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天印被攪得心煩意亂,仿佛每一個鼓點(diǎn)都打在他的天靈蓋。忍無可忍地把音量調(diào)到了最低。
音樂消失以后,mia也停下來,偷偷從后視鏡里觀察他的臉色。
鄭天印萬年不變的臉上沒有一抹可以窺探心跡的表情。車?yán)镌俅伟察o地只剩下輪胎在路面上疾駛的聲音。Mia覺得她連咽口水的聲音都會顯得刺耳。
“都這么久了,你一點(diǎn)記憶都沒想起來嗎?”鄭天印打破讓mia局促不安的沉默。
Mia搖搖頭,這個問題從鄭天印口中問出來讓她感覺有些心虛。就像是老師在詢問有沒有按時完成作業(yè)一樣。
鄭天印左手扶著方向盤,右手去解襯衣扣子,露出胸腔上方兩條猶如光滑如小蛇般的鎖骨。
“奇怪?!编嵦煊∮檬謸蠐虾竽X勺。
Mia把頭往后靠在靠背上,背部完全放松。
“我也覺得很奇怪,有很多東西。比如你問我還記得哪首歌。我肯定答不出來。但是如果你放了一首歌的前奏,我自然而然地就能唱出下一句來。還有我喜歡吃布丁,是在我看到它的時候腦子里就出現(xiàn)'這是我喜愛的食物'這樣的信息。它不是突然蹦出來的意外,而是像按下開關(guān),燈就會亮這樣的順其自然。但我越是刻意去想,腦子里就越是空蕩蕩。”
鄭天印一邊仔細(xì)地聽,一邊認(rèn)同地地點(diǎn)頭。
他說:“記憶不會消失,只會被暫時遺忘。它們就像被堆放在一間黑暗的房間里,你站在門口根本看不到房間里有什么。只要開了燈,就能發(fā)現(xiàn)它們原封不動地還在那里。其實(shí)每個人都有被遺忘的瑣事,只是已經(jīng)和現(xiàn)在的生活完全斷了聯(lián)系,所以像石沉大海一樣連自己忘了都不知道。反而是一些不好的回憶,卻永遠(yuǎn)都忘不了?!?p> Mia又來了食欲,把手伸進(jìn)自己帶的零食包里拿出布丁問:“你有不好的回憶嗎?”
鄭天印的臉上飛速地掠過一抹陰影,隨即便消失無蹤,“每個人都有,你肯定也有?!?p> Mia吃著布丁,嘴里含糊不清地說著:“反正現(xiàn)在的我沒有。你是那么厲害的道士,又沒有人敢欺負(fù)你,你有什么不好的回憶?!?p> 鄭天印勾起嘴角,“我阿,怕說出來嚇著你?!?p> Mia聳聳肩,“切,你以為我還會再被你騙嗎?你們出家人不是不打誑語嘛,你動不動就威脅我嚇唬我,不是要把我給喂了,就是要把我給燒了。還動不動就說外面有一堆排著隊(duì)等著吃我的邪煞。到現(xiàn)在了,我也只見過一個比我還不正常的東西。
鄭天印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mia脖頸上的細(xì)鏈,瞇起眼睛得意地說:“那是因?yàn)槟阍谖疑磉?,什么東西這么不長眼敢來攔我的路,你摘了吊墜自己跑出去試試,指定活不過一天。”
Mia咬著小塑料勺,歪著腦袋問:“你是在夸你自己還是在罵我?”
鄭天印大笑起來。他自己也意識到,每次和這個女孩在一起的時候,會不自覺地變的輕松起來。不知不覺中,便會卸下平時各式各樣的偽裝。
Mia難得看見鄭天印這么無拘無束,可是這個人身上怎么總有一種欠揍的氣質(zhì)。她瞪了鄭天印一眼,伸手去把音樂聲音調(diào)大。
鄭天印提高嗓門喊:“你開那么大聲干嘛,聽力變遲鈍了嗎?”
Mia絲毫不去理會他,繼續(xù)跟著節(jié)奏大聲地唱了起來。
鄭天印無可奈何地?fù)u搖頭,“喂!我不管你聽歌了,但是你能不能閉嘴,不要糟蹋音樂好嗎?!?p> Mia停下來,把聲音調(diào)小些,一本正經(jīng)地轉(zhuǎn)過身看著鄭天印說:“你年紀(jì)輕輕總怎么跟老大爺一樣煩人。整天端著架子,就不能活地隨性一點(diǎn)嗎?”
鄭天印覺得很有意思,mia總會莫名其妙地蹦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語。
“你看我還不夠隨性?”他問。
Mia躺回靠背上,故作深沉地?fù)u頭說:“你阿。藏的太深。而且你這個人明明很細(xì)心,卻總裝成一副對什么都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愛玩七八十年代背后默默付出那套。我們都是90后,已經(jīng)不吃那一套了。你要去表達(dá)、要釋放阿!憋在心里誰能猜到呀?!?p> Mia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布丁,“尤其是蕭琪,全世界的人都能看出來她喜歡你,你卻裝傻充愣。你要是喜歡人家就表白阿,不喜歡就說明白。蕭琪那么好的姑娘,就這么被你吊在身邊,真讓人看不順眼。”
“你這么明察秋毫,你看不出來我喜不喜歡她嗎?”
Mia歪著頭,看著他上下打量一番說:“還真看不出來,天天繃著一張臉,陰晴不定的,誰能猜出來你心里有什么,說不定...”mia的聲音驟減,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指不定里面什么都沒有呢?!?p> 鄭天印譏笑道:“行了,說你胖你還真憋口氣上天了?!?p> Mia嘆口氣,不再說話。車內(nèi)只剩下一個低靡的煙熏嗓輕柔地唱著一首抒情的歌。
一陣沉默后,鄭天印再次開口,“我不喜歡蕭琪?!?p> Mia瞪大了眼睛看著鄭天印,心里的怒意急速燃?xì)狻?p> “你…”
鄭天印打斷說:“我對蕭琪的感情早已變成親情。因?yàn)閷ξ襾碚f,我所經(jīng)歷過的只有親情。我從小便失去雙親,被送到道觀里學(xué)習(xí)修行。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但是我很清楚,蕭琪對我來說是像家人一般重要的人,我會用自己的生命去守護(hù)她。如果有一天她想要做我的妻子,我會跟她結(jié)婚。反正愛情最終也是會變成親情,我省略這一步也沒什么影響。”
Mia用拳頭輕輕敲了一下鄭天印的肩膀,花癡地笑著說:“太甜了。你們道士的手段高超阿,還能這么撩,佩服佩服?!彼央p手捂在輕輕拍打胸口,“這我就放心了。剛剛嚇了我一跳?!?p> “你還真有意思。你自己都快化成灰了,還有工夫管別人。”
Mia伸了個懶腰,拉伸有些僵硬的身體說:“你不是說過嗎,天雖有定數(shù),人生卻充滿了變故。上天讓我死了,可是我卻遇到了你們,這不就是你說的變數(shù)嗎。不管我做什么,難道我能再次復(fù)活嗎?所以,既然讓我在失去生命后仍然有這么一段可以享受的時光,為什么我不好好珍惜呢。我知道我對于你們來說只是生命中的一個小浪花,說不定還是個麻煩。很多年以后,我會成為你所說的,連你們自己都意識不到已經(jīng)忘掉的回憶。但是對于我來說,權(quán)文鐘,你,蕭琪,你們是我現(xiàn)在生命中的全部?!?p> 鄭天印從后視鏡中看mia,鏡中的mia淺淺地笑著,不知道她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心中是慶幸還是心酸。只是在鄭天印眼里,她已經(jīng)成為獨(dú)特的存在。
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跟鄭天印敞開心扉地聊天,mia覺得這一天不再枯燥,鄭天印也不再嚇人。昨天的難過,也不再刺痛心扉。也許會開始新的起點(diǎn)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