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了個冷顫,離席之意頓生。
伍小岸忽地一個巴掌拍得賊響,我恍惚恍惚,殿中就已多出十二個輕歌曼舞的女子,這廝淡淡一笑:“聞聽陌阡國女子多柔美善舞,我鳳棲今日是獻丑了?!?p> 我猝了猝,差點沒將下巴猝飛了出去。
官腔打得很是老道,這很不伍小岸。
紫宸上神頷首輕笑,朝著如今很會打官腔的伍小岸作了一揖,朱唇微啟:“鳳帝盛情款待我姐妹二人,豈有獻丑之說?”
官腔,一個個盡是虛情假意的官腔。
我睥了一眼那抹倩影,思忖道,在官腔打得如此熱火朝天之際,乍然離場怕要顯我格格不入,不若等這曲舞終了,胡謅一個累或困的借口再走,也可算得上給彼此留了個體面。便又坐著不走了。
對面那位自稱與我頗有幾分交情的仙子,在被我婉拒后,再看我,總總是波光粼粼,哀怨著。
好似,好似我欺負了她,且還欺負得一絲余地不留。
這個念頭一出,我就嚇得不輕,莫非我天生就是個惡人?
素日便罷了,今日這惡人,當下可就不明智了。
畢竟,鳳凰山還有一窩白狐等著我去收拾,狐貍對付狐貍,總能尋到些竅門。
我悟了悟,決計同她來一個遙相對飲,釋懷釋懷怨念。
低頭一番找尋,才發(fā)現(xiàn)五張席案上,獨獨我的席案略有不同。便側頭指使伺宴小仆,將我案上那壺淡茶撤了,換上與其他席案一樣的酒水。
小仆辦事十二分的利索,須臾不到,我亦是酒杯滿溢。
子畫姐姐斜來一絲余光,輕言柔語:“小柒,這酒性子烈,不若綏風的桂花釀淡雅,你切莫多喝?!?p> 我干干一笑,正欲同子畫姐姐分辯,告訴她,近來幾年,我在鳳凰山的酒量沒有白練,早已是今非昔比。
一淺衣小仆就像只急著趕去撲火的灰蛾,一股腦沖進殿來,于一眾舞姬中穿梭至伍小岸席宴前,行了個大禮,方道:“君上,太子殿下駕到?!?p> 我瞧得真真的,伍小岸那句“將殿下請進來”說得輕描淡寫,臉上寧靜致遠,不見波瀾。
卻是那青宸仙子同她的上神姐姐聞言后,當下便起身離席,雙雙立于席案一側,喜笑顏開恭迎太子殿下圣駕。
是以,反客為主。
伍小岸的寧靜致遠木了木,子畫姐姐一臉訕訕,抿嘴將身邊木頭人輕輕推上一推。伍小岸一悟,木然一色的臉上蕩起一絲不知名的淺笑,亦起身離席迎客。
離席前且不忘將子畫姐姐扶起,拉去一側。夫妻情深,淋漓盡致。
剩下一個我,亦是不得不從善如流的起身側立恭迎。
忽地,一個激靈閃過,太子殿下駕到,陣仗大合情合理。然記憶中,這般情景好似從未發(fā)生過。
伍小岸同北笙熟稔到可放下君臣之禮?
若已親厚至深,他何苦要繞彎路,托我去給仫崖周旋?
想想,迷之費腦。與我果是兩不相宜。
眼見北笙已行上大殿,狐貍眼尖,騷動起來堪稱一絕,我豎起耳朵去聽,頓是嘆然。
遠方表姑母家的遠方表姐妹,都能扯得這般親熱,狐貍的臉面就是皮厚。
桀訸跟著跟著就不跟了,半道折返至我身側,蹙著兩條青春洋溢的小濃眉同我焦躁道:“這,這是狐貍窩嗎?”
我捋著袖子,慢條斯理道:“這是鳳凰窩,咱鳳凰識大體,且由著她倆鬧吧?!?p> 桀訸的小濃眉還是不肯罷休的蹙著,我抿嘴輕輕一笑,戲謔道:“傻子,指不定你家太子哥哥心里正樂呵著呢?!?p> “不可能,反正就是你不對。”
明明是狐貍惹他看不過眼,卻拿鳳凰我撒氣,小小年紀便曉得柿子要挑軟的捏。他這欺軟怕硬的前途,當真是不可限量。
可我不是柿子,我是荊棘。
便是臉一沉,哼了一聲:“自然是我不對,四海八方九霄多的是神仙,誰叫我偏同青宸仙子生了友情,讓她蠢蠢欲動專程趕來我鳳棲偶做路過,好伺機一口吞了你太子哥哥?!?p> 桀訸咽了口口水,語氣軟下八分:“我說的不對,不是這個意思。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美人在側,溫柔無限。
到底是我不明白,還是你這少年不明白?
我抿了抿嘴,無心再同一個情犢未開的少年討論情事春夢。
總總是北笙被狐貍纏得脫不開身,順勢留在了那邊。
青宸仙子眼波流轉,這才剛一落座,就端著我鳳棲的美酒,蹭蹭上前去。
今日他倒是艷福不淺。
我挽起袖子,自斟自飲著,桀訸賴在我身邊不走,伍小岸揮手讓小仆替他在我下手加了一張席案。
他樂呵呵的應承了。
我橫去一眼,他委屈的癟了癟嘴,倒上一杯酒,殷勤向我舉來:“行行行,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我錯了,自罰一杯。”
我單手支臉,笑了笑,施了個術,桀訸手中那只小杯一聲膨脹,成一寬口大碗,碗里滿滿當當皆是烈酒。
桀訸吖了一聲,手一抖,灑出一兩滴在案,我瞧著心疼,端過席案上的酒壺,又替他新添上一兩滴,口中念念道:“我既承你‘難養(yǎng)’之名,又豈能讓你蒙混過關?喝吧。”
“我,我,我酒量……”桀訸略是心驚,我瞇了瞇眼,仍是那兩個字:“喝吧。”
少年咬咬牙,終是一仰脖子,喝完,就倒了。
酒量差到一敗涂地,竟還自罰一杯,這果然很少年。
我放下酒壺,預要主動請纓將桀訸送去客殿,北笙忽地起了身,一臉急色,腳下步子快到幾可用撲來形容。
紫宸同青宸姐妹緊隨其后,待北笙將桀訸搖了幾搖也未將其搖醒后,伍小岸方攜嬌妻姍姍來遲。
“他不能喝酒?!?p> 北笙越是這般急躁的同我講話,眾人的目光就在我身上越聚越多,好似,好似我又做了惡人。
這可真是東邊不惡西邊惡。
我忸怩著一臉苦笑:“這,這賴不得我,是他自己要喝的?!?p> “碗可是你給他的?”
北笙興師問罪問得我心血上了頭。
不過是喝醉睡個三兩日的事,卻動此大怒,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旨在美人面前立威吧?亦是沒有好臉色。
紫宸上神審時度勢一番,趕緊福了福身子:“太子殿下莫急,可容我瞧瞧,我們狐貍善飲酒,亦懂解酒?!?p> 急召前來的鳳醫(yī)此時也呼哧呼哧到了,正被伍小岸拖著送到了北笙面前。
我橫豎瞧著,這既有民間偏方又有正統(tǒng)醫(yī)術,對酒知之甚少對醫(yī)術一竅不通的我,委實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轉身欲要退場,也好給鳳醫(yī)填個位子,讓他莫要被兩只狐貍阻擾得無法靠近。
冷面太子威嚴赫赫喊出一聲“且慢”,我這雙腳就被定住,邁不去步子。
這混賬羔子,竟然用術?
我礙著面子,只好裝出一副心甘情愿留下的表情,靜靜等他后話。
旦見他一把抱起桀訸,先同面色祥和的伍小岸說了一通話,再與一臉關切的紫宸上神輕言謝過,順便還不忘同青宸仙子話個別。
最后才走到我身邊:“尋常法子解不了,此事因你而起,你不能撒手不管,隨我來,我需你打個下手。”
我一臉不可思議的抖了抖,這,這是訛上我了嗎?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