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滿腹心事的哦了一聲。
昨日,我揮他那兩拳,雖則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卻總不至于躲不開。饒是他疏忽大意躲不開,也沒有挨上就犯暈的道理。
可見,九霄云天的雷劈是真厲害。我愁眉鎖眼,暗道,天君這心莫不是石頭鑄的?
綏風(fēng)一雙眼睛在我臉上流連,我專心致志替北笙打抱不平,全然不備他曲起一根手指在我額心重重一彈。
我哎呦一聲驚魂,神思痛到清澈。他竟還好意思笑。
“我瞧你在床上躺了兩天兩夜,好似躺出了傻氣?!弊脚宋?,還不忘信口胡謅拈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綏風(fēng)這為老不尊的脾性,倒是許久不曾見了。
“本上仙哪就傻了?”我揉著額心,忿忿道,“你便是要罰,也該尋個體面的理由。”
綏風(fēng)讓我這委屈的模樣逗得咯咯的笑,身子往后一仰,人就躺在了樹叉里:“不傻就好,不傻就好。”連連說道。
我尋了個沒趣,捂著額心翻身跳下,他聽到響動,亦跟著縱身跳下:“小柒,你難得回來,再陪陪綏風(fēng)爹爹?!?p> 綏風(fēng)……爹爹……
我身形劇烈的晃上一晃。
他口里哎呦哎呦,腳下生風(fēng)快走了幾步,就與我齊肩并進(jìn),聽得袖子一滑,我的手便讓他一把握?。骸敖楋L(fēng)爹爹有好多話想同你講?!?p> 這,這只鳥,莫不是讓伍子棋窮追猛打,追出了精神錯亂?都好幾萬年前的舊事,難不成還想翻出一朵花來浪一浪?
哎呦,奇了怪了。我打了個寒噤。
“從前你最是喜歡這樣牽著我,一步一個綏風(fēng)爹爹,叫得我心里暖烘烘的。我那個時候還在想,這么乖巧的孩子,日后再好的夫婿尋上門來,我亦是舍不得的?!?p> 我滴個娘吖,越發(fā)鬼扯了。不曉得這只老鳳凰葫蘆里又在搗鼓什么邪藥。瘆的慌。
“你,你不是很介意我這么叫你嗎?”我怵了一怵,道。
綏風(fēng)那一臉的笑,陰得比誰都快:“這樣呀?!蹦抗鈴奈疑砩吓查_,望了望鳳凰居門前斜倚的那個淡紫色人影,嘆了口氣,“子棋這個樣子,怕還得再鬧一日,方能將喝下的酒吐個干凈。哎呀呀,看來,我得去九霄云天躲一躲清凈啰?!?p> “九霄云天?”我一下子提了精神,唯恐聽錯般又問了一遍,“你要去九霄云天?”
綏風(fēng)從鼻子里噴出一個嗯字:“你,可要與我一同去?”問得極其散漫。
“去,一同去?!蔽业故菬崆椋摽诰偷?。
綏風(fēng)吃了一驚,我才反思自己失態(tài)了,緊忙又道:“你這個人吧,素來不會講話。我,我還是陪你走一遭穩(wěn)妥,萬一你這直來直去的脾氣,將哪位大神得罪了,我還可從旁替你解釋解釋。”
“嘖嘖,那倒是辛苦你了。”綏風(fēng)一聲調(diào)侃,使得我嬌羞不已,垂下頭去小聲嘟囔:“你養(yǎng)我小,我辛苦一點亦是應(yīng)該的。”
綏風(fēng)一愣,臉上表情復(fù)雜,牽著我走了幾步,方招手騰來一團(tuán)云。
“我養(yǎng)你小,你可愿養(yǎng)我老?”
騰云騰到一半,他后知后覺的與我問道。
我亦是一愣,想不到綏風(fēng)也難逃一個俗字,也會憂心無子女送終。這便真是他多想了。即算他沒養(yǎng)我小,只要他是綏風(fēng),我自然是會養(yǎng)他老的。只不過,他這副皮囊如此抗衰老,就是不曉得,最后誰養(yǎng)誰的老。不如勸他做點正事。
便道:“你既憂心老無所依,何不趁如今身強體壯,趕緊娶一位夫人回來,替你生兒育女?”
我明明是一番好意,他這么個聰明人竟也犯起糊涂來,臉上掛滿無盡憂傷,失望得緊:“你說的極是?!?p> 我暗自一琢磨,靈光一閃,頓是了悟一聲:“你放心,日后你若娶了夫人回來,我定會全心全意護(hù)著她,絕不讓子棋姐姐氣到她。”
綏風(fēng)小小一聲哼笑,再無多話。我便當(dāng)他默認(rèn)了,心情亦好了幾分。
等到了南天門,我二人依次跳下云團(tuán),還未將衣冠正上一正,守大門的窮奇就如同老虎見了綿羊,一把撲了上來。
綏風(fēng)眼明手快將我往身后一拉,我倒是幸免于難,逃過一劫。只是,綏風(fēng)這么一個絕色妖孽,讓這么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倒掛在身上,我怎么看,怎么都覺得別扭。
好在,他二人摟摟抱抱不過一炷香;好在,南天門方圓幾十里不見旁人。
否則,九霄云天便是要多出一曲斷袖情深的折子戲來。
“想不到你與窮奇竟這般的要好。”辭別窮奇,我對被他二人晾在一邊的事,仍有點耿耿于懷。順口問了一句。
綏風(fēng)捋了捋袖子,窮奇身軀本就龐大,動作又很是粗魯,他那一掛,早將綏風(fēng)這身好衣裳,掛出許多褶子來。
此刻,這只老鳳凰正邊走邊捋褶子。
聽我這一問,問得略有幾分不高興,他反倒高興起來。
“許多年前,我與窮奇住在同一處林子里,他因面相兇悍,長久被人懼怕著,便總是瞧我這副花容月貌不順眼,多番跑來騷擾。一日,我煩得緊,便同他打了一架,將他打到哭爹喊娘。亦是那次之后,每每再見我,就這副模樣。唉,我亦是拿他沒辦法?!?p> 窮奇乃上古兇獸,九霄云天為將他馴服,都要花上十萬年時間,綏風(fēng)這個牛皮吹得委實大了些。
只好訕訕一笑,轉(zhuǎn)去別的話題:“你若真心是想躲子棋姐姐,怕不會跑到九霄云天來。說吧,你到底是來見誰的?”
“幾日不見,你個子沒長,倒長聰明了?!彼酆靡律眩匾鈱㈦p手背后,半分打趣半分神氣,“我去睢晨殿坐坐。”
睢晨殿?我一訝,羌葭神君極少見客,便是要見,也得提前三兩日將拜帖送到睢晨殿的宮娥手上,煩請宮娥遞去同神君稟明。
這種拜帖,羌葭神君多半是不予理睬的。綏風(fēng)這一去,明擺是要吃閉門羹的。
便是急了:“你可送過拜帖?”
綏風(fēng)自鳴得意的笑笑:“要那個東西做什么?不過是舊日老友重逢?!?p> 好一只糊涂的老鳳凰。
你當(dāng)他是老朋友,他便是老朋友嗎?
四海之事若這般簡單,那,那我還當(dāng)天君是我爺爺呢,他,他是嗎?
“羌葭神君非天君,你莫要胡鬧。”我拉住他認(rèn)真道,“他可比天君更有些脾氣。”
綏風(fēng)脫開我的手,平了平被我一時情急又拈皺的袖子:“確實,帶著你去,多有不便?!蔽覂裳垡簧?,他繼續(xù)道,“這樣吧,你去神州殿等著,我同羌葭把話說完了,就去尋你。”
這,這如何使得?
雖則我一開始心里打的確是來探望北笙的心思,可也沒想過要獨自前去呀?我這不正一門心思的籌謀,如何才能將你誆騙著一并去神州殿嗎?
你,你倒是一早就想好了要將我拋棄。
真真是不夠義氣。
我念念叨叨,再看,眼前哪還有綏風(fēng)的影子,眼前明明就是氣勢恢宏的神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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