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鷸蚌相爭鷸蚌傷,漁人自收漁人利。(十二)
那來人身披一件寬大黑袍,周身都籠罩在黑袍之中,掠向胡途兩人之時來得又急又快,勁風(fēng)引得衣袍獵獵,直響個不停。
撲的一聲,那黑袍人便是收束身形,落到了胡途二人面前的沙地上。
黑袍人身形剛剛落定,也不知是處在黑袍中的那人輕身功夫?qū)賹嵅恍?,還是因為其他甚么緣故,竟是收不住前跌之勢。那人腳下一軟,整個人已是半跪到了地上。若不是那人及時地將兩手探出,雙掌撐地,只怕是要伏跌在地,鬧得個灰頭土臉。
那人身上穿著的黑袍樣式,蘭云兒先前也曾穿過,正是天圣教眾執(zhí)行秘密任務(wù)之時所穿服色。她一見黑袍,已知來人乃是天圣教麾下。
她見那人來得倉促,此刻又是雙手撐地,氣息急促,身上黑袍隨著身子不住地起伏著,顯得是一副竭力奔行、脫力未復(fù)的模樣。她心念一動,那里還不知來人是有甚么重要事情要報告?
不過蘭云兒素來都是一副將一切掌握在手、成竹在胸的模樣,先前一番算計將成,方寸略失,竟是將胡途被她拿住周身要穴之事遺漏忘卻,讓她不自禁地大為光火。如今這黑袍人在胡途這一外人面前情狀這般狼狽,雖說是事出有因,但還是讓她心感顏面大失。
當(dāng)下蘭云兒便淡淡道:“甚么事?緣何如此慌張?”她說得淡然,但只要是熟悉她的天圣教眾,一聽得她這般說話語氣,便是能夠知曉她此刻心中滿是惱怒,甚至不無對已殺意。
果不其然,那黑袍人不知是心中甚是驚惶,還是真的體內(nèi)亂息難調(diào),抑或是兩種原因都是有之,顫聲道:“小……小姐……”來人一開始說的幾個字聲音還帶著幾分中氣,說到后面聲音便有如蚊吶,不可聞之。
蘭云兒暗啐一口,低聲罵道:“沒用的東西!”不過她見對方這般脫力的模樣,心中也知其帶來的消息絕對是重要之至。當(dāng)下便是行近湊前,俯下身去,側(cè)耳靠過要聽那人到底在說些甚么。
這時忽爾有著一聲清喝自遠(yuǎn)處遠(yuǎn)遠(yuǎn)傳來,不會兒便是傳到了三人所處的高丘處?!霸苾?,小心那黑袍人!”
蘭云兒剛剛俯下身去,這才聽了那聲清喝,她心中一凜,當(dāng)下也不疑有他,忙是足下一蹬,便是想要身形縱后而去。
不過蘭云兒雖說整個人向后縱出,但她身形縱起之勢,終究起始于半俯其身,又是能夠飛出多少距離?不多時,下跌之勢漸起她整個人便開始向下躺倒,要往地上跌落而去。
蘭云兒聽見了清嘯,黑袍之下那人自然也是聽見,見前者身形已然離他遠(yuǎn)去,他嘿的一聲冷笑,接著陰惻惻地說道:“蘭大小姐,這時候才想起要走,未免也太晚了罷?”
他話音剛落,便有一道凜冽寒光一閃。只見他右手持著一把短匕,整個人有如緊繃許久的弓弩之矢那般脫弦而出,朝著蘭云兒快速逼去。
天圣教這一黑袍籠袖袖口還算寬大,藏下長劍大刀那般兵刃自是不能,但若說是要藏下一口短匕還是綽綽有余的。那人將匕首收于袖中,偷襲之前不易被察覺,偷襲之時更是可順手抄起,不耽誤絲毫功夫。
不過片刻,蘭云兒已是被那黑袍人追上,她的耳邊已是聽到了那人猙獰的嗜血之笑。“嘿嘿嘿,蘭大小姐,你可以安心地去了。”伴隨著獰聲傳來,那人手腕一翻,匕首刃尖便是對準(zhǔn)了她的心口,接著急急地沉落下來。
瞧著那離自己愈發(fā)靠近的匕首,蘭云兒皓腕振袖,朝著那黑袍人撒出了一叢飛針。
見此,那黑袍人冷笑一聲,不閃不避,只是舉過左手護(hù)住要害。噗噗噗一陣悶響,他肉上頃刻釘滿了飛針。不過他哼也不哼一聲,反倒是笑得更為猙獰,右手手腕使勁,短匕更快地沉了下去。
到得如今仍是無人相助,蘭云兒不由得凄然一笑,她眼皮垂下,不再去瞧那短匕上流轉(zhuǎn)的寒光。她腦中一切念頭放空,緊閉雙目,靜靜地等待著沉入幽深的黑暗。
她自得了那聲清嘯提醒,念頭不過一轉(zhuǎn),便知來刺殺她的這黑袍人絕對是一等一的死士,是以先前她才是那般惶急地向后縱出。
不過當(dāng)時蘭云兒與那死士靠得屬實太近,而清嘯遠(yuǎn)來,說明嘯聲主人離之尚遠(yuǎn)。她心念一動,暗暗地咬了咬牙,只得將一切寄望于站在一旁的胡途。她拖延出了這些許時間,便是希望其能夠出手相助,幫她將這黑袍人攔截一會。
然則事實證明,她的希望終究是要落空了。她心想:“嘿!這雛兒被我百般玩弄,想來他心中必定恨我至極,不出手相助也是理所當(dāng)然。”
就在那短匕刃尖就要摜入蘭云兒心口之際,她只覺右肩一沉,有一人大手五指擒上,接著用力向下一扳,將她整個人扳得更快地跌向地面。她心中苦笑一聲,暗道:“這雛兒現(xiàn)在才來助我,倒還算是有點俠心的人物,不過卻是有些晚了?!?p> 拍的一聲響,蘭云兒后背已是沾到了地上,幾乎同時她身上一緊,便有一人撲在了她的身上。
蘭云兒睜開雙眼,只見胡途那張熟悉的面龐就停在她的眼前,此刻后者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面容猙獰,接著哇的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
見此,蘭云兒那里還不知道胡途撲倒了她,替她擋下了一刀?她顫聲道:“你……你……”
這時蘭云兒只聽有人大喝一聲,道:“那里來的狗雜種!”接著嗤喇一聲,胡途面色刷的變得更是蒼白,想來是那黑袍人將釘入胡途肉中的短匕給拔了出來。
蘭云兒忙是循聲望去,只見那黑袍人雙手握匕,又是朝著她二人沉了下來。她不驚反喜,認(rèn)準(zhǔn)那人心口要害,蔥指一翻,自袖中取出一枚飛針,用盡全力甩去。
噗的一聲,那飛針已然透過那人身上黑袍,釘入了他的心臟。登時他雙目圓睜,嘴巴微張,卻是一聲也沒發(fā)出,接著有如一堆濕泥般向后癱倒而去,便即斃命。
也怪這黑袍人命苦,他雖說身為死士,被調(diào)教得悍不畏死,但那也不過是命運使然,他的骨子里還是不想死的。倘若先前他能夠一匕將蘭云兒格斃,那他也不是沒有機會能夠逃出生天,不料胡途竟是橫身而來,受了他必殺一刀。
如此一來,黑袍人如何不驚,如何不怒?他氣急攻心之下,不由得方寸大亂,心中只余一個念頭:“兩個狗男女,你們都得死!”一時之間,他竟是忘卻了蘭云兒還是有著反殺之力。
蘭云兒一針得手,將黑袍人格殺,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氣。這時她方始是得了空,回過頭瞧向了胡途。只見其此刻面如金紙,眉頭緊皺,顯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她不免心頭一動,柔聲道:“胡公子,你沒事吧?!?p> 胡途道:“沒……沒事?!闭f著他身子一動,掙扎著想要爬起身來。他這么一掙扎,不免牽動背后的傷口,登時面色一紅,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蘭云兒啊喲一聲,忙是道:“胡公子先別著急起身,傷勢要緊?!闭f著她探出手,撫上了胡途的背,要去探明后者背上傷口所在何處,再點封其傷口周圍的穴道。
蘭云兒這般行止屬實曖昧,胡途不由得面上又是一紅,道:“姑娘,你……你……”
蘭云兒見胡途面上又是潮紅,只道其又要吐血,不由得面色一變。但聽了后者一番支支吾吾之后,她那里還不明其意?當(dāng)下也是面色一紅。
不過江湖兒女,向來都是不拘小節(jié),蘭云兒之行事,自不似那些大家閨秀那般扭扭捏捏,不會兒她就又繼續(xù)摸索起來。當(dāng)然,她害怕胡途尷尬,微微一笑,說道:“胡公子,剛才你為什么要那般舍命相救云兒?”
胡途說道:“這個……這個……我也說不上來是甚么原因。當(dāng)時見姑娘面上滿是凄然之色,我胸中熱血一蕩,心中大是不忍,也沒有什么多想,就撲上來了?!?p> 蘭云兒微微一笑,道:“是這樣啊,云兒心中真的大是感動呢?!闭f著,她的纖柔小手又是不停地在胡途背上摩挲著,后者重傷之余,惹得他不自禁地有些心猿意馬起來。這時蘭云兒又是問道:“那公子為什么不一開始就直接上來阻攔那黑袍人呢?”
胡途不禁有些啞然,良久之后,方才是說道:“說來慚愧,我原本只道那黑袍人是姑娘教中人物,是姑娘的屬下。一開始見那黑袍人偷襲姑娘之時,卻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那人竟是要立斃姑娘于匕下?!?p> 蘭云兒心中最后一絲怨惱頓時消散,她凝視著胡途,良久后對其嫣然一笑。她心想:“我怎么給忘記了,你不過是一個初入江湖的雛兒罷了,見識輕淺,不過片刻時間,又怎么能夠反應(yīng)得過來?”
這時又是嘩啦啦一通衣袍帶風(fēng)聲響,此間高丘又是落了一人下來。來人身形還未落定,便是叫道:“云兒,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