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倩倩瞳孔猛然收縮,背后毛毛汗出。
幸虧巨鯤只是瞄了眼,對地面上螞蟻大小的迷你生物興趣缺缺。
既便如此,十數下呼吸之后她方才緩過勁來,氣息逐漸恢復勻暢。
顧寶珊疑惑:
“傳聞云海王不是從來不出云霧海的嗎?”
杜旭猜測:
“估計非本尊,可能是后宮女眷或者子嗣?!?p> 顧倩倩理解為:人家宮殿多,就跟地球富豪收藏跑車似的看心情隨便換著開。
接著,她發(fā)現那龐然大物附近還有好些纖細身影不停盤旋兜轉,像夏日夜晚草叢中蚊蚋繞飛。
那是……鳥嗎?稍不注意便很可能忽略。
“爸,在飛的那些,什么東西?”顧倩倩壓低聲音,都沒敢光明正大用手指。
杜旭卻未正面回答,慫恿:
“你不是有望遠鏡嗎?拿出來自己看?!?p> 哦,對哦。她趕緊掏荷包。
竹筒+鏡片組合的望遠鏡質輕、放大功能還成,具體多少倍沒細算過。
顧倩倩瞇左眼,拉開鏡筒、調節(jié)焦距一氣呵成。
原本飄渺含糊的云中虛影便赫然被拉到近前,仿佛只在百十米外。她愕然張嘴:
“是鳥,背上還有鞍、騎著人!”
那鳥嘴長、喙頂部有曲勾,目測翼寬完全伸展開超過四米,通體雪白呈胖胖的紡錘形。腳爪姜黃色,飛行時平拖在身后并不能完全收起,大部分背上以皮帶橫跨鳥腹固定有單人座位。
聽聲音像海鷗或者信天翁,鳴叫此起彼伏吵得很。
乘騎者跨坐在兩翼中間、腿下垂踩蹬,甚至還配備有擋風護目鏡、戴包頭護耳皮帽,裝束跟二戰(zhàn)時期戰(zhàn)斗機飛行員蠻幾分相近,只不過駕控的并非飛機而是有血有肉呱噪飛禽。
顧寶珊解釋:
“是云海王的白羽內衛(wèi)。你看鯤的肚皮底下,白羽信天翁在那里筑巢?!?p> 果然真是信天翁,但光個頭就遠超于顧倩倩認知中的任一款亞種。
她緩緩扭動望遠鏡調整焦距,逐漸清晰的穩(wěn)定視野內:
鯤腹天然溝壑內外,原先被誤認作寄生貝殼的斑駁凹凸,竟然是一只只碗狀草甸鳥窩吸附在巨獸灰白色堅實皮膚上。時不時有已卸下鞍薦、騎士的空身大鳥回歸,落在巢穴邊緣收翼、鉆進去,偶爾還能可瞄到一晃而過的幼崽身影。
杜旭拍女兒肩:
“往上看,上頭有樹?!?p> 顧倩倩昂高脖子。
真的哎!不止樹,還依稀可見亭臺樓閣,從綠意盎然中斜翹出的精致檐角、屋脊立著磚砌小雕像……因為飛得高,均在白云中忽隱忽現,跟傳說里神仙秘境似的。
根本看不夠,她很快又有新發(fā)現:
“還有人在走!”
女人,太遠看不清模樣。衣服漂亮,披紗、飄帶隨風蕩漾仿佛天宮仙女。
顧寶珊:
“想上去?”
“嗯!”顧倩倩用力點頭。馱在大魚背上、會飛的宮殿園林,誰不想逛逛?
杜旭輕出口氣:
“別羨慕,上去容易下來難?!?p> 嗯?啥意思。顧倩倩品出不對味兒,轉頭詢問的眼神看老爹。
“給的時候,只道是明明白白的金釵玉佩、綾羅綢緞,還起來卻指不定要你拿身家性命去償?!鳖檶毶哼h眺,不知想起什么神色凝重。
啥意思?顧倩倩沒太懂。
杜旭甚同意:
“別傻,世上哪有白給的富貴奢華,終究都要付代價。咱不做依附之事,學那無源之水、無根之木?!?p> 感覺話里有話,這確切又是在說哪一出?顧倩倩正要再問卻突然察覺到:
遠近各種車輛,連行駛中的鐵皮車赫然全都已停下,人們稀稀拉拉地跪了整地。剩自己一家三口為了圍觀巨鯤從平車中下來正站著指指點點,顯得好突兀!難怪方才翠花吼那嗓子天上巨獸反應忒大,除外屬性相沖,他們在整片倒伏的人群中鶴立雞群甭提多顯眼。
她略緊張,拽老媽衣袖:
“這些人怎么跪下了,我們……”
杜旭抱著雙臂不以為意:
“他們都是云人,見云海王官邸自然要拜。我們不是這塊兒轄下,管不著咱,不學那軟骨頭。”
顧寶珊掃視,淡淡道:
“趴都趴下了,心里怎么想還不知道呢。聽說這屆云海王并不太得民心。”
呃,在別人地頭、眼皮子底下議論對方執(zhí)政……安全嗎?顧倩倩眼睛到處亂看,略心虛。
不需跪自然好,她打心底里不愿意給任何外人行此大禮,同樣也不希望別人跪她。去年天音閣測試后廣場上,白衣白斗篷的大雪山眾人當街圍著圣女烏云珠強行跪拜的景象依舊歷歷在目。
按說,雙膝著地那方應該更弱勢、吃虧、被欺負者,但就因為這種拜與被拜的關系,烏云珠、沈沖愣遭裹挾走上條身不由己、按他人意愿設定的道路,最終害沈沖年紀輕輕便夭折、付出自身性命作為代價。
她瞇起眼睛抬頭,爸媽講的沒錯,那里一飲一啄、吃穿用的……全都標好了昂貴價碼。
突然間,天宮似的美景好像也沒太大吸引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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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鯤看似速度慢,實則很快逐漸遠去。如同人站在地上看天空飛機明明沒怎么動,蝸牛般緩緩移出視線,時速卻高達到好幾百公里每小時。
本地云人多習以為常,巨獸走遠便恢復正常作息,甭說大驚小怪連談論的人都不多。鯤宮再美麗神奇,地面上普通老百姓日子還是照樣過。
顧倩倩咂巴嘴回味:
“媽,你說那條魚背上植物是直接長出來,還是先墊了土再種?如果墊土,怎么確保它飛行時地基不往下掉、建筑物能站穩(wěn)不晃悠?靠陣盤嗎,那得多大?”
顧寶珊搖頭笑:
“傻孩子,陣盤范圍小、耗能高。鯤宮其實類似半開放式的小世界,據說上頭雖然風也大、有流云,但絕不會因為負載宮殿的巨獸轉彎、傾斜……而跟著重心不穩(wěn)?!?p> 這么神奇?顧倩倩又追問幾個問題,大致有所了解。
也確實,亭臺樓閣、又是種樹又是蓋房,總不能讓人坐在里面連碗水都端不平,或者走著路突然被慣性帶摔在地上。
顧寶珊補充:
“不過鯤宮只稍有點小世界的雛形,跟真貨差得還止一星半點。真正小世界是固定在原地不移的,開合自有定數,不可能如此敞口滿地跑?!?p> 顧倩倩明白了,隨口叨叨了句:
“我還在夜明埠街上見過只背上生梅樹開花的肥豬。就在你坐診的醫(yī)館樓上往下看見的,像刺猬似的頂著滿身花,那些植物是像鯤宮這樣、自己長出來,或者別人嫁接插進去的?”比手劃腳形容。
杜旭笑,搶著應聲:“哦,那是梅花豬,拿來吃的,食用類異獸。那背上梅枝天生的,砍下來添點柴烤它本身的豬肉,成品帶有特別果木清香、肥而不膩,美味著呢。”
自己烤自己……顧倩倩有點無語,這典型煮豆燃豆箕的烹飪方式。好奇心作祟,仍忍不住問:
“那你吃過?”
杜旭點頭:
“哪天帶我們倩倩也去嘗嘗,什么都不加單烤出來點醬油就好,拌上蒜蒸也好。蹄膀紅燒、耳朵鹵。”
他樂滋滋傳授經驗:
“吃梅花豬要挑顏色淺的,通體雪白色幼豬最嫩,顏色若泛紅便老了。老豬肉厚脂肪多,只好拿來燜燉。”
顧倩倩回憶自己當日所見,居高臨下隔著小半條街距離那只明顯可見粉紅色:
“我看見的那只好老,皮下到處都有青斑。”隱隱約約,像用藥水洗過卻又未全消干凈的舊紋身痕跡。
“等等,什么青斑?梅花豬以脂肪出名顏色最均勻,真會滿身斑塊。”杜旭愣。
顧倩倩描述:
“未必就是青的,反正就像隔著兩層紙看下面的字一樣,模模糊糊有些深色印子從皮下透過來,類似挨打后淤血沒褪干凈。”
顧寶珊也在聽,兩夫婦對視一眼神情嚴肅,異口同聲:
“陣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