,他仍是作了揖:“小公子,我雖不知你是何派何家,但見你今日作為,已知你修為了得。只是……”
少年笑嘻嘻的看著高陽,覺得他前面幾句話夸得自己身心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