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顧倩倩僵立在原地咀嚼。好大個課題,光聽聽都覺得腦殼重……
杜旭出門的時候滿懷關切一副鄰居好大叔模樣,十幾分鐘后回來拉著張臉顯然心情不佳還隱約在生氣。
顧寶珊意外:
“怎么,他們家打孩子了?”
杜旭見餐桌、食物都已基本撿拾妥當,失望嘟囔:
“怎么就收了……我還想再吃點呢。”
顧寶珊擦手:
“要吃你自個兒再拿。過會兒便睡覺了別泡濃茶,喝點淡的吧?!弊柚拐煞?。
杜旭依言替自己倒了杯白水,狠嘆口氣不吐不快:
“你猜怎么著?過到隔壁,原來那小子確實沒同家里人講私自便跑過來。昆山整家子近十口人晚飯都沒吃,坐著干等他?!?p> “雨那么大,房東和他前頭三個大兒子撐傘到處找渾身淋透,唯獨沒想到墻隔壁咱們家。唉!那孩子太不懂事了!”
顧倩倩觀察老爹表情。憤怒算不上,懊惱……興許還帶點內疚?
杜旭早前先入為主同情有根養(yǎng)子的身份,加上其養(yǎng)母慣常作為著實算不得太好。于是多少誤會這小子在家中不受重視、遭人薄待了。
殊不知今晚他親眼目睹的情況證實卻正相反,即便未當面冤枉別人,自己終歸有些過意不去。
顧寶珊白他一眼:
“又不是你兒子,亂糟什么心?!?p> 杜氏搖頭無奈:
“當我的面昆山老婆就去操棍子,有根確實該打,但看著又怪可憐?!?p> 顧倩倩基本能想象出當時雞飛狗跳的情景,也就是今晚雨大,不然估計墻這邊都能聽清楚。
剛才被老媽叨叨完,她現在已大致放開不再死盯著一處糾結,爭寵什么的確實幼稚得太過了。
顧寶珊垂下眼簾:
“明擺著房東家條件也就那樣,自己親生的尚且顧及不過來,對那孩子實在不能算太差了?!?p> 這點顧倩倩能作證,先前她曾去過有根房間,收拾得蠻干凈、寬敞、該有的俱全,就都不怎么新便是了。
想想房東娘子平日里扯著喉嚨粗蠻舉動、連隔著墻的租客身上都務必盡量刮下二兩油來的脾性,指望這樣的家長悉心教導出知禮守規(guī)矩的好孩子?呵呵。
杜旭搖頭,替鄰居夫妻開脫:
“那小子接過來的時候太大了、已經記事,性格成型很難再掰回來?!?p> 大的不會教、小的不受管,于是呢?遇上問題便揍唄,各種揍,花式挨打。
結果越打越離心、隔閡。父母子嗣之間哪怕親生的相處也得講究方法,不得法便是如此,誰都不好過。
清官難斷家務事,便是現代社會立法監(jiān)控、兒童福利機構、輿論導向……N管齊下都未必理照顧得來,何況修仙的世界?
顧寶珊推丈夫:
“別一屁股就坐下來,你褲腿叫雨撩濕了趕緊換,仔細等會兒著涼?!?p> 杜氏獻媚笑:
“還是老婆疼我?!?p> 得,狗糧。顧倩倩翻個白眼。
屋內燈為暖光源。
老媽通身普通粗布衣裙沒戴任何首飾。頭發(fā)隨便挽起,偶有幾根掛落在鬢邊,端的是眉眼分明唇紅齒白。于這樣的光線下面龐線條顯得尤其緊致流暢,別有種居家感溫柔似水。
顧倩倩轉頭去看爹。
杜旭弓背坐在飯桌前,兩膀子肌肉隔著衣料都無法忽視。大濃眉、鼻梁挺,臉上線條棱角分明卻又帶幾分嬰兒肥未退的孩童氣,尤其涎著臉裝傻、哄老婆插葷打科時尤為明顯。
這倆都還年輕啊,最好的青春年華……
顧倩倩突然有些理解了,有根為啥即便說謊、死氣白賴拼著挨揍都要留下。如此一家三口齊齊整整、其樂融融的溫馨氛圍……真的千金不換。
不知何時眼睛里悄悄起了霧,她貪婪地看著、用力眨眼,心中喃喃許愿:
就這樣子吧,永永遠遠在一起、一家子,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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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覺得在別人家大哭特丟臉掉份兒,又或者在家挨罰了,有根連續(xù)三天都沒出現。
顧倩倩偶爾想起,心頭不免閃過絲怪異又有點好笑的感覺:
邪了門了,八月里上門并留下用餐的的唯二男客:大的,便宜姑父杜廣承;小的,隔壁昆有根。兩人都吃著吃著突然原地嚎啕一場。
當有根再次出現的時候。
“送給你的,補給你生日禮物?!?p> 顧倩倩看著他遞過來的東西:
“這是啥?”
有根面上有點緊張,仿佛生怕她嫌棄:
“鳥笛,我自己做的,不多值錢。”最后四個字說得極輕,帶怯。
叫笛子不如說是極短的竹哨,成人食指般粗細,開了三個孔,看得出來打磨得蠻用心光溜溜半點毛刺扎手都沒有。
顧倩倩其實不太想收,她又不是真六歲要玩具哨子干什么呀?但抬眼看見男孩因忐忑皺起了眉頭、下意識抿緊的唇線,拒絕的話便又說不出口。
好歹多活一輩子,在顧倩倩看來,有根各種鬧騰、找事不外乎懵懂孩童對于命運不公的掙扎:
別人有的他沒有,他想要的他也沒有。卻又不知該如何正確得到,更無人教導,于是無論如何使勁皆做無用功,或者適得其反碰得滿頭包。
現實世界終歸是有些冷硬的。
興許稍微大些個人能力增強后,這小子不會再那么熊?
她接過竹笛,努力讓自己顯得真誠:
“謝謝!很漂亮呢?!?p> 若跟有根比自身有什么長處或者優(yōu)勢?顧倩倩也曾暗自衡量。除去穿越重生過,究其根本最顯著優(yōu)勢大概便是投了個好胎,然而這似乎……并沒啥好值得驕傲。
然而,很快她便沒時間糾結這些有的沒的,因為老媽去跬步閣見過老師后回來了。
……
小院里還有些就診完畢的病人尚未散去,又平添了些看熱鬧的鄰居。
廳門口三只敞開的大箱:
黃花梨官帽衣箱、黑檀妝箱、六角雞翅木雜物箱。
除外那只香樟木書箱十數日前寄來的都在這里了。
一名穿長衫的典當行朝奉指揮五名著制服的活計,手腳麻利地將箱內物件逐樣報名照冊。
“褪色破漏瑪瑙銀溜金耳墜三對……”
“蟲噬鼠咬鮫綃連帽雨卦一件……”
“老舊樓閣金掩鬢兩雙……”
“破爛金累絲牡丹簪……”
“蟲噬鼠咬藥蠶絲裙、褲各一條……”
即便前世沒少在電視小說里看過,知道典當行當物任憑你如何嶄新完好,也要在票據里口頭禪似的加上老舊破爛、蟲噬鼠咬之類貶義詞。但身臨其境,顧倩倩仍免不了……怎么說呢,這感覺好難受,憤憤然想發(fā)火偏又不知該沖誰,還帶點茫然惶恐。
她手腳發(fā)涼、牙關緊咬,攥著拳頭。
隨著圍觀群眾低聲驚嘆、評論,官帽箱內一件件漂亮衣服悉數掏出、妝箱抽屜挨格清空、雜物箱逐漸見底。
就這么都給人家,全典當出去賤賣了?這樣當場在院子里開驗……好像抄家。顧倩倩嘴里酸苦,莫名地委屈感上涌,像被誰明晃晃打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