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艷陽高照。昨夜下過雨,氣溫在漸漸攀升中。
周圍熙熙攘攘都是人,為了節(jié)省靈石平車控溫陣盤沒開。顧倩倩盤腿坐,潮潮汗出,少量碎發(fā)貼著前額、脖頸。
入冬前擬定好目的地,誰知中途走走停停又被些事情耽擱,盛夏才堪堪抵達。
極樂坊轄下又細劃為甘霖、子期、三生、狀元四座坊市,分別寓意人間四喜:久旱逢甘霖、他鄉(xiāng)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前面便是子期坊城門,命名借用了“伯牙逢子期”得覓知音的典故。
這個世界的俞伯牙、鐘子期皆是古時人族修士。前者為正統(tǒng)音修、善琴,后者記載不詳,似乎是體修之類身份。
熱,顧倩倩撩頭發(fā)。
如果這幾年來的穿越重生是篇網(wǎng)絡女主文,那么迄今為止首當其沖的重要主題肯定是:
維護自家三口和樂融融的小日子。矛盾、口角都可以有,但爹媽關系說啥不能崩,更別提上輩子那種離婚反目終成陌路、組團互毆的糟糕結(jié)局。
目前看來,呃……難度似乎并沒太逆天?
她邊隨意琢磨邊往嘴里塞荔枝,可甜。
若說月蠻城大漠孤煙、天地蒼茫,夜明埠異域邊城、商道風情,那么極樂坊便是典型紅塵世俗、繁華煙火。只是沒想到,這里居然盛產(chǎn)荔枝。
荔枝產(chǎn)量素來分大小年,正常情況下輪換交替間隔出現(xiàn)。今兒個是大年,豐收。
打天沒亮起,果農(nóng)便趕著滿載的貨車入城販賣。來到城門口處,直接擠了個水泄不通。
空氣中,甜絲絲的芬芳清香彌漫。聽見趕車的說話聲,卻看不到人在哪。顧倩倩覺得自己像坐在竹編籮筐圍成的井底,周圍隨便哪處縫隙望進去層層疊疊滿眼都是特新鮮佳果,皮色夠艷,支楞的綠葉上更偶爾留有濕潤露水,顯然剛落枝頭沒多久。
看著吃著,她腳邊已積出小堆皮殼,如紅綃似碎綾。直徑4cm左右的半透明果肉內(nèi)僅得瓜子大小的干癟子核。
不錯,夠甜,算蠻正宗的糯米糍?!棒佟钡哪弦襞c“瓷”同,意思是果肉瓷實跟糯米糍粑團子似的。
顧倩倩邊吃著手里的,邊琢磨旁邊果農(nóng)貨品:
紅中見綠,形狀不太圓……妃子笑?嗯,這個也甜,但聽聞現(xiàn)在貴。且不急,產(chǎn)量最大、最早上市的是桂味,其后糯米糍。老爹講再過些日子妃子笑、白糖罌……價錢都能降挺多,供應量一大自然便宜。
提到妃子笑,話說,修仙的世界愛吃快遞鮮荔枝的胖妃子下場居然并非三尺白綾掛樹上,而是被個擅作靈氣食品的高明廚子救下拐跑了,百年終老。
“你吃慢點,小心等下肚子痛?!崩蠇屘嵝选?p> “嗯,嗯?!鳖欃毁稽c頭答應,依然故我。
車子停在原地動也不動,前方突然響起陣喧嘩。
咋了?她努力昂脖子,可惜所見唯有荔枝。
老爹站在車外,時不時伸胳膊進來抓把果子。
“是堵上了?”顧寶珊問丈夫。
杜旭吐核,含糊著:
“十有八九,我上車頂瞅瞅?!?p> “等等,爸帶我一起!”顧倩倩張開雙手要抱。
杜旭帶女兒翻身站上車頂。
顧倩倩視野豁然開朗。
浩浩蕩蕩的大隊待售荔枝仿佛條鮮紅偶爾掛綠的錦氈,從主路上一直鋪到城門,卻在堪堪抵達的地方噶然而止,與城門內(nèi)涌出的滿目潔白頂了個勢均力敵。
白幡、孝帶、麻衣……靠!城里誰家正在出殯。
殯葬隊伍迎頭懟上入城的鮮果車,紅白兩色截然對比。
“會不會不太吉利?”顧倩倩小聲喃喃。
杜旭三兩口咽下荔枝:
“有啥不吉利?天底下哪里沒死人。”只要并非無端爬起來跑的死人,墳山子弟最不忌諱這個。
他指點女兒:
“按風俗,出殯、送嫁都不能走回頭路。所以唯有喊進城的車子讓讓?!?p> 問題貨車一輛接一輛擠擠挨挨,后面還陸續(xù)有來,即便有心騰出空位調(diào)頭也絕非立馬能實現(xiàn)的。
此生首次現(xiàn)場遇見做白事的,顧倩倩甚好奇。
這死的估計是個富翁,或者德高望重的大家族長者?她暗戳戳猜。畢竟人夠多、穿得不差,那么些白布、隊伍又長,所用器物也規(guī)整……哪樣能少花錢?
貨車盡最大能力往兩邊擠,讓出條道來。白色隊伍緩緩從城門中挪出。
啼哭、嗩吶、零星炮仗聲,紙錢如雨漫天飛舞。高處望去,路面外紅裹內(nèi)白雙色夾雜。
腳下嘈雜,果農(nóng)們議論紛紛。顧倩倩有心去聽,卻只七零八落地捕捉到些詞:
“可惜了……”
“孩子……”
“晦氣!”
“……完蛋……”
“……敗家……”
她湊近老爹耳朵嘀咕:
“死的是誰???”
看見棺材了,好大個,籠罩著整齊白色外裹披、八人合抬。
“呀!”杜旭忽然小聲驚嘆。
“怎么了?”顧倩倩趕緊回頭看爹。
只見老爸面露驚訝:
“居然是他出殯?!?p> 顧倩倩狐疑:
“誰?”
杜旭臉上已消退方才看熱鬧的輕松漠然:
“葉楓。”
這名字怎么……好像有點耳熟?她瞬間卻又想不起在哪里聽到過。
“極樂宗銀霜劍葉楓?!倍判裱a充。
哦!顧倩倩恍然大悟:
“葉家!那個把個劍丸春秋蟬養(yǎng)成了死蟬,好幾代人前仆后繼誰知連首層都未能破解,差點拖垮自身、闔府天才淪為笑柄的葉家!”老爹在介紹劍丸、古今劍修的時候曾反復順帶提了幾回,葉楓是那個凋零家族這代人中沒養(yǎng)過春秋蟬、且碩果僅存的精英子弟。
“知道他死了,但不知道今天出殯?!倍判襁b望城門,語氣平添幾分惆悵。
“你們……認識?”顧倩倩扭著脖子小心打量老爹神色。
杜旭蠻有感觸:
“遠遠見過,談不上交情。闖下偌大的名頭……最終逃不過黃土一柸。”
“他怎么死的?”顧倩倩回望那龐大豪華棺木,悄悄問。
“聽說是舊傷發(fā)作,病逝。這人沒多大,跟我和你媽年齡相仿?!倍判耋E然而來的壞心情估計是因為物傷其類,都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
病死的啊……顧倩倩突然想到:
“唉,不對,老爹你隔得這么遠距離,又不熟,如何知道棺材里裝的是誰?”總不會全靠憑空猜測吧。
杜旭用下巴示意:
“瞎想什么呢。趕緊把你望遠鏡掏出來,看那牌位上寫的什么?”
顧倩倩應聲照做。
單眼的圓窗透鏡,視野上下左右搜索:
白布……人臉、還是人臉……地面,腳上也套了白……找到了!
黑色長條形實木牌:先考葉楓。
終于沒枉費連抄一年多大字,牌面可算認全、不是睜眼瞎了,她剎那間莫名地忒有成就感。
讀清楚靈位,顧倩倩順帶也望見抱著那塊木制牌位的男孩。通身雪白,瘦瘦的、眉毛壓低,顯額頭綁的麻布條特寬,跟她差不多年紀。
吔,這小子居然沒哭?先考即亡父,他應該是葉楓的兒子,對吧?但誰家死親爹出殯會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