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牽著走。
顧倩倩臉上懵懂，含著只手指，一如所有這個年齡段的小寶貝。
實則心底里卻翻江倒海似的，正不停攪騰。
今兒是她穿越，或者說重生以來第三天。
除了首日一覺醒來躺在小紅棺里，其余兩天都忒正常：
睡醒在床上，跟入睡前相同，沒挪地。
依舊這個世界，依舊在年輕版爹媽身邊。
一家三口，疑似在……旅游？
每日白天舟車勞頓，晚上客棧換著住，只差沒買門票逛任何景點。
死里逃生的狂歡勁頭基本褪去，單剩下內(nèi)里濃濃不安、不可告人的荒誕，以及壓得人想尖叫的不踏實感。
這世界不對勁。
像個架空古裝劇片場，吃、穿、住、行……偏生又挺便利。昨天晃眼間，好像還看到了街邊有霓虹燈箱？
但最最不對勁的，還數(shù)爹媽和……她自己。
顧倩倩微不可見地顰眉。
躺在小紅棺里時，經(jīng)黃泉鏡反射，她明明看清楚自己臉的，絕對就小時候原裝長相，與先前鬼魂隱形狀態(tài)下飄著時所見，完全一致。
重生后，模樣卻徹底改變。
依舊三兩歲，但：原來跟老爸一個模子扣出來的濃眉、大眼、高鼻梁，成了明顯帶老媽家基因特色的淡眉、長眼、窄鼻翼。本該隨娘的酒窩反而消失，翹而有肉的小巧下巴、瓜子臉，換了包子圓臉。
即便眉目中盡是血脈的痕跡、看就知道絕對親生的，但集雙親長處、非常討喜的相貌，徹底變?nèi)秉c之和。
有點丑，嗯，實話實說，真挺丑。
最最最夸張是，她現(xiàn)在居然是個男孩！?。?p> 沒錯，顧倩倩反復(fù)確認(rèn)過，自己現(xiàn)在的確是個小男孩，該有的都有，不該有的半點不多。
前世（姑且叫前世吧）活到30幾，職業(yè)又是醫(yī)生，絕對沒有搞錯的可能性。
她現(xiàn)在，貨真價實就是個小男孩！
這么說吧，結(jié)合各種因素，若現(xiàn)實世界中顧倩倩有個二胎弟弟，大概興許真就長這樣。
但問題：她是獨生的，壓根沒同父同母兄弟??！前世今生都是。
穿越，咋還帶顏值下降加變性的？
變性，小麻煩。變丑就是天大問題，絕對不能忍了！兩輩子顏控的某人，鬧心抓狂中。
更詭異是爹媽的反應(yīng)。
女兒換兒子，大變活人了吔！
他倆怎么竟然完全沒反應(yīng)！沒察覺不妥？
該吃吃、該睡睡、該趕路趕路、該給娃洗澡喂飯……一切正常。
喂，喂！你家小孩換芯了，知道嗎？內(nèi)外都不同了?。?p> 顧倩倩心底直接咆哮狀。
他倆知道？
知道，故意不說？
還是不知道？
歪頭，偷偷抬眼。
這個角度看去，母親緊致的下顎、面頰……二八佳人，年輕得簡直晃眼。
顧倩倩嘆氣，是媽，自家親媽。
沒兄弟，所以不存在穿錯人，重生到自家兄弟身上的可能性。
有爹、有媽，但是家里那大票親戚呢？他們家房呢？爸媽不用上班嗎？
滿街人穿古裝、汽車都沒一輛，時代、國家……大亂套！
滿肚子忐忑，成堆問題想問，不能也不敢問，直憋到內(nèi)傷。
顧倩倩低下頭，硬叼著手指不出聲，強裝個三歲乖寶寶。
忍?。。?p> 興許，該怨多年長久隔閡，對血親信任度下降。
她實在不敢賭，“新爹媽”發(fā)現(xiàn)真相后，會怎么處理自己。
如果先前的信息沒錯，這個世界可是修仙的！
會不會有什么封殺靈魂的法術(shù)之類？
那更不能挑明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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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倩倩盯眼前碗，皺鼻子嫌棄：
“我不吃芹菜！上輩子三十年都不吃！”
白飯上，足足躺著六七根芹菜！
又換了家店，依舊是旅館。
客房里，一家三口吃晚飯：三菜一湯。
老媽決絕，敲碗強調(diào)：
“你就是六十了，也得給我吃！”
“別挑嘴?！崩系煌床话W哄，自己夾塊蒸冬菇蒸雞、嚼。
“切！”顧倩倩鄙夷地回親爹一眼。
為啥她不吃芹菜？因！為！隨！爹?。?！
什么人吶！自己從不吃的食物，居然好意思硬性要求小孩接受。
顧倩倩抗議：“我真活了三十好幾，而且自力更生很久了。都掙夠全款買房了。我當(dāng)醫(yī)生的！真的！”
老媽忍不住“哈！”輕笑，但隨即收住，又夾滿滿一筷子塞過來，板臉：
“趕緊吃。甭管你嫁人還是上天，現(xiàn)在也不準(zhǔn)挑食?！?p> 恨恨看眼芹菜，再憤憤瞪眼前兩人，顧倩倩磨牙。
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時間太久快忘卻，小時候再討厭的吃食，當(dāng)老媽面都好歹得裝個樣子。
否則？她能連續(xù)數(shù)周餐餐做那道菜按著你吃，吃到不挑為止。
沒錯，連續(xù)四日憋在心里瘋狂思考衡量，顧倩倩終于在今兒晚飯前扛不住糾結(jié)。
把“閉緊嘴、絕不找虐”策略全扔腦后，合盤托出自己眼下其實是個異界魂穿的（自以為）事實。
沒預(yù)料中的驚恐、怒火、責(zé)問……多半句質(zhì)疑都無。
老媽甚至還“噗！”樂出聲，與爹對視一眼，兩人當(dāng)場捧腹爆笑：“哈哈哈哈！”
顧倩倩直接給弄懵：“……”啥子情況？
老媽笑得直敲桌子，末了，揚眉，幸災(zāi)樂禍地小得意：
“叫你裝！你是我肚子里生的，現(xiàn)在才幾歲，這點大就想瞞你娘我？”
老爹更高興：
“我還跟你媽打賭，你能裝到什么時候。我說兩天，你媽猜三天?！?p> 雖然都不準(zhǔn)，但老媽略勝。
哈（第二聲）？感情這倆早知道！
也確實沒有不知道的可能：雖然都是小孩，但漂亮女兒變丑兒子，這么明顯的破綻。
可為什么……
顧倩倩眼睛里瞬間起霧，扁嘴。
忒傷自尊了，感情就逗她一個！
心里小人呲牙、摔！不帶這樣的！害她糾結(jié)掉多少腦細(xì)胞！
老爹自顧自滿意：
“這天外心魔的碎片還是有點用的，瞧我閨女，這么點小知道防人了……”
想想又好像有哪里不對：“呃，知道防咱倆了?！?p> 這算長進吧？算……吧？
顧倩倩來不及鬧情緒，立馬被爹媽的講解分散了注意力：
作為隱形人飄蕩時所見那個沒植被、天暗地黃的城市，屬于西荒大漠，叫月蠻城。至于西荒又在哪，沒頭緒。
落兒煞，西荒特有的某種大范圍傳染性疾病。
由于但近百年都沒現(xiàn)世，曾被認(rèn)為已滅絕。
傳染源、傳播途徑、誘因皆不明，只知道是滅散神魂致死。
成年人免疫，十歲以下孩童碰上，基本無活。待區(qū)域內(nèi)所有適齡孩童死絕，它亦自行潛伏，直到下次爆發(fā)。
身為藥王關(guān)門弟子，老媽恰好知道解法：
斷氣之前，緊急脫離行煞之地、補全缺失的神魂。
問題，瘟疫范圍過廣，千里蔓延。已感染的病孩，煞隨人走，速度再快，也沒可操作性，除非進入小世界。
雖已知這是個修仙的世界，但所謂小世界，仍讓顧倩倩眼睛一亮。
自成一體的獨立空間，類似網(wǎng)絡(luò)小說須彌世界、芥子空間、域……
簡陋者，好比隱形壁櫥。完善的，不亞于真實世界，擁有穩(wěn)定生物圈，甚至偶有具備自身時間流速。
難怪完顏家要去求城主……有點明白了。
她皺著眉頭邊嚼飯：“所以小紅棺屬于小世界？”
滿嘴芹菜味，跟吃洗潔精似的。
老媽拔高聲音：
“哪能！小世界那么稀罕的東西！能有的都是超了不起大牛。我?guī)煾?、你師公藥王都沒有呢。”
老爸小擺顯，得意地拍顧倩倩頭：“我們家有，閨女，你太太爺爺就有小世界，咱老杜家祖?zhèn)鞯摹！?p> 太太爺爺？這輩份……
老媽不留情，戳穿：
“你們家那小世界就是塊積尸地，除了養(yǎng)咸魚干不了別的，扔路邊都沒人撿?！?p> “能養(yǎng)尸就夠啦。”老爸一臉自豪加得瑟。
等等，養(yǎng)尸？積尸地？
聯(lián)想到，先前看過的那扇灰煙滾滾懸空門、門內(nèi)伸出綠毛、黑指甲的粗手臂。
顧倩倩忍不住瞄了眼自家老爹腦門上方，差不多的位置?？湛杖缫?，現(xiàn)在啥都沒。
話說，這個世界老媽依舊干本行行醫(yī)，老爸啥職業(yè)來著？
片刻后，吃完晚飯。
顧倩倩嘗試?yán)眄樳@期間自己所得信息，總結(jié)：
“小紅棺雖然不是小世界，可再加上黃泉鏡，則基本能起到隔絕作用?！?p> 老爹補充：“我們杜家隨身棺，主要是拿來護理、存放行尸，所以隔絕是基礎(chǔ)，小紅棺更特殊些。不過，關(guān)鍵還是黃泉鏡?！?p> 黃泉鏡發(fā)動，直接捕獲天外心魔，完成對她的神魂修補。
至于具體過程及原理，感覺他倆純連蒙帶猜，未必靠譜，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腦子里多出來21世紀(jì)那份記憶和性格，完全因為神魂中吞噬了天外心魔碎片，并非平行世界中的自己穿越過來，奪舍重生？
顧倩倩大大地皺眉頭，困惑。
莊周曉生蝴蝶夢，蝴蝶？莊子？
好哲學(xué)，嗯，忒復(fù)雜，復(fù)雜到芹菜都不覺得沖了。
老爸伸手拍拍顧倩倩腦袋：
“天外心魔碎片對于有些人來說，是個可遇不可求的珍稀寶貝。但你太小，未必能消化。”
說一半打住，似在猶豫，良久只一句：
“總之，多出來的那些記憶，你看看就算了，能忘則忘，別太當(dāng)真?！?p> “為什么？”她歪頭。
杜旭：“具體挺難解釋。挺玄的，據(jù)說因為業(yè)力可以是動力，但更可能把人誤導(dǎo)……佛修的那套理論我也不是很懂。世界上除了佛修，基本沒誰吃飽了撐著研究心魔?！?p> 老媽插話：“等你長大能修行了，仍想知道，就自己去搞清楚?！?p> “我也能修行？”顧倩倩張大眼睛。
“為什么不？我跟你娘都能修行，你又不殘廢?！崩系婀?。
哈！顧倩倩嘴角弧度“嗖”地翹起，盛大的笑容綻放在臉上。
修行啊……我要御劍九天！活個千年萬年??！
記憶深處懟到眼前的病危通知書，忽閃而過。
能選重刷一次自己的人生，還是玄幻異界版，那個腦殘還選ICU、白血?。?p> 管他誰夢到誰、神魂補全或者奪舍重生……你說啥就是啥吧，反正都是極好的！
顧倩倩^皿^
過了一會：“哦，對了，那……妖尸陣盤呢？”
好像是不是還有這么個東西？
爸摸鼻子，略尷尬：
“呃……本來想著針對妖尸的陣盤可以修護神魂損傷，但搞了半天不起作用，可能因為你不是妖尸?！?p> 老媽丹鳳眼斜睨：
“就說妖尸陣盤不靠譜，還非要用。你們杜家趕尸那套……”
“喂，用黃泉鏡，最開始可是我先想到的。”老爹不干。
“得了吧你，如果全家不千里迢迢去月蠻城湊熱鬧，倩倩根本不會出事！再說，鏡子還不是我去偷回來的。”老媽半點不留面子。
顧倩倩扶額，又是熟悉場景，這倆斗起嘴來就跟三歲娃似的，妥妥天生一對。
不過，等等！偷？黃泉鏡是偷來的？問出口。
老爸理直氣壯，點頭證實：“對啊，黃泉鏡是順回來。我們特地趕了三個月路，就是奔黃泉鏡來的?！?p> “然后差點賠上女兒的命！”旁邊老媽恨恨，加個嘲諷的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