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卜華如彈簧般地站了起來，沖著公主朱瑛兩人連連拱手并道：“公……公子，朱公子……”
公主朱瑛含笑一擺手，卻不甚在意，隨手指了指身側(cè)的另一名美男子，道：“這位，也是朱公子?！彼磉叺倪@位，自然便是咸寧公主朱菁了。
公主朱瑛與朱菁在正中主位坐下，萬卜華一側(cè)而坐。而那王九卻未就坐。
之前那隨公主而來的四位陰冷大漢，王九叫那酒肆小二招呼，上酒上菜。當王九見到那下巴無須、面容英俊，三十余歲不怒自威的為首一人，尚且明白，這原是宦官。
但王九絲毫不在意，叫那小二盡管把客人招待好。
那為首一人終于露出了笑容，他笑道：“你這年輕人甚是懂規(guī)矩，你怎稱呼？”
王九正待回答，旁邊傳來了一個玲瓏的天籟之音卻把話接了上去：“鄭叔叔，你甭被他表面騙了，他是個登徒子，今天下午，這個家伙就連這皇姑……朱公子都敢調(diào)戲?！?p> 王九一時大窘。
發(fā)話的，正是咸寧公主朱菁，說完了還沖著王九皺一了下鼻子，轉(zhuǎn)眼又得意地笑了。
當她一笑，雖然如今是華燈初上，卻覺得整個酒肆充滿了陽光……
就在她們坐下時，朱瑛沖朱菁耳語了幾句，朱菁自然明白這王九便是今日下午之人！
公主朱瑛見王九大窘，心情一時大好，沖著那為首的宦官道：“鄭大人，這位年輕人姓王名九。你們以后會認識的。”
“咦，你便是王九？你的軍情匯報曾得到他的側(cè)目。”那姓鄭的宦官一驚，手指沖天上一指道，“尤其是你的小楷，整齊劃一，卻是筆鋒如劍！”
王九瞬間便明白這人是誰了，自然是一直跟在朱棣身邊，自北平燕王府至如今永樂大帝身邊的紅人內(nèi)官監(jiān)太監(jiān)鄭和，官位正四品，地位僅次于司禮監(jiān)，是皇宮中最有權(quán)勢的幾個大太監(jiān)之一！
“哎，我說鄭大人，你不如一起坐在這吧，大家聊聊?！蹦侵扃娻嵑蛯ν蹙鸥信d趣便笑道。
“恭敬不如從命。”鄭和很是爽快。
五人一張桌坐定，正中是兩位美男子，左一為鄭和。最下首為王九。
當日下午，兩位姑侄聊興甚酣，但那永樂帝發(fā)現(xiàn)自己心愛的閨女咸寧公主朱菁至自己妹妹衛(wèi)國公主朱瑛處已近三月未歸，便派自己的親信鄭和前來衛(wèi)國公主府查探。
三保太監(jiān)鄭和，看著咸寧公主朱菁長大；而朱菁根本未把他當作旁人，基本上“鄭叔叔”地叫著，朱菁根本不想回宮，于是拉著姑姑朱瑛，兩人女扮男裝出來逛金陵夜景。卻正是無巧不成書，遇到萬卜華與王九二人……
此刻明月當空，秦淮河水平如洗。河兩側(cè)數(shù)只畫舫內(nèi)隱隱傳來琵琶輕奏的聲音……
這是極其淡雅的水邊夜色，柔和而幽靜，而又隱含著微微浮動流走的意態(tài)，又是那樣輕淡，可那迷蒙冷寂的氣氛又是那么濃。卻應景于“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蔽ㄓ胁煌氖牵缃褚咽翘煜绿?，亦無亡國之恨。
五人相談甚歡。下首的王九更頻頻勸酒，是如同百變星君般，面孔變化多端：與對公主朱瑛不卑不亢；對鄭和恭敬有加；對萬卜化卻如同兄弟；對咸寧公主朱菁卻如同看待鄰家小妹妹般……
王九還至鄭和屬下三位宦官處敬酒……
鄭和看著王九，面露贊賞之色。
宦官，原本身體殘缺，心靈原本有些扭曲；唯有希望別人予他們應有的尊重。這點，王九做到了。
王九喝了許多酒，但越喝他的眼眸卻是越亮。
兩位公主也喝了不少，紅暈上了兩位女子的臉頰……
王九看著這兩位女子，笑道：“‘醉酒佳人桃紅面，不忘嫣語嬌態(tài)羞溫柔’，這卻是劍仙李白的詩。不知二位覺得如何？”言語之中，雖有調(diào)笑，但卻不缺不敬。
朱菁道：“我卻說你這家伙，還真敢說?！敝燧茧m說如此，卻笑靨如花，一點都不著惱。
一旁的鄭和插嘴道：“他有啥不敢說的。當初建文帝拜耿炳文為大將軍，這家伙年少氣盛，在軍情中加上‘然炳文系偏將才，非大帥之才，必??！’；及至建文帝命李景隆統(tǒng)五十萬兵抗燕，這家伙又在軍情中加上：‘此乃靖難之役第一功臣！’，那人看到，還問我，這‘王九’是誰？除此之外，那鐵弦曾在濟南城上立了‘太祖高皇帝之靈’牌。直氣得那人牙癢癢，欲攻而不能。這家伙聽聞倒好，更是叫人掛上‘太祖之父’的靈牌。自此之后，那人每次出征，必定將祖上十八代的靈牌都帶著。三年前，那人尚且嘆道，此人慧眼獨具！”
鄭和口中的“那人”，自然便是永樂帝了。而耿炳文三十萬兵馬敗于燕王朱棣；李景隆率五十萬兵馬，更是損兵折將，直至燕軍兵至金川門，李景隆開門投降，迎燕軍入城，南京陷落……所以“乃靖難之役第一功臣！”
朱菁手指王九，驚道：“真是他所說？”
鄭和道：“你且問他?！?p> 王九笑道：“正是在下所述。當時閑來無事，隨意加上去的。但未曾想?yún)s上達圣聽。”
那公主朱瑛卻冷冷地道：“當時我看到，覺得好似有理，所以未將你的軍情截留?！?p> 王九一拱手，正色道：“多謝朱公子成全?！?p> 朱菁忽然指向鄭和，大感興趣地向王九問道：“如今鄭叔叔正籌備下西洋事宜，那你如何看？”
一時間，眾人盡皆望向王九。
王九修長、白晳的手指抓起酒杯，一飲而盡。他又放下酒杯，那修長的手指在桌上輕叩，卻是發(fā)出有節(jié)律的“篤篤”的聲音……
王九見眾人盡皆看著他，笑道：“你們這樣看著我，我卻是有壓力。但我只說一次，我只是認為，他，已經(jīng)死了?！蓖蹙趴谥械摹八笔侵附ㄎ牡邸．斞嗤醮蛑聊暇?，“宮中火起，帝不知所終”。因當時宮內(nèi)起火，燒死的尸體分不清是誰。于是就發(fā)生了一個建文帝到底死了沒有有疑案！
而鄭和下西洋，眾說紛紜，民間盡皆認為最主要的目的，是找建文帝。
王九一語既出，眾人盡皆愕然。然而眾人愕然間，忽然發(fā)現(xiàn)王九的左手四指中出現(xiàn)了三枚一只手指般長，幽藍一色的鋼刃，而這酒肆四周忽然靜得有些可怕。
王九笑道：“在我要往說下去時，是不是要先看看哪位大人物來了……”
鄭和眼神往身后一掃，身后兩人迅速躥出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