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三石背著雙手,在滿地落葉中靜靜踱步,他長吟道:“夫太極者,無極而生,陰陽之機,動靜之母也。動之則分,靜之則合。無過不及,隨屈就伸。夫太極劍者,用意不用力,神在劍先,綿綿不絕?!?p> 口中吟罷,黃三石方才是回過頭來,對著胡途微微一笑道:“太極劍法,臨敵時講究以意御劍,千變?nèi)f化,無窮無盡。想要修行我武當太極劍法,就得懂劍法,明劍理,明白劍法與劍法之間的區(qū)別。倘若是刻意去死記那些劍招,心中有所拘束,劍法便不能純?!?p> 聽了黃三石的話語,胡途面露沉吟思索之色,良久之后他方才恭敬道:“弟子先前觀劍之時,只知去憶記那些劍招,當真是愚蠢之至。昔年有人買櫝還珠已是貽笑千載,而今胡途如此這般亦是不盡相同,倒是枉費了師傅一番苦心?!?p> 說著他長身一拜,直到地面,道:“求師傅教我。”
見得如此,黃三石連忙是幾個邁步湊到了胡途身前,伸出手去將后者攙扶了起來,同時口中說道:“你是我門下第一個弟子,我自然是會用心教你,將我所學本門武功盡數(shù)傳授給你。”
待得將胡途攙直起身來之后,黃三石面上神色一肅,板起臉來罵道:“為師都和你說過了,我武當門下,從來不講究這些繁文縟節(jié),你方才緣何行得如此大禮?”
胡途抱拳答道:“方才弟子向?qū)W之情不知從何而起,一時之間難以自已。弟子心有所感,有感而發(fā),故而竟是將師傅之前的教誨盡數(shù)忘卻?!?p> 聽了胡途的回答,黃三石心想:“這位胡兄弟現(xiàn)在說的話,倒和我以前和師傅所說的話沒有什么兩樣。師傅直接讓他歸入我的門下當?shù)茏?,想必是惱了我常常多行禮數(shù),也要讓我體會一下他的感覺。”
雖然黃三石并不像他師傅道玄真人一般淡薄禮儀,但是畢竟他與胡途同輩論交了一些時間,在接受后者禮數(shù)的時候,心中不免生出古怪的感覺。當下他不由得苦笑一聲,低聲喃喃道:“師傅可真的會捉弄人。”
黃三石說話聲音雖是細弱如蚊吶,但是胡途當時正一片心神全然放在了前者身上,聽得他這般言語,不禁奇道:“捉弄人?什么捉弄人?”
黃三石連忙微笑道:“沒什么,為師只是在說等明日之后,我便可以開始將武功傳授給你?!?p> 說到這里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面上一個激靈,道:“我們還是趕快去膳食居吧,不然小妹要是等得不耐煩了,到時候可沒咱們師徒倆好果子吃?!?p> 說著黃三石竟是也不再準備和胡途慢悠悠地在山道上行走,反而是伸出手來握住了后者的手腕,雙足一點,便是帶著胡途縱身而起。
似這般被人挾著在廣袤無垠的空間里飛身而行的體驗,胡途已是經(jīng)歷過了數(shù)次。
當初第一次被那位傳他心法拳經(jīng)的老僧挾著在林海郁郁之中穿行時,那種騰云駕風、如同神仙般逍遙自在的感覺就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讓他心下生出棄文從武的念頭。
這時胡途側(cè)過頭去瞧黃三石,只見得后者嘴角掛著一個淡淡微笑,神情怡然衣袖飄飄,竟似在林間閑庭信步,他心下不禁更是生出向往。
片刻后,黃三石收住身形,他足尖在一枝嫩綠上一點,便是帶著胡途落到了滿眼蔥蘢中的一處空地上。
待得兩人身形站定,黃三石便是微微一笑,放開了胡途的手腕,同時說道:“走吧,我們到了,但愿現(xiàn)在小妹還沒生氣?!?p> 胡途凝定心神,抬眼一瞧,當時他不由得一怔。
在他眼前,只瞧得是一處環(huán)繞于翠竹之中的木屋,幽深古樸,倒不似武當?shù)茏娱_火用飯的去處,反倒似前輩高人的隱居之所。
當下他不禁暗暗腹誹道:“這武當門人到底是學武,還是修仙?”不過這時黃三石已經(jīng)走進竹林推門而入,胡途連忙是跟了進去。
胡途方一進門,就看到黃三石面上正滿是無奈之色,對著黃杉陪笑道:“小妹莫怪,大哥不是故意要讓小妹在這里干等的,只不過是在路上看到了兩位師兄在試劍臺上比劍,方才停步觀看,忘了時間?!?p> 而聽著黃三石的解釋,黃杉卻只是別著臉,氣鼓鼓地撅著小嘴,面上滿是傲嬌之色,鼻中冷哼出聲。
胡途走進來的時候,他的身形正好是出現(xiàn)在了黃杉的視線之中,在瞧見了前者之后,她烏溜溜的眼睛轉(zhuǎn)了幾轉(zhuǎn),接著回過頭對黃三石微微一笑道:“哥,你剛才和小妹說,你是去帶你門下的弟子過來,莫非就是這個胡途?”
聽得黃杉口風松動,黃三石也不做多想,順口答道:“是啊?!?p> 得到了黃三石的答復,黃杉又是轉(zhuǎn)過頭來敲向了胡途,她虛瞇起了眼睛,嘴角掛著一個玩味的笑容。而胡途被黃杉不懷好意的眼神一掃,渾身就是一個激靈。
見此,黃三石皺眉道:“小妹,你不會是又有什么鬼點子了罷?”
黃杉沒有回過頭去瞧黃三石,而是掩嘴嬌笑一聲道:“哥,小妹想請求大哥一件事,將你這弟子借小妹調(diào)教幾日?!闭f著她朝著胡途展顏一笑。
瞧見黃杉突然綻放在嬌容之上的笑容,胡途心中不禁一陣恍惚,不過想到了之前一路上前者對自己的手段,很快他就回過神來,背脊有些發(fā)寒。
聽得黃杉這般話語,黃三石不禁面色一冷,沉聲道:“調(diào)教?什么調(diào)教?小妹,胡兄弟他現(xiàn)在是我的徒弟,還容不得你隨意放肆!”
對于黃三石的這般姿態(tài),黃杉并不買賬,她冷哼一聲道:“大哥你既是他的師傅,那我也算是他的長輩,長輩調(diào)教調(diào)教晚輩怎么了?這小子先前吃罪于我,我老早就看他不順眼了,這次難得有機會,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他!”
越說到后面,她的情緒越是激動,聲音越發(fā)大了起來。雖說他們是在偏僻的角落,還是惹得周圍的弟子均是抬起頭來,朝著黃三石兩人方向瞧來。
“你!”黃三石不禁有些氣急,但他也沒有辦法,他的小妹向來都是有恃無恐,聽不得半分教訓。這時又感受到了周圍人的注視,他神色更冷,目光冷冽地朝著那些弟子掃視而去。
周圍的那些武當?shù)茏硬贿^都是些三代四代門徒,當看清了黃三石的樣貌以及他目中的冷意之時,均是面色大變,連忙低下頭去,不敢再去打量二人。
而胡途也是聽見了黃杉的話語,他徑直地湊身而來,抱拳道:“師傅不必為難了,既然黃杉師姑要指點弟子的功夫,弟子自是求之不得?!?p> 聽了胡途的話語,黃杉對著黃三石冷哼一聲,面上滿是得意之色。
而黃三石苦笑一聲道:“既然你自己都這樣說了,那我也只有就此作罷。不過,還是等我給你傳幾手我武當派的功夫,你再去和我小妹過招罷?!?p> 胡途喜道:“那弟子就多謝師傅了,嘿嘿,弟子學了新招之后,師姑正好可以陪弟子練手,實在妙極?!?p> 黃杉本來眉頭一皺,就要出言阻止,畢竟能早一刻教訓胡途,她就能早一刻出一口惡氣。
不過她轉(zhuǎn)念一想:“這小賊原本的武功,比之于我那是有高無低,我雖然可以拿輩分壓他,卻也不一定能隨便就能教訓他。雖說大哥會教他武當武功招式玄妙無比,但一時之間這小賊也一定生疏,到時候還不是任我擺布?!?p> 當下她對胡途微笑道:“好,就等大哥傳授了你武當武功之后,本師姑再給你喂招。不過師姑丑話說在前頭,喂招之時,只得運使武當武功。還有,你師姑我過幾日就要離開武當山,你可別學半天武功還學不會,讓我空等太久了?!?p> 胡途微微一笑道:“弟子學好武功,自是會向師姑請教。只是弟子資質(zhì)不佳,到時候還請師姑喂招的時候多擔待則個。”
黃杉微笑道:“那是自然,我畢竟是你的長輩嘛。”心中卻是暗罵道:“你這小賊,到時不讓你多吃點苦頭,本姑娘就不姓黃?!?p> 瞧著兩人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暗潮洶涌,黃三石不由得苦笑一聲,不過他也不好干涉,只好拍了拍腦門,接著朗聲道:“宋之道,還不趕緊把酒菜送來!”
這宋之道正是這膳食居的老板,他原本將店鋪開在這武當山中,就是要做這武當門人的生意。所謂窮文富武,武當雖說是一個方外門派,但也不會窮到哪里去。
原本情況也和宋之道料想的一樣,他也因此發(fā)了大財。不過經(jīng)過了許久的耳濡目染,他心中卻是生出了向道之心,改名宋之道,又成為了武當記名弟子,而膳食居則是成為了武當門人的免費食堂。
“來了~”
在黃三石呼喊之中,便有一聲吆喝相應,那宋之道雖已是拜入武當門下,但身上還滿是市儈之氣。
胡途循聲望去,只瞧得一男子一只手托著一個木盤,盤中是一壺酒幾碟酒菜,腳下雖是步履急促,手上仍是穩(wěn)穩(wěn)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