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倩倩只覺得,此刻屋檐上踩著瓦片的妖尸綠猴子顯得尤為巨大,整整膨脹了兩圈不止,絲絲縷縷濃密青色長毛迎風(fēng)微動,跟西方奇幻中描述的墻頭石像鬼有得一拼。
翠花雙手拄地,咧著獠牙對這邊吼:
“昂——”聲音類似牛又似鯨,更深沉,陰森森仿佛來自傳說中的九幽深淵。直壓得人臟腑墜墜沉,心臟發(fā)緊如被攥捏,隨即便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
它叫聲分明聽過不止一回,為啥偏這次嚇人?緊張態(tài)勢下顧倩倩也顧不上仔細(xì)研究。
白壽撇嘴:
“趕尸的,陰山那塊兒人?什么眼神兒,瞧上誰不好,你身為白鯉魚居然找個(gè)死門的丈夫。”
顧寶珊以袖掩唇:
“師兄好見識,內(nèi)子確實(shí)出身墳山杜家莊?!?p> 白壽瞥顧倩倩:
“我就說呢,有譚龍王當(dāng)師傅你怎么還能仍生出只病貓來,忒丑。”
顧倩倩咂巴下嘴沒太多表情,丑不丑什么的最近已經(jīng)聽到麻木,適應(yīng)了沒太多感概。
杜旭蹲在屋檐瓦上,不說不動就這么虎視眈眈盯著這邊。
白壽忽然迎風(fēng)抽鼻子:
“清靈散、愈合膏……你丈夫受傷了,還是新鮮傷口。”
狗鼻子嗎?顧倩倩愕然。老爹每天換藥固然有味道,但隔這么老遠(yuǎn)又糊了整身血,居然還能聞清楚!
顧寶珊也不隱瞞,大方承認(rèn):
“是的呢,內(nèi)子好動身上幾乎沒有不掛彩的時(shí)候,我也很頭痛啊?!?p> 高明!顧倩倩省悟:
對方也是醫(yī)門同行專業(yè)素質(zhì)擺在那,騙是難騙過,把重傷往輕里引好過矢口否認(rèn)。
不管是否相信,白壽的注意力又回到藥王箱天一生水上,眼神略停頓,突然猛拍自己腦門:
“哎呀,我就說我最近流年不利嘛,掙個(gè)外快居然還能碰上同門。碰上同門便罷了,居然還拿著這等大殺器。你說說看,最近發(fā)的什么邪?”
顧寶珊:
“師兄小事乖覺,大事必定順當(dāng)。”
“那是!”白壽挑眉,伸胳膊將那封金葉子拿到手里,掂著把玩。
“喲,還是正經(jīng)匯通錢莊出品呢,成色十足。有師傅就是好,你家老爺子對你可真沒說的。”他感嘆。
顧寶珊只是笑笑不接茬。
白壽從腰里掏出條小巾將金葉子裹好,打結(jié)系成個(gè)小包袱揣懷里:
“行吧,我就卻之不恭了。”
他拍拍衣服站起身:
“天色不早,回去洗洗還能趕緊睡。我也就不耽誤了,大家自便吧?!?p> 顧寶珊隨即起身送客:
“恭送師兄?!?p> 這是收了錢終于肯走人了?顧倩倩剛要松口氣。
白壽走出兩步,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回頭看了看顧寶珊,沉聲:
“自己行走在外與有人護(hù)著多有不同,什么事能插手、什么事千萬別亂沾真得分清。招子放亮點(diǎn),否則傾家滅門只在眼前。太善良投胎早,終歸是好人不長命、禍害存千年?!鄙裆芯钩鰩追终Z重心長。
他在勸告老媽?顧倩倩也不得不承認(rèn):的確,圣女、沈孝秀、大雪山圣殿之間的糾葛太危險(xiǎn),并非他們勢單力薄三人小家庭有資格摻合的。
“多謝師兄提點(diǎn),日后我定會多加小心?!鳖檶毶褐x得誠懇。
白壽欲言又止,定定盯了他們母女幾秒,表情略復(fù)雜:
“好歹你喊我一聲師兄,也看在錢的份上,回頭跟你男人說,就說六道橋西北方向五十里左右的區(qū)域,有人看見死驢子、腐爛騾馬拖著腸子逛蕩。里頭興許出了他們墳山趕尸人用得著的好東西?!?p> 死尸游蕩,詐尸?跟墳山有關(guān),會是什么?顧倩倩好奇。
顧寶珊也挺意外。
白壽側(cè)著身子:
“一報(bào)還一報(bào),咱們算兩訖了。先前我弄錯(cuò)了,以為二樓的孩子生機(jī)有損又怪異,必定是那小子。若非有譚龍王的法寶護(hù)著,你兒子已經(jīng)死了,終歸殺過他一回,這算補(bǔ)償吧?!?p> 殺錯(cuò)人?顧倩倩打個(gè)激靈,回想起先前怪異:分明在小紅棺內(nèi)好好躺著,突然便稀里糊涂不知怎么就飄了,還有隔著天花聽見屋里徘徊的疑似多足巨型昆蟲。
院里就倆小孩,她和沈沖。白壽卯著沈沖性命來,如果搞錯(cuò)……顧倩倩背后毛毛生汗。
顧寶珊拉女兒的手猛然捏緊,面上卻波瀾不驚,微笑揚(yáng)聲:
“白登山莊莊主若見到今日師兄……”
“閉嘴!”白壽瞬間變色,暴喝打斷:
“再提什么勞神子白登山莊,老子現(xiàn)在立馬滅你滿門,真以為我就怕了潭龍王!”神色猙獰。
顧倩倩思路被打斷,嚇一跳。
白壽恨聲:
“不知哪個(gè)吃飽撐的傳說我是白登山莊后裔。沒錯(cuò),老子小時(shí)候家是住那附近,我也姓白,但根本不是山莊里人。我爹給山莊看門送水的,結(jié)果他們?nèi)橇四敲创髱偷満Γ蝗蛔约核拦膺€害我全家!居然被說成是他們家后裔,簡直倒八輩子血霉!”
看門人的孩子?跟老媽講的不同。顧倩倩意外。
顧寶珊未來得及反應(yīng),白壽已拂袖翻墻而去。
待其走遠(yuǎn),母女兩站了會兒,顧倩倩扯老媽衣袖,悄悄:
“他真是看門人的兒子?”
顧寶珊臉龐隱在昏暗中瞧不清,語氣卻很肯定:
“不是。他就是如假包換白登山莊的孫少爺,小時(shí)候我曾見過一回。雖然那會不熟、長大白壽樣子又變了,但白家?guī)仔置枚几瑐€(gè)餅印扣出來似的,很好認(rèn)?!?p> “那為什么...”顧倩倩不懂,分明是主家少爺又已復(fù)仇,為啥偏偏聲稱自己是仆人的孩子、極力撇清關(guān)系?
顧寶珊嘆氣:
“白登山莊恪守古法,數(shù)代人辛勤付出才鑄就的好名聲到他這里,出條黑鯉魚算是全部清干凈歸零?!?p> 略停頓,她幽幽道:
“如今他才真是那個(gè)死都不敢死的人。”
辜負(fù)有些時(shí)候等同背叛。顧倩倩隱約似乎有些明白,低眉:
“闔家都死光光,還顧得上什么名聲?!?p> 顧寶珊搖頭,顯是不贊成卻也沒反駁,望虛空緬懷的語氣:
“白登山莊除了懸壺濟(jì)世,還兼做藥材販賣生意。歷代莊主好梅,從山腳上去延綿成片的梅林、院落建筑,來往人都和氣。我跟師傅去恰逢冬月時(shí)節(jié),積雪未消徹骨寒香?!?p>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唐兒蜜
蜜是個(gè)喜歡慢慢講故事的人,大家給點(diǎn)耐心緩緩看哈~^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