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還未完全落下，前門小街突然亂起來。很多人跑過，夾雜驚惶失措叫喊：
“殺人了，殺人了，快……”
“哪里殺人？”有人問。
“東城門大街！那血一灘灘……”
“可嚇死我了！還有西浦橋東邊……”
“還能出城不？”
“城門都封了不讓靠近……”
“趕緊，趕緊回家！”
各種聲音亂糟糟。
顧寶珊立在臨街側(cè)窗邊，推開小半扇，卻只望見奔去跑來的倉惶背影。
杜旭在床上聽得直皺眉：
“怎么樣？”
顧寶珊搖頭，表示看不出所以然。
很快嘈雜聲散去，外頭再次恢復(fù)平靜。
晚飯后天擦黑。
顧寶珊坐在枕頭旁縫補件男裝外套。
是前些天老爹穿回家的衣服，胸前左肩各被劃開條大口子。老媽原說扔，他卻硬要洗干凈血跡，縫縫湊合穿。
顧倩倩靠她爹仰面躺著擺弄哭花螳螂繭小瓶，腳丫子翹到胸前百無聊賴，身旁是打好包的全家細軟?？紤]到杜旭身體狀況，包裹已能減則減大幅縮水。
玩著玩著，顧倩倩突然想到：
“不對呀，爸的傷口明明在背上，為啥衣服卻破的前面和側(cè)邊，背部反而完好？”
“這就是你爹的本事了?！鳖檶毶哼吋x針。
杜旭半閉著眼睛解釋：
“咱家墳山血脈如果資質(zhì)夠好，有些許幾率在筑基之后隨機生成一項異能。我的是：只要靈力充足，在受傷瞬間能在一定范圍內(nèi)隨意轉(zhuǎn)移承受位置。”除非被砍頭或腰斬等，否則基本等于完美避過所有要害，由稍微無關(guān)緊要的部位替換硬扛。
顧倩倩驚嘆：
“哇，這超級實用呢！”
加上契約妖尸所得的變態(tài)防御能力，等于憑空多添幾條性命。老爹簡直活生生就是個力大勢猛皮糙肉厚的打不死小強，難怪有底氣敢一再孤身犯險。
杜旭講解：
“把傷放背后背著，是因為在圖騰紋身范圍內(nèi)，借助三生烙皮肉恢復(fù)較快。而且繼續(xù)與人動手時，飛棺懸空在那附近不易被從后偷襲。”
“墳山很多人都有這異能？”顧倩倩問。
杜旭小得意：
“哪能。天賦特好的百人中也就三五個會出現(xiàn)異能，且異能隨機分配，也不是各個得到的都好用?！?p> “有的異能詭異特別坑。比如，我聽宵哥哥得到的就是：將所有吸收到的死氣歸攏集中至身體某處。那才真是有鬼用呢，難道誰會想把自己某部分做成妖尸嗎？”死氣過于濃郁的情況下，活人將逐漸妖尸化，即便世代久居墳山的杜氏族人也禁不住。
他原本正說得眉飛色舞，不知想到啥，表情滯了滯隨即黯淡：
“聽宵哥哥如果還活著，孩子估計都趕你大了?！?p> 死了？這人跟老爹很親嗎？顧倩倩估摸著，追問：
“他怎么死的？”
顧寶珊突然出言打斷：
“提那些陳倉舊芝麻爛谷子的事兒干嘛?！?p> 杜旭訕訕住口，小聲嘟囔：
“你媽是沒見過聽宵哥哥，見過就不會這么說了，他人超好又仗義。”
待到顧倩倩準備刷牙睡覺時，原本早靜下來的樓底傳來陣陣清晰人聲：
“是這兒嗎？”
“是這家，房子才租出去春暉都沒貼?！?p> “綠洲冬蜜一次買五罐就是他們家，闊得很……”
響起用力拍門聲。
杜旭兩夫妻對視一眼，顧寶珊皺眉。
外面：
“顧大夫在嗎？”
“顧大夫出來，跟我們走一趟，有人急病重得很！”
“開門啦——”
叫門聲吊兒郎當，看病的？顧倩倩坐在床沿，覺得哪里不對。
顧寶珊再次到臨街木窗處張望。
“怎么樣？”杜旭。
顧寶珊隔著道門回答：
“不認識，不是看過的病人。六個男的拿著家伙事兒，不像好人?！?p> “顧大夫，趕緊開門，人命關(guān)天啊！”
眾人中不知誰說了句什么，爆出陣哄笑。
這像請醫(yī)生的架勢？連顧倩倩都品出有貓膩。
全城正宵禁呢，此時跑來假意求診，想干啥？肯定沒安好心。
顧寶珊隔著窗，揚聲：
“今天不出診。真病重，你們?nèi)グ巡∪颂н^來吧?！?p> 下面稍沉默，隨即更吵鬧起來，伴隨抬腳踹門聲：
“那你倒是趕緊開開門，病人到門口了！”
“我看病，就我！開門！”
顧寶珊果斷插好窗不再理會，回屋坐下繼續(xù)補衣服。
“門口都是什么人？真是求醫(yī)的？”顧倩倩仍多少存些疑慮。
“假的，應(yīng)該是城里的潑皮無賴。”顧寶珊毫不緊張。
門外那群等了會兒見沒上鉤，逾加嘈嚷：
“識相的就給老子趕緊開門！”
“見死不救呢！”
“什么狗屁大夫……”
哄騙轉(zhuǎn)為叫罵。
顧倩倩攥著拳聽得發(fā)煩，老爹傷的太不是時候：
“他們會不會闖進來？”
“進來就進來唄?！鳖檶毶喝珱]在擔心，將先前縫好的部位拉伸開看效果。
杜旭安慰：
“咱家院里早埋了東西，翠花也在樓下，不必搭理這點趁火打劫的小毛賊?！?p> 哦對，翠花！顧倩倩心立馬定下來，家里慣例入夜便放妖尸出來守院子。
門外喧鬧變本加厲，甚至有人拿了石頭往里扔，“乒乓”砸在窗棱上。
似乎還有人開始徒手翻墻，“啪！”摔出很大動靜，“哎喲喲……”幾聲便徹底沒了動靜。
顧倩倩心癢，好奇想到窗邊一看究竟卻終究拗不過母親只得作罷。
熱鬧來得快去得更快，略吵了陣子便迅速恢復(fù)平靜。那幫人發(fā)現(xiàn)無空可鉆于是換別家鬧騰去了？
又過了蠻長時間，顧倩倩開始犯困。
旁邊正閉目假寐的杜旭，冷不丁幽幽來句：
“有人進來?！?p> “紅花叢那邊好像也有一個正往上摸。”剛洗漱完的顧寶珊歪頭。
顧倩倩忍著哈欠，豎起耳朵凝神摒氣，愣是啥也沒聽見。
然后？然后便再也沒有然后了，院子里靜得像啥事也不曾發(fā)生。她猜測入侵者一落地便遭放倒。
顧倩倩翻個身忍不住：
“你們咋知道的？”
“你怎么還沒睡著？”顧寶珊嗔怪。
“快了快了，告訴我我立刻睡?！鳖欃毁粨е蛔永p問。
杜旭簡單解釋：
“剛才第一波叫門院子四周便撒下了陰陽蟻，工蟻反饋蟻后，蟻后再告訴你媽。至于你爹我，則靠翠花示警?！毕伻?、蟻后，以及契主之間能短距離內(nèi)隔空傳訊。某些棺尸則可與主人共享模糊視力。
夜已深。
顧倩倩很快迷糊過去，中途又被吵醒，睜眼發(fā)現(xiàn)屋內(nèi)燈已熄滅，窗楞縫隙透出紫紅色光暈。
天亮了？
有誰輕聲：
“燒著了，紅了半邊天?！?p> 顧倩倩暈乎了兩秒才反應(yīng)是母親在說話，現(xiàn)在估計仍在夜里。
什么東西燒著了？她聽得云里霧里。
很遠的地方依稀傳來鑼聲、嘈雜聲，大人叫小孩哭……。
“著火啦，著火啦！”
“水水水！”
“媽——”
“救火啊……”
火災(zāi)！顧倩倩一個激靈瞬間睡意消退，掙扎著直接跪坐起身：
“爸媽！我們要不要……”
“躺下躺下，乖。是商業(yè)街那邊燒，遠著呢。”顧寶珊安撫地拍拍女兒。
掖好被角，她轉(zhuǎn)向丈夫：
“看這架勢不小，火光沖天的，看風(fēng)向估計要毀成片。”
商業(yè)街，全城最繁華地帶。顧倩倩腦內(nèi)浮現(xiàn)出那些五彩幻陣廣告、熙來攘往的興旺店鋪。賣酒的、出售筆墨紙畫、租賃車馬、成衣舊貨……
“繼續(xù)睡你的，不然明天又沒精神?！鳖檶毶汉迮畠?。
杜旭趴著悶聲沉吟：
“如果亂起來，搞不好我們真得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