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老兒這席話也不曉得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那北笙他……我抿了口茶,心事重重,他出手未免太狠了些。
綠油油的土地一口氣講完后,杯中茶水也隨之喝到見底,許是真渴,那雙小眼睛瞪起來,朝桌中央的青玉茶壺望上一望,似拿定主意般,雙手捧起杯子同我憨憨笑道:“小柒公主,可還有想同我打聽的?”
我唔了唔,還真有。
便輕飄飄放下杯子,單手挑起茶壺,給他又倒上一杯,他千恩萬謝且還順便同我道了個歉。
我尖起耳朵細細一聽,再好的心思也聽沒了。
若所有事皆要分個大小,那他道的這個歉,往小了說,是誠意不足;往大了說,是不想道歉。
這么個不痛不癢的態(tài)度,我亦不好說旁的,干脆揮揮手,裝作莫不關(guān)懷道:“陳年舊事,還提它做什么?”
他頷首一笑:“就是就是。”氣度大過天。
我望了望房梁上的烏木,就是個屁。若不是還要留著你,打聽天君同狐貍間的牽絆,我豈會容你?
書上說,酒不醉人人自醉。我估摸著,土地怕是,茶不暈人人自暈。勉強算個尋根問底的好機會,再者,房梁上的烏木委實沒什么好望的。
我忍下不快,怏怏收回目光,又望向土地。他見我目光殷殷切切,齜牙咧嘴又是一笑。
我略略點點頭,笑得不似他那般沒臉沒皮:“你是鳳棲土地,曉得鳳棲這些雞毛蒜皮之事,亦屬你本分,何來居功自傲的道理?自然,若你能說出點旁的,譬如,陌阡狐貍。唔,那倒可算個本事?!?p> 明明是他讓我問,我才問的?,F(xiàn)下我問了,鉤子大大咧咧一揮,他不上釣就算了,竟還腆著老臉啜下小半口茶,開始教我講規(guī)矩。
“小柒公主,四海八方九霄除天宮有天條天規(guī)不可違逆外,咱各行各業(yè)各海各方亦是有著規(guī)矩的,亦是不可違逆的。陌阡嘛,自有陌阡的土地在看護,豈可輪到我這鳳棲土地說三道四?”
他搖頭晃腦,真當(dāng)自己成了授業(yè)解惑的夫子,我睥睨了一眼,疑心他在同我不懂裝懂。
這小老兒甚是精明,緊著又道:“天下土地老兒是一家,我同陌阡土地這關(guān)系雖則是匪淺了些,陌阡隱秘雖則是聽說了些,然我,然我亦不能壞了土地這行的規(guī)矩。要不,小公主換一個?”
小公主?
這是在嘲笑我不懂規(guī)矩嗎?
我鼻子哼了哼,臉便拘了起來,先頭還很怡人自得的土地,忽地瑟了瑟。
從前,子書姐姐曾戲謔我翻臉比翻書快,我總是不信,現(xiàn)下看來,只怕子書姐姐那番話并非戲謔,乃肺腑真言。
我換了個愈發(fā)居高臨下的姿勢,屈著手指在桌面上重一下輕一下的敲打著,說出的話亦跟著重一下輕一下,輕重難測。
“你要守好你的規(guī)矩,那我也不能壞了我的規(guī)矩。土地呀,鳳棲你最熟悉,你倒同我講講,擅闖本上仙寢殿,給個什么處罰方是守住了規(guī)矩?”我瞇了瞇眼,最后一句話,語氣是重的。
土地老兒一把停頓,待我低頭喝了一口茶,再看,他正顫顫巍巍舉著半杯冷茶往桌角上擱,額角的汗說冒就冒,我含了半口笑:“可想好啦?”
事實證明,小老兒同陌阡土地的關(guān)系確是不簡單。
不說祖宗十八代,至少,也上溯到了祖宗十代。然我想探知之事,許是藏得深了些,久遠了些,一路聽完上九代,也未聽出點紋路。
耳邊不是大小雌狐貍魅力無界,幾多風(fēng)流韻事,就是老少雄狐貍花心蘿卜,惹下無數(shù)風(fēng)流債。
嘖嘖,難怪四海八方都要尊稱狐貍一聲,狐媚子??伤闶菍さ礁闪?。
我打了個哈欠,心里略略生出些悔意。
原想土地,海里的王八,必是一見慣大風(fēng)大浪的弄潮兒,膽色總要比我等飛禽走獸厲害幾分,卻是不想,讓我一通小小恐嚇后,心是提著的,膽是吊著的。
一個提心吊膽的說書人,豈能說出一出好戲來?
陌阡狐貍九代情事,還遠不及鳳棲黑熊精十八代祖宗趣味,我又打了個哈欠,若他還講不到天君老兒那層去,只怕我得先同周公打聲招呼,再回來。
“小柒公主可是乏了?”土地甚是體貼道。
我嗯了一聲,端起冷茶灌下一口,以作提神醒腦之用。
“那要不,要不今日就到這?”土地的體貼紛至沓來。
我往窗外望了一望,正殿上恢宏的絲竹之聲,仍在斷斷續(xù)續(xù)。
不曉得天君是被陌阡狐貍酥到骨頭里透風(fēng),起不來身,還是同伍小岸君臣相談甚歡,舍不得離別。
這大半天的鬧下來,絲毫不見消停。想想天君的年歲,不得不感慨一句:老當(dāng)益壯就是好哇。
土地順了我目光,亦往窗外望了望,門窗一早就讓小仆封得死死的,自然是沒有旖旎美景等他去欣賞。
兩扇描著鳳凰羽毛的窗戶上,再無其他旁綴,土地默了默,忽兒笑笑:“好一扇精致的鳳羽窗子?!?p> 我覷了一眼,神情冷漠,他臉上強裝的笑意便一點一點流逝,吟了吟:“天君興致如此之高,乃我鳳棲之福吖?!睋Q了個方向,繼續(xù)同我恭維。
我哼了一聲,將七星劍拿在手里,隨意舞了舞:“天君興致越高,鳳棲福澤越厚,我眼下這囚禁之苦就越是沒有指望。你想恭維,也應(yīng)挑點合乎我心意的話來恭維?!崩淅涞?。
土地駭了駭,原想拍個馬屁將我拍高興了,興許我就讓他一團白霧原路回去,不想,馬屁拍到馬腿上,適得其反。
只見他抖抖索索從腰間扯下一塊帕子,胡亂擦了一把,又抖抖索索系回腰間。
“四海八方皆知天君并非享樂之人,他素來嚴謹,處事公允,在歷任天君中……嗯,若威望有十分,勉強可得個六分。倘若沒出陌阡狐貍那等子糊涂事,八分亦不在話下。說來,天君莫不是因了陌阡這對姐妹,才如此久坐?”
我心里咔嚓一聲脆,兩只眼珠子閃過一道綠光,精氣神頓是十足?!澳阏f,天君與陌阡狐貍?”我倚著桌子,懶洋洋的撒了個嬌,“好似,挺有趣?!?p> 土地了唔一聲,抱拳作揖敬我三分:“小柒公主,對天家之事如此關(guān)懷,真真是慈心,慈心?!?p>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