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美歸肥美,美中不足這蟹的黃極少。
雖然姜、酒熬成的湯汁表面也漂浮著星星點點橘紅色油脂,但拿筷子撈,真沒找見什么膏黃。
煮化了?公蟹所以沒有?
顧倩倩專門挑出腹蓋,圓的,母蟹。即便云蟹幾乎完全脫離了湖海同類正常生活環(huán)境、并因此產(chǎn)生變異,但身體基本結(jié)構(gòu)依舊相同。
問過老媽才知道,云蟹本就不以膏黃出名。不單遠不及已知的大閘蟹、黃油蟹,連梭子蟹、石蟹、庵仔蟹都比不上。
好吧,顧倩倩惋惜地接受,甘蔗沒有兩頭甜。
這時,“噠!噠噠!”有雨點砸落在平車頂棚,特別重的。
來了,終于。
一家三口不約而同停下咀嚼。
杜旭抬眼,含糊地感嘆:
“不愧是云霧海,連雨滴都比別處沉?!?p> 顧寶珊嘬口湯,評價:
“挺宏大?!?p> 陣盤開啟后,車外四面懸掛的輕紗樣帷幔被強制拉,直形成花紋玻璃樣堅挺、擋風(fēng)的堅硬物體。
顧倩倩湊近把臉貼幔帳上,好看得更清楚。
可不正是場面宏大嘛:
明明太陽在云海后沒完全下山,往左望,烏云來處雖然閃電仍局限在遠方,天上地下烏漆麻黑愣跟半夜似的。雨點砸得地上沙礫跳,聞到土腥味。
扭頭右顧,大部分面積也盡沒入黑暗,僅余下極遠處地平線上丁點地方還剩余些淡薄明亮。
仿佛拿墨汁將整張紙染色,差最后那筆便大功告成。
幾秒鐘內(nèi),暴雨已成龐沱之勢。爆炒豆子般敲打聲不絕于耳,很快更升級為“嘩——”巨響,仿佛誰在天上往下接連不斷整缸、整缸地倒水,或者大家直接坐瀑布底下挨沖刷。
顧倩扯著喉嚨問了句話。
“啥?”顧寶珊手指壓耳骨、探頭過去,顯然未聽清。
顧倩倩用吼的,重復(fù):
“我說,這邊會淹水嗎?”
顧寶珊喊著回答:
“不會,因為有云晶,所以云霧海周邊的水無論地勢高低,最終都會流淌回去形成新的云霧、升騰,到頂之后或漂移、或再次化為雨降下?!?p> 云晶?顧倩倩問:
“干什么的?”
杜旭插話打斷妻女,用筷子指鍋:
“聚水的。別再聊了,趕緊吃,要不涼了?!?p> 說到?jīng)?,顧倩倩撐著地板的手背皮膚感受到絲絲從帷幔邊緣滲入的隱約冷感,這時候就顯出平車底板自帶控溫陣盤的好處了,車廂內(nèi)始終維持在比較舒適的恒定溫度。
吃罷蟹,老媽將剩余的湯汁坐回靈石爐上燒開,投入兩把泡好的米粉、幾片菜葉,臨出鍋前撒胡椒。
顧倩倩吃得額頭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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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約摸八九點鐘的時候。
外面依舊很黑,雨勢卻收小很多。
杜旭斜靠被褥歪在平車上打飽嗝:
“云霧海的雨好像也沒多稀奇,就是讓人犯困?!闭f著張嘴哈欠連連。
顧寶珊手拿瓷罐,往女兒脖頸、肩、手臂、面頰、鼻梁等處涂抹淡綠色藥膏,隨口駁斥:
“哪是人家雨催眠,純屬你自己塞太飽?!?p> 顧倩倩配合地低著頭,藥膏擦在皮膚上那邊有些涼冰冰,估計加薄荷了。挺悲催的,前后在云霧海里合共撲騰不到半個時辰,居然被曬傷了。
她嘟囔著抱怨:
“早知道我就穿衣服了。老爹自己穿衣服,喊我光膀子?!爆F(xiàn)在全身皮火辣辣地痛,都紅了微微腫起。
杜旭一臉狗咬呂洞賓的冤枉:
“嘿!咋又跟你媽打小報告,我那是陪誰去玩?”
顧倩倩撇撇嘴:
“哼,誰叫你是我爹,不賴你賴誰?”
顧寶珊告誡:
“以后別跟你爹瘋,他臟腑骨架是鐵打的,你是豆腐做的比不得?!?p> 顧倩倩惆悵嘆氣。真的呢,沙蛹車亂吃東西上吐下瀉的前車之鑒尚歷歷在目。
“早知道你曬傷,今晚我們就不吃蟹了,蟹是發(fā)物。為今之計,現(xiàn)在只能多喝點紫蘇水了?!崩蠇尠櫭肌?p> 杜旭翻身坐起:
“反正啊,我是懂了,有錯都是我的錯,行了吧?!?p> 他提壺斟出滿滿大杯深棕色紫蘇姜茶:
“趕緊喝,不然等會兒若發(fā)燒,你媽又得鬧我?!?p> 顧倩倩捧著杯子愁苦,真心不好喝,熱、辣,還有股草味,雖然不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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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倩倩從睡夢中乍醒,只覺得心驚肉跳。
什,什么聲音?
未待反應(yīng)過來,耳邊“咣!咣!”兩聲炸響,汗毛倒立,心臟像要從胸腔狂跳出來。
雷!
“媽!”她忍不住尖叫出聲。
顧寶珊單手攬著女兒,連被褥一起圈入懷中:
“沒事沒事,倩倩別怕,打雷而已?!?p> 顧倩倩下意識拍自己胸口,大喘氣、環(huán)顧四望。不看還好,一看發(fā)現(xiàn)情況簡直嚇人。
靠!這咋回事?
平車外漆黑如墨,大大小小銀亮閃電仿佛群蛇紛舞,落雷一個比一個狠炸得沙石橫飛。
風(fēng)跟鬼叫似的“嗚嗚——”嘯鳴。
雨大風(fēng)更大,不單風(fēng)夾著雨從縫隙射入、扯成肉眼可見的白線,連硬成直板狀的帷幔都像是扛不住壓力,瘋狂抖動發(fā)出“哐哐哐哐!”的急速震動,仿佛會隨時脫離、乘風(fēng)而去。
更可怕的是,整臺平車不復(fù)先前那樣穩(wěn)穩(wěn)停在地面,而是兔子般小跳著微微離地蹦跶。
怎么會這樣?!
應(yīng)著閃電此起彼伏的白光,顧倩倩頂頭跟美杜莎同款狂舞的亂發(fā),懵。睡了才多久,怎么就變成簡直栽進龍卷風(fēng)風(fēng)圈似的?
顧寶珊咬牙切齒:
“你說你打聽清楚了的!”
杜旭同樣狼狽,光著膀子雙手死命固定一張明顯松脫的帷幔,用背堵住風(fēng)口:
“有啥等明早再講!”
鋪蓋濕得能擰出水。
顧寶珊抓緊藥王箱,咆哮:
“重墜、固化兩張陣盤都絕對有問題,沒問題我腦袋給你!杜旭你個死人又買便宜貨是不是?!”
杜旭嘴唇動了動,干脆裝聽不見。
顧倩倩一看,得,實捶。唉,老爹……簡直無語。
“砰!”大響,像是車頂蓋什么配件遭強行掀飛。
顧倩倩嚇得一縮脖子,驚恐抬頭。還好,頂還在,就不知道能撐多久。
顧寶珊更氣,簡直七竅生煙,“青木書生”桐油傘隨時準(zhǔn)備撐開,恨聲:
“要真上了天,你自己往下蹦吧!我?guī)е毁?,你如果摔成八瓣我就就地挖個坑?!?p> 這話夠狠。
杜旭呲牙咧嘴,邊跟狂風(fēng)角力:
“按理說舊陣盤效果也沒差太多,我哪知道……我TM的要事先知道不揍那個賣家才叫有鬼了……”
“杜老九,我當(dāng)初瞎眼了嫁你!萬一傷到丫頭,你給我去死!”顧寶珊怒吼。
“媽!”顧倩倩聲音淹沒在雷中。都這會兒了,吵啥,保命第一??!
顧寶珊火大。
杜旭嘴硬:
“問了幾個云人都說今晚有雨。沒講會漲潮!TM的絕了……還朔望大潮!”
漲潮?顧倩倩背后一寒,難道……
她用足目力仔細望出去,果然,借助遠近珊瑚枝椏樣的閃電亮光,不難發(fā)現(xiàn)外面的黑暗濃稠且含混,像蒙了層漿糊、流轉(zhuǎn)。
云霧海!車子在云霧海里。
顧倩倩頭皮都炸了、背后生寒,一秒省悟:
不是平車的位置改變,是云霧海漲潮了。今天是……十五!所謂朔望潮,是指逢陰歷初一、十五潮水跟月亮陰晴圓缺起變化。十五月最滿,海潮漲到極致。
她隨即想到:
“那我們的行李,還有馬……”
“還管啥行李!人都快飛天了?!鳖檶毶哼谘?。
杜旭偷偷吐了句粗口。
顧倩倩:“……”
這算不算典型的作死、旅游旅出事?原想著自駕、打卡網(wǎng)紅景點,結(jié)果陰差陽錯,因為環(huán)境陌生、預(yù)估不足、貪心省錢……各種巧合而遭遇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