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感謝他們能夠生下我了,不外乎幸福,能來到這個世界,能感受生活帶給我的驚喜與融化我心靈的感動,我就沖著一點便對他們感激不盡。
時間不會因為我想要回到過去而倒轉(zhuǎn),我也不想回到過去,因為我知道世界上的后悔藥根本不存在。
“媽,咱們該怎么辦?怎么辦才能不失去我爸?”
“你這丫頭說的……”老太太還沒從剛剛的傷心感中走出來,姬笑芊一句話又撥動了她老的淚神經(jīng),蒼老的臉上本就留下了淚橫流過得痕跡,這下又得在原來走過的路線重蹈覆轍了。
姬笑芊看自己的媽淚流滿面,她也止不住了,眼睛又被覆了一層水霧,“嗚嗚~媽~我怕我爸突然離開?!?p> 老太太的臉整個欺在了一起,點點頭,“我也怕?!?p> 老太太還是那個習(xí)慣,總是在褲兜里裝著幾片衛(wèi)生紙,一要哭就拿出一片兒擦擦,布滿褶子粗糙的紅肉上點著好些顆豆大的老年斑,她小手佝僂著,鋪平紙片的動作,受過風(fēng)濕僵直的小指彎不動的樣子讓人看了特心焦,特想哭。
從前,老太太最喜歡攤開姬笑芊的雙手,姬笑芊的手和老太太的區(qū)別太大。
姬笑芊的手細(xì)皮嫩手,指頭修長,柔軟熱乎,小手一伸直,有鵝蛋的圓弧,指縫嚴(yán)實,說,這手不漏財,修長的手指,這是雙彈鋼琴的手。
再比比自己,姬笑芊開玩笑,說,媽媽的手跟雞爪一樣,食指的指甲蓋兒從中間凸起棱角,指甲蓋兒里黑了一大塊,嘖嘖嘖。
老太太說,那是她年輕時在廠子里碼鏈條時擦壞的,那時國企鏈條廠讓員工大干多少多少個小時,有病了不讓請假,她的手指就在那時落下了病根,爛了一大塊兒,所以才這么丑的。
人老了,總是控制不住自己,有點兒什么撩撥自己淚腺的事兒,總要哭一哭。
人老了,身體不時便出點兒小毛病,感冒了、傷風(fēng)了、鼻炎癥了……鼻水兒自己就往外流,身體機能大不如前了。
“媽,你怎么又哭了?”
“沒,被風(fēng)吹的?!?p> “哪里有風(fēng)?”
“就是有?!崩咸啻竽昙o(jì)了?還撒嬌得跟少女似的,老小孩兒,怕就是這么可愛的。
忙著洗菜,姬笑芊蹲在老太太身邊,老太太坐在馬扎上對著水管洗菜。
馬扎舊的很了,還是姬笑芊大一軍訓(xùn)時發(fā)的,已經(jīng)10多年了,馬扎上的粗線編制而成的長布條都斷了兩根,老太太不舍的扔,還在上邊用家里老舊的手動縫紉機札上了舊衣服撕成的布,綠色和白布很突兀,縫線也不齊整,一看又破又爛。
她家本就不是很有錢,十多年前,她上大學(xué)時,家里趕上了拆遷,她家還是在這個位置,只不過,她家那時還是個普普通通的瓷磚墻圍房,那座圍房是她爸媽花了大半輩子賺的錢蓋的,風(fēng)水還行。
圍房里有個1/3畝的菜園子,她爸最愛捯飭,自己在院子里種了好多時蔬,春夏秋冬不閑著。
北方四季分明,為了四季吃上自己種的菜,她爸特地買了個大棚,在大棚里恒溫種植姬笑芊最喜歡吃的水果蔬菜。
她爸媽對她太嬌,老來得女,什么都得對她寵著,不讓她干這干那,還好吃好喝供著她長這么大,按理說好不容易拉扯這么大了,應(yīng)該盡盡孝心了吧?結(jié)果還把她供出國不想回來了,家里留下兩個老人,瞎活著。
她姬笑芊真‘孝順’!只顧自己,自私自利!她對得起誰?!
說到改造,他們?nèi)遄拥淖舳荚诤贤虾灹俗郑褪<匪麄円患裔斪討?,說什么也不簽!
她爸媽覺得就這么住著也挺好,老了,不喜歡變動。
老頭不知從哪兒道聽途說來的,說是她們家這塊兒地風(fēng)水好,要蓋別墅群。
她爸一下子激動了,活了老大歲數(shù)了,快入土了,連個別墅都沒住過,豈不是白活了嗎?
這下可好,他老人家更不干了,不簽字也罷了,還理直氣壯的和開發(fā)商提起了條件。
反正只要他這一家之主不簽字,這個房子他們休想動一下!
要他簽字好說,他家這塊地上蓋的別墅他要了。
人家開發(fā)商肯定不干呀!這房子值多少?別墅值多少?開發(fā)商傻呀?你一座破房子,就算占地大、就算裝修好,那也抵不住一座別墅呀!
其實房子是不值錢,可是地值錢呀,地是老地,老地未經(jīng)過采挖,他們做開發(fā)的也知道,在勘探地質(zhì)的時候,的確覺得這個地方太棒了,不僅沒有地下水,地質(zhì)還堅實,天然地基好,得給他們省多少錢?他們開發(fā)商也是有打有算的,這么好的地方總不能因為這一家釘子戶而放棄了。
算了,他們做個讓步,和老頭子商量,“我們可以給你一套別墅,但是你們得墊錢!”
老頭子問:“墊多少?”
開發(fā)商本以為一個倔老頭能懂什么?還想誆他!“墊個二三百萬吧?!?p> 老頭子一聽,二三百萬!他活了這么久連個五十萬都沒見過,讓他拿什么變出這二三百萬來?
他一想不對,別拿他當(dāng)傻子,他是從土地局退休的,這事他最懂!
“要不我們找找土地局?我在那兒有熟人,讓他幫咱們規(guī)劃規(guī)劃?”
老太太就在老頭子身邊兒,她一聽這話就樂了。
開發(fā)商一聽老頭子認(rèn)識土地局的人,一下子懵了,“咋、咋回事兒?”
老太太在一邊添油加醋,“我們老頭子在土地局當(dāng)過勘探員,那都是老輩子的事兒了,也就干到退休罷了。”
這話一說,他們開發(fā)商還敢怎么坑蒙拐騙老百姓?
好吧,大不了就把應(yīng)該分給他們的兩套百平房和一百萬現(xiàn)金抹了去換成別墅,不過要是想在原土地上住就必須再掏個十幾萬。
就這樣,老頭子從銀行取了十萬摔在桌子上,“就這么多!”老硬氣了,老太太仰望著老頭子,覺得跟他過了這些年,看過他的窩囊氣,看過他的牛脾氣,卻怎么也不及這一刻的帥氣,讓她看到了他年輕時的樣子。
開發(fā)商也沒法子,只好就這么辦了。
簽了字,等了兩三年,交鑰匙那天去看了房子,一看,嗯,別墅就是氣派。
老頭牽著老太太的手,“你看,這十萬塊沒白搭?!崩蟽煽谝蕾酥?,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著。
轉(zhuǎn)眼間,在這房子里也住了十年之久了。
老太太和閨女哭過,哭著哭著笑了起來,走一步看一步吧,日子還得這么慢慢過,誰都不可能一口氣吃個胖子。
“芊芊,你說我們也老了,你也該相個親找個對象了吧?”
“……”姬笑芊沉默了,眼腫成了小肉包子。
“人家老王家的兒子和你同歲,孫女都十歲啦,你吶?別說結(jié)婚對象了,連個男朋友都沒交過,唉~你讓我們……真是不知道該拿你怎么辦了。”
是啊,在她讀研期間,人家結(jié)婚生娃兩不耽誤。
王子嘉涵他們兩口子剛本科畢業(yè)就被招進了國企,高工資,還穩(wěn)定。
拿著國家的工資,五險一金,孩子現(xiàn)在都10歲了,而她呢?連個戀愛都沒談過,更別說結(jié)婚生子了。
“我心里有底?!?p> 老太太這就不愛聽了,“你說你有底,那你拿出你的底氣給你媽我瞧瞧!還底氣……,想孤獨終老哇?”老太太繼續(xù)沖著菜。
“我這不帶回來了嗎?”
老太太一驚,“就那個你身后的挺高個子的?臉長成那樣的?還扎著小辮兒的?”老太太停下手里的活,兩手生動的比劃著,三連問,別說她瞧不上他,就說那個男人他根本不正常好吧?
“噗嗤……”姬笑芊噴笑了,這話這表情要是被李為河聽了去看了去,心里得咋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