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王妃過往
雨霖騎在馬上,看著背后在她眼里已經(jīng)小成一個碗的長安城,忍不住問道:“殿下,我們現(xiàn)在到底要去哪?”
憨王韋熊看了看長安,嘆了口氣,道:“去找我的表姨和表姨夫!現(xiàn)在長安邊防營都已背叛了皇室,而西州駐軍和北州駐軍都在北擁口和突厥人打仗,脫不開身,為今之計,只能去找他們了,現(xiàn)在只有他們能救我父皇了!”
“殿下所說,莫非是在東州的翁燕和她丈夫抗倭將軍楊五四?”雨霖好奇問道。
韋熊點了點頭,篤定道:“表姨和我母后關(guān)系向來很好,我去求助,他們一定會幫我的?!?p> 雨霖聞言,眼神黯淡了一些,有些話她說不出來,如今亂局,誰能保證對方一定會在乎所謂的情意而幫你呢?即使他們真的愿意幫助你,可此去東州路途遙遠(yuǎn),只怕回來時早就……
她不敢再繼續(xù)想下去,收起心思抬起頭,笑靨如花,聽話地點頭道:“殿下,我相信你,我們一定能救出父皇的!”
憨王想到現(xiàn)下艱難的處境,苦澀地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走吧!”
一黑一白兩匹馬朝著東邊飛奔而去,灼熱的太陽在官道上照出一雙背影。
林蔭之中,慢慢有黑影涌動!
驟然間,前面路上出現(xiàn)了絆馬索。憨王神色一緊,連忙扯緊了韁繩,可一旁的雨霖似乎有些呆,任由著馬兒往那絆馬索沖去!
她從韋熊身邊經(jīng)過,兩人四目相對,時間仿佛一瞬間凝結(jié)了,也仿佛下一刻,他就會永遠(yuǎn)地失去她。
她隨著馬兒一同慢慢地向前移動,似乎是嚇傻了,一縷頭發(fā)輕輕拂過皺著眉頭的韋熊的鼻尖,馬兒的前蹄已經(jīng)觸碰到了絆馬索,而韋熊的馬兒也止住了身形,堪堪落地!
千鈞一發(fā)之際,韋熊伸出了手,拽著雨霖的手把她攬到了自己馬上,另一只手松開韁繩,拔出掛在腰間的長劍,猛然揮劍,斬斷了絆馬索,送劍入鞘,一夾馬腹,就要向前沖破重圍。
死士們早就在前面擺出了陣型,長劍對著這里,馬感覺到了危險,停留在原地一直打轉(zhuǎn)。
而背后也是同樣的一群死士,官道左右兩邊山高林密,馬兒一時也進(jìn)不去,他們似乎已經(jīng)被包圍了!
“他做事這么絕,當(dāng)真不怕被世人所不容嗎?!”韋熊冷哼一聲,道。
“殿下且放心,我們會說您今日遇上了土匪,不幸遇難!天誅地滅?……呵呵,自古以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史書怎么寫,不過是未來的陛下一句話的事情罷了?!彼朗款^子隱藏在面巾之后,甕聲甕氣說道。
憨王終于是提起精神,開始認(rèn)真對待面前的困局了,他下了馬,取下了劍,嚴(yán)陣以待。
那死士不愿意多費口舌,說完這么一句就示意大家一起上,頓時刀光劍影,血花四濺。
韋熊的王冠被一個死士挑飛,頭發(fā)披散在背后,肩膀上一道傷痕觸目驚心,但他仍舊死死地護(hù)在雨霖周圍!
突然,他找到了一個機會,奮力劃出一劍,一片慘紅在他眼里暈染開來,面前的三人捂著噴濺著血液的脖子無力地倒了下去。
他知道這是雨霖唯一的生機,轉(zhuǎn)身用劍鞘狠狠地拍了馬屁股一下,馬兒嘶叫一聲,向前跑去,他也跟上前去。
他走到前面,突然停下了腳步,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看著雨霖轉(zhuǎn)過來疑惑且害怕的眼神,把劍往地上一插,堅毅的雙眸面前落過一片楓葉,大風(fēng)吹起了他四散著的長發(fā),他的聲音低不可聞:“快……走!”
雨霖的手掌因為死死拽著韁繩而被勒出了血,但這馬似乎通了人性,知道回去難逃一死,不要命似的拔腿狂奔,速度飛快。
雨霖一個從未學(xué)過武的瘦弱女子,咬著嘴唇,雙眼里蘊滿了淚水,她用盡全力拉緊了韁繩,想讓馬轉(zhuǎn)身,回去找她的夫君,但始終無果。
她又回頭看,這里只能依稀看見大片的楓葉落下,隱隱約約透過縫隙,遠(yuǎn)處官道盡頭的戰(zhàn)場一個高大男子拿著一把劍抵抗著數(shù)十人……
雨霖知道再往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她的臉上突然浮現(xiàn)一抹決絕神色,她看著一旁的路,顫顫巍巍地離開馬鞍,奮力一躍,跳下了馬!
路旁的石頭刺進(jìn)了她的手掌,鮮血慢慢溢出,她的膝蓋也撞得生疼,她不管不顧,瘸著腿提著羅裙慢慢地往回走,淚水不要錢似的往外流著,口中不停地呢喃:殿下,殿下……
時間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時萬物都散發(fā)著新鮮的活力,她的人生也才剛剛開始而已……
她才十五歲,還沒到及笄之年,就被當(dāng)時的吏部尚書父親嫁大皇子韋熊。
成婚那天她穿著一身大紅嫁衣,從家里被婆子扶了出去,轎子很抖,可能是轎夫沒有好好吃早飯。她一直坐得有些難受,可她沒有說,因為大喜的日子,不適合說這些事。
同時她心里更多的是忐忑,她只聽說過大皇子七尺有余,貌比潘安,可她從未見過他本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他會不會一言不合就生氣?會不會一生氣就讓人打她板子?會不會不喜歡她,然后在朝堂之上和她的父親有分歧?
她都不知道,在搖搖晃晃的轎子里,配著宮廷專屬的樂師們奏的迎親曲,她就這樣進(jìn)了憨王府。
憨王府的火盆不大,她輕輕一躍,就靈活地跳了過去,紅蓋頭也沒有掉。
有人端上了西山的清泉水,為她滌手,有人為她擦拭干凈,還有人為她整理衣裙。
她進(jìn)憨王府只是做妃,憨王不是太子,沒有盛大的儀式,在憨王府的參加婚禮的,只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再加上三師做個見證,其它都是些負(fù)責(zé)雜物的下人們。
她透過薄薄的紅色絲綢隱隱約約看見了面前男子的臉,但似乎又看不清。但她感覺到,他真的很高,足足比自己高出一個頭。
主婚人引著兩位新人站定,高聲誦道:“一拜天地,天地賜福——”
兩人拜了下去,宮女用葛藤輕輕拍打著他們兩個人的背,這是一種寓意,表示自己敬畏上天,這場婚禮也由上蒼作證。
“二拜高堂,君王贈媒——”
兩人轉(zhuǎn)身拜倒,坐在正前方的皇帝胖胖的臉上洋溢著慈祥的微笑,皇后也是笑著,走了下來為她釵上一支自己最喜愛的簪子。
第三個便是‘夫妻對拜’了,她心想這一回一定要好好看看他到底長什么樣子,主婚人聲音高高響起,她彎下腰的同時,在紅蓋頭背后瞪大了眼睛,可惜依舊看不分明。
只聽得主婚人最后高聲誦讀:“兩姓聯(lián)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jié),匹配同稱,爾昌爾熾,謹(jǐn)以白頭之約,書相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p> 儀式完畢,宮女引領(lǐng)著二人進(jìn)了洞房,放下合巹酒,掛上重重的簾帳,掩上扇扇的門窗。
他有些不自然,抿著嘴拿起金制的秤桿,緩緩挑開她的紅蓋頭……
合巹酒什么滋味,她已有些記不得了……
只是想來很幸運,之后的許多年里,他并不討厭她,甚至還包容她做的許多錯事,不知道從何時起,他們便相濡以沫,即使他們從未互相對對方說過入骨的情話……
她是他的命,所以他才會驅(qū)趕她的馬匹,獨自一人擋下追兵。
可他也同樣是她的一切,沒了殿下,她活著也沒有任何意義……
血色浸滿了羅裙,瘦弱的背影在楓樹林下吃力地向前挪著,漸行漸遠(yuǎn)。黑馬也不再繼續(xù)向前跑去,停留在原地吃著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