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相知了無痕（2）

　　莫相知猛然轉(zhuǎn)身，就跑了出去。那天，她獨自蹲在陸淵大學(xué)的另一個花園邊，哭得天昏地暗。

　　最終，那么多年的付出，他全都裝作看不見；最終，那么多天的陪伴，終究抵不過他所心儀之人的一個笑臉；最終，在沒有阡陌的這個城市里，連繼續(xù)陪著他的理由和資格都沒有了！

　　莫相知一直都想不通，阡陌有什么好，怎么會牢牢地一直都住在陸淵的心底。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陸淵時，那個微微皺著眉頭，周身散發(fā)著清淡疏離感的男孩子，在看到阡陌的那一瞬間，唇角綻放出的那一抹微笑，到底有多么溫暖。而他那兩個淺淺的酒窩，也醉了16歲的莫相知。

　　莫相知從來都不是最聰明的孩子，但是她卻是最善于察言觀色的一個孩子。

　　小時候的莫相知，在同村其他人眼中是一個和自己的父親一般的“狠角色”，那時候，莫相知是他們那個小山村的小霸王，沒有人敢惹她，所有同村的孩子，見到她總是遠遠地躲開，莫相知也總是獨來獨往，在那個出生成長著的小小的山村，沒有任何朋友。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她也是一個文文弱弱的小姑娘，也是一個渴望爸爸保護，媽媽疼愛的小姑娘?？墒?，自從她八歲那年，所有的事情，都變了。

　　那天，在家鄉(xiāng)小村里那個小小的院落里，從記事起便脾氣暴躁的爸爸又一次對著媽媽伸出拳頭的時候，莫相知瑟瑟發(fā)抖著躲在土坯房子里僅有的那張桌子的桌角，閉著眼睛悄無聲息地流著眼淚。突然，13歲的哥哥沖了過去，一把推開踩在媽媽身上的爸爸，通紅著雙眼，朝著爸爸瘋狂地怒吼著。爸爸轉(zhuǎn)身，睜著猙獰的雙眼，死死地瞪著哥哥。

　　莫相知永遠都忘不了，那天爸爸拿著皮帶，抽得哥哥滿地打滾的樣子。而哥哥都沒有哭一聲，只有媽媽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驚天動地。莫相知的老家，這個靜寧縣城靠南邊的那個小小的山村，村里僅有的十幾戶人家，沒有一個人來看看，沒有一個人來阻止她的爸爸，沒有一個人來……

　　在很久很久以后，每次想起那個場景，莫相知都閉著眼睛不敢去睜開，而那時候的場景，卻仍舊一次又一次反反復(fù)復(fù)地出現(xiàn)在眼前。

　　如果說哥哥的反抗，是對抗脾氣暴躁的父親的開端，那接下來的整整十年，乃至整個人生，對于莫相知和哥哥來說，才是這場反抗所帶來的真正的災(zāi)難現(xiàn)場。

　　家，對于她而言，從來都是那個回不去，忘不掉的地方，從來都是愛恨交織，卻又羞于啟齒的無法言說。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早已出嫁，遠離了自己的父親和母親，生活已經(jīng)相對安穩(wěn)的莫相知，在獨自拾掇著自己小家的一地雞毛的時候，每每想起曾經(jīng)在家鄉(xiāng)小院里煉獄般的那些年，便瞬間覺著，命運，其實還是待自己不薄。

　　只是偶爾，她總是有意無意地翻看著陸淵的微信朋友圈，翻看著他在朋友圈里曬出來的妻子和兒子，他也不再是曾經(jīng)眉頭緊鎖的模樣，他總是咧著嘴巴燦爛地，在那個女子身邊，笑成一朵花的模樣。

　　每次看到這樣的陸淵，莫相知總是一陣恍惚，時間，真是無情啊，竟然能改變所有的事情，包括改變一個人。依稀中，她只清楚地記得，青春年少時，那個驚艷了自己生命的少年，緊緊深鎖的眉頭，和那嘴角慢慢漾開的，淡然安靜而又溫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