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每天都會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僧侶踏入這洪福寺，除了極少數(shù)人的確是因為信仰之外，其他絕大多數(shù)的都是為了那所謂的名利。
在洪福寺，想要得到僧官的官銜，正常來說都得經(jīng)過三重考驗：講經(jīng)、聽經(jīng)、辯禪！
講經(jīng)很好理解，是騾子是馬，先講上一段佛經(jīng)看看再說。至于說聽經(jīng)，其實就是由寺中的高僧為你講經(jīng)，如果你能夠聽下去，不為所動，便算你過關(guān)。
一般來說，只要能夠經(jīng)過這前兩重的考驗，便是擁有了留在洪福寺旁聽的資格，這樣的僧人在寺里占了絕大多數(shù)。而只有那些贏了辯禪的僧侶，才有資格評定僧官的等級。
玄奘是皇帝親自敕賜的僧官，而且等級還不低，那些留在寺里的僧人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大多都是不太服氣的。他們不敢質(zhì)疑圣旨，只能將這種不滿表現(xiàn)在了對待李毅的態(tài)度之上。
對于李毅來說，眼前這幫道貌岸然、對他指指點點的和尚，不過就是一幫利欲熏心的路人罷了。
他之所以選擇留在洪福寺，除了因為玄奘的關(guān)系之外，最主要的其實還是他聽說這寺里匯集了不少來自全國各地的佛門高手。有多高他還不知道，但想來其中一定有可以和那些道門長老比肩的存在，找個機會切磋一番，對他來說沒有壞處。
想到這些，李毅悠然一笑，然后跨步而上，上了那講經(jīng)臺。
玄一雖然是金山寺年輕一輩的大師兄，但他的佛學(xué)造詣其實并不出眾。
李毅中規(guī)中矩的講了一篇往生經(jīng)，臺下的那幫和尚里面已經(jīng)傳來了一陣噓聲。
不過他也不在意，這第一步的講經(jīng)其實只是看你是不是真和尚，雖然他對當(dāng)和尚是真的沒什么興趣，但畢竟有玄一留下的底子在，是個如假包換的和尚。
便在這時，第二重的考驗開始了。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隨著一聲佛號，一個方面大耳的中年和尚不知何時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講臺之上。
李毅目光一縮，這大和尚看著眉眼慈祥，但從對方方才出現(xiàn)在這臺上的身法來看，卻著實不凡。
借助神鐘的力量，他甚至能夠看出這和尚眉心處不斷閃爍著的一道金光，整個金山寺中，除了法明和玄奘，恐怕沒有一個能夠比得上眼前之人在佛法上的造詣了。
想著，那大和尚嘴唇蠕動，一段般若經(jīng)已經(jīng)娓娓道來：“如是我聞，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在李毅眼里，對方身上的佛光不斷涌現(xiàn)，隨著嗡嗡嗡的真言，不斷向他這邊涌來。
這聽經(jīng)看似簡單，但其實卻是兇險萬分，這些佛音禪唱不斷的侵蝕著你的神識，若是不能守住道心，被這經(jīng)文當(dāng)中的佛法所動，最后便會皈依對方。
當(dāng)然了，李毅并非什么妖邪，這大和尚最多也就是讓他乖乖的離開洪福寺。不過這樣一來，他的道心上有了殘缺，將來的成就也就到此為止了。
想到這里，李毅的身上涌現(xiàn)出一層淡淡的金光：“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同樣是一聲佛號，但卻是佛光璀璨，滾滾真言響徹天地，對面那大和尚頓時就被大亂了節(jié)奏，禪唱一滯，腳下蹬蹬蹬的連退數(shù)步，留下了一塊塊被踩成了粉碎的青磚。
“你……”他看不出李毅身上的氣息，不過混沌金身訣本身就是從童子功演化而來，在李毅刻意的掩蓋下，有著最純正的佛門氣息，“老衲空聞，見過道友！”
修行一道達者為先，同樣是筑基期的佛門修士，他技不如人，叫李毅一聲“道友”并不掉價。
李毅微微一愣，“大師可是來自少林寺？”
空聞有些奇怪：“何出此言？老衲是化生寺的主持……”
“原來是化生寺的主持，幸會幸會！”李毅心中一動，這化生寺他倒是知道，后來唐太宗舉辦水陸大會，地址就在那里。
空聞見他拱手，有些尷尬的也拱了拱手，寒暄幾句，便是離開了這里。
李毅搖了搖頭，散去了身上的“佛光”。
那些和尚看向他的目光都是充滿了敬畏，連化生寺的空聞大師都對他這般客氣，這些人自然也沒什么話可說了。
有幾個機靈的，更是湊到他的身前，一臉恭敬的道：“長老是不是要去辨佛？弟子這便給您帶路……”
“不必了！”李毅沒有理會這些溜須拍馬的家伙，來到玄奘身邊，笑道：“好了，咱們先在這寺里熟悉一下環(huán)境，順便將住處安頓下來?！?p> 玄奘點了點頭，有些激動的道：“我就知道師兄一定沒問題的……”仿佛剛才那在臺上大發(fā)神威的是他自己似的。
李毅不置可否，神鐘的氣息混沌一片，非正非邪，但那金色的光芒卻是像極了了佛門的金光，用來裝神弄鬼卻是方便的很。
不知道是不是他展露了筑基期實力的關(guān)系，雖然他并沒有繼續(xù)辯禪，但寺院給他安排的住處卻是絲毫也不比玄奘的差。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又陸續(xù)的和這寺里的幾位大師進行了一番友好的切磋，受益頗多。
而玄奘，雖然因為李世民的關(guān)系一來就成了寺里的左僧綱，但畢竟沒有像李毅那樣被眾人真正的認可，遭受了不少的冷言譏諷。
不但如此，隨著玄奘救母的事跡逐漸傳開，整個長安城里也開始出現(xiàn)了一些流言蜚語，大家看向玄奘的目光，又多了幾分鄙夷的神色。
這一日，隨著殷溫嬌懸梁自盡的消息傳來，再三隱忍的玄奘終于徹底爆發(fā)，邀會各路高僧與他辯禪。
他念的是一篇往生經(jīng)，超度自己那可憐的母親。
所有人都在等著看他出丑，但隨著一個又一個名聲在外的大師敗下陣來，所有人都沒了聲響。
玄奘似乎沉溺于那種悲痛中無法自拔，浩蕩的佛音傳遞出半個長安，無盡異象騰空，有眾比丘頂禮膜拜，有圣僧伏首，有菩薩金剛護法……
“他，他難道是菩薩轉(zhuǎn)世嗎？又或者是佛主親臨？”看到這樣的異象，所有人都為之駭然，喃喃自語。
李毅微微皺眉，在他眼里，玄奘的佛光中不知何時已經(jīng)有了一縷縷的黑氣。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他有些理解玄奘此時的心情，這世上最可怕的是流言，比流言更可怕的是人心，與其說殷溫嬌是死在了流言蜚語當(dāng)中，倒不如說是死在了人心叵測之上。無論是江州的那些世家大族，還是這朝廷當(dāng)中的政敵，對于陳光蕊這一家子的好運氣，總歸是難以服氣的……
想著，他伸手點在了玄奘的眉心。
纏繞在玄奘身上的那縷黑氣被轟然震散，他恢復(fù)了一些清明，有些苦澀的叫了一聲“師兄”！
“師弟，人死不能復(fù)生，節(jié)哀順變吧，更何況，對于伯母來說，也算是一種解脫……”李毅長嘆一聲。
“可是……”玄奘有些憤恨的看著臺下的那些和尚，他恨這些表里不一、背后說人壞話的同道，更恨那些傳播流言，害死他母親的市井小民。
李毅搖了搖頭，“我曾經(jīng)問過師父，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
玄奘眼中多了一些神采：“師父怎么說的？”
“師父只道：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崩钜闼氖宥妊鐾强?，一副感懷的樣子。
玄奘渾身一震，他的佛學(xué)造詣遠比李毅強大的多，更能體悟到這幾句話當(dāng)中的禪理，靈臺一陣清明，身上玄白色的佛光又濃郁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