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畢方歸來

　　凡間一日不過天上一瞬，四十九日也不過爾爾，可少年靜默在夕陽的余暉里，仿佛已經(jīng)在那里坐了上百年。

　　畢方原本只是一只長相奇特的珍鳥，機(jī)緣巧合之下誤食了火神祝融修煉時周身溢出的靈火，開啟了靈智。繼而吃下了神丹，神脈啟，智慧生，便不僅能化人形，說人語，還有了七情六欲。也因此才會有被神農(nóng)救下之后的報恩之舉。這恩情一報，便是人間數(shù)年。

　　神農(nóng)于他，是救命的恩人，是授業(yè)的恩師，更是相伴的摯友，又或許是并無血脈關(guān)系的親人。

　　女媧柔和的目光落在少年孤寂的背影上，竟不忍打破這片寂靜。但天道的旨意卻不允許她這樣做。

　　“我剛剛再次感應(yīng)到神農(nóng)的氣息，就出現(xiàn)在你身邊?！?p>　　聞言，畢方慢慢抬起頭來，雙眼再度放出光彩。就在這時，一直在他身旁那株吸收了神農(nóng)血液的草，竟慢慢閃現(xiàn)金光，幻化成一個少女的模樣。

　　少女初生，胴體天成，一絲不掛。一雙天真懵懂的眼睛好奇地圍著他們轉(zhuǎn)，見他們身上都穿著皮毛衣物，便仿佛才知羞似的，照著他們的樣子用本體的草葉蓋住了身上的隱私部位。

　　畢方瞪大了雙眼盯著那少女胸前的草葉看了一會兒，猛然低頭看到手上一直攥在手里的草葉，再次抬起頭來時雙眼猩紅，滿目殺氣，嚇得那少女不停打哆嗦。

　　“害死神農(nóng)的原來就是你?。∥乙?dú)⒘四悖。　?p>　　那少女只瞧著那少年生得俊俏，一雙眼睛緊緊粘著他。乍見對方兇狠的目光，竟本能地腿軟到噗通跪地，邊磕頭邊求饒：“大神饒命，大神饒命！”

　　“我不管！是你的毒害死了他，今日我就要你償命！”說罷，只見他張開口吐出個火球，想要燒死罪魁禍?zhǔn)住?p>　　然而，盡管那火將少女包圍，卻未能傷害她分毫，將畢方恨得化作原型，往她身上源源不斷噴著九昧真火。誰知那火燒盡了少女身邊的草木，竟仍然無法燒到她分毫。最后，以他氣喘吁吁，少女完好無損結(jié)束這場報復(fù)。

　　圍觀已久的女媧見畢方冷靜些許，這才告訴畢方她此行的目的。

　　原來那少女是受神農(nóng)血液的滋潤才得以開啟靈智，修成人形。她身上的毒性與神農(nóng)血融合，因而血中帶毒，毒性之大就連上神級別以下的神仙也無法抵抗。

　　“神農(nóng)封神，應(yīng)為農(nóng)神藥神。如今你承繼了他的神格，自身又是一味毒藥，毒能攻毒，故而特封你為藥神，位列上神，賜名靈谷。靈谷，從今以后，你可愿承繼神農(nóng)遺愿，為天下人嘗遍天下百草？”

　　少女不敢去看旁邊死死盯著她的畢方，也不敢去看眼前高高在上的神靈，低著頭小聲道：“靈谷愿為神農(nóng)大神去贖自身罪過?！?p>　　畢方不可置信地望著女媧道：“女媧娘娘，您這是何意？”

　　“她害死神農(nóng)并非本意，只是生而為一株毒草，未存害人之心，實(shí)為遵天道之意而生。但害死功德無量的神農(nóng)是她的原罪，所以就讓她承載神農(nóng)血脈，完成神農(nóng)未竟之志，也算是功德一件?！?p>　　此后靈谷一心遵女媧旨意，即便如今女媧早已回歸天地，她也不曾停下遍嘗人間百草的腳步。

　　直到魔界新任魔尊慳獨(dú)上天禍亂天庭那一日，眾仙潰逃，剛上天回自己住處尋些東西的靈谷被某位神仙不慎推下誅仙臺。

　　而這一幕剛好被畢方看到，或許他心想靈谷淪落為凡人就意味著他終于有機(jī)會能為神農(nóng)報仇，于是不顧眾仙挽留，將剛剛打敗的慳獨(dú)扔在一邊，跳入輪回之中。

　　眼見魔尊沒了畢方壓制就要沖破束縛，眾仙之中不知誰一激靈，將即將逃脫的魔尊也推下了誅仙臺。

　　就這樣，畢方和靈谷，以及那魔尊，開始了在人間的劫。

　　第一世靈谷投胎成一頭豬，畢方就是那屠殺豬的屠戶，至于魔尊，卻稀里糊涂的成為了護(hù)豬的主人。豬先死，屠戶次之，豬主人最后，故而歷劫完成后，三人先后回到誅仙臺。

　　然而，靈谷不知哪根筋搭錯了，最先回到誅仙臺的是她，再一次最先跳入誅仙臺的也是她。畢方歸來后得知靈谷又跳下誅仙臺，也許是覺得自己還是不能消減對靈谷的恨，便也緊隨其后。

　　在此之前，魔尊是先于畢方回到天上的。眾仙不知從哪兒得知魔尊歷劫歸來時，個個圍在誅仙臺邊嚴(yán)陣以待，誰知魔尊本人似乎早預(yù)料到這一手，兇悍的法力直接將他們沖的七倒八歪。后來得知靈谷又跳下凡間，似乎覺得好玩，就也跟著跳。

　　就這樣，此后每一劫，無論靈谷投胎成什么，都是以死在畢方的手中而告終，而魔尊每一世的角色都不同，卻奇跡般的每一世都承當(dāng)了保護(hù)靈谷的角色。

　　眾仙不能干涉他們二位上神及以上級別的神仙命格，也樂得魔尊跟著發(fā)瘋，省得他又作天作地。于是他們閑來無事便去月老那兒看三人在凡間的故事，雖然看不懂三人的關(guān)系，大家卻都有著八卦的精神，筆仙的話本從那以后在天庭上長盛不衰。

　　漸漸地，吃瓜群眾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畢方大神對靈谷上神的態(tài)度在一世又一世中非常緩慢地改變，他心中的憤恨似乎隨著凡世間靈谷的死一世又一世地消磨，也不知從哪一世開始?xì)v劫的初衷也漸漸變了。

　　在兩位神的幾世塵劫里，畢方對靈谷的態(tài)度由極恨、恨到不恨卻是宿敵，再到近一世的相愛相殺，眾仙從中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意味。

　　于是，天庭流傳著三人故事的各種版本，尤其最近的故事極盡狗血之能事，從原來的驚悚、恐怖、兇殺、相殺直接到相愛相殺的地步。

　　……

　　讀完小話本的紅孩兒一直在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關(guān)心師祖，不然怎么會有這么多的故事他不知道呢？這讀完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簡直可怕。

　　正當(dāng)他一本正經(jīng)地想這其中是不是有貓膩時，他的師祖終于歷劫歸來了。

　　揚(yáng)長的清吟由遠(yuǎn)處那厚厚的紅云中傳遍整個九霄天宮，只見各個仙居和宮門大開，各主仙率領(lǐng)宮人出來迎接鳥鳴聲的主人，眾仙都是一臉喜慶好似人間過年。

　　以兜率宮太上老君為首的眾位仙家聚在一起，望著那由遠(yuǎn)及近的紅云互相道喜。

　　“畢方大神終于歷劫歸來了，真是可喜可賀?。　碧侠暇牢康?。

　　“是啊是??！”玉珍仙人應(yīng)和道，“自上一次魔尊上天界作亂以來，天河冰封，瑤池永固，我這玉珍宮就一直冷如冰窟，這下好了，畢方大神終于回來啦！”

　　“唉！說到這個，我那哪咤孩兒在就好了，他那乾坤圈可是個暖呼呼的寶貝啊……若是畢方大神能賜予些真火種子置于我那殿內(nèi)，總不用再去老君那兒借火了！”李天王先是嘆息，繼而又憧憬道。

　　眾仙聞言一臉認(rèn)同，望著那紅云的神情就像望著一個移動的真火庫。

　　恰在此時，眾仙身后的靈霄宮閃著金光的大門被緩緩拉開，同樣滿身金光的玉帝一路小跑而來，邊跑邊嚎道：“我的女媧娘娘咧！畢方大神您可別再往下界跑了！”

　　紅孩兒和眾仙：“……”

　　雖然說佛道不常來往，但誰能告訴我玉帝為何如此激動？雖然我?guī)熥媸莾H剩的遠(yuǎn)古大神之一，理應(yīng)受眾仙敬仰，但玉帝你身為天宮之主、眾仙領(lǐng)袖，難道不該端莊持重些以做好表率嗎？

　　當(dāng)玉帝所呼喊的畢方大神終于收起赤羽，將那象征身份的尊貴一足落地之時，眾仙齊聲行禮：“恭賀畢方大神歷盡劫難歸來！”

　　隨后，只見畢方幻化成人形，著一身由原身赤羽幻化而成的羽衣，以頂翎幻化而成的赤玄翎為簪攏起一頭烏發(fā)。天生的鳳眸里流轉(zhuǎn)著睥睨天下的目光，此時正眉關(guān)緊鎖，不怒自威。

　　原因無他，只因玉帝見到他太過激動，在他面前五步處被自己金裝衣角絆倒而向他行了五體投地之禮。

　　眾仙腹誹道：“玉帝，您行此大禮，讓我們這些下位仙家情何以堪啊！”

　　“身為玉帝，如此冒失成何體統(tǒng)？”清冷的嗓音承載著遠(yuǎn)古的威嚴(yán)，眾仙聽了神情肅穆，收起心中的吐槽。

　　唯有玉帝面露羞愧之色，卻并不懼他，慢慢從云上爬起來，整了整衣冠，捋了捋胡須，咳了一聲，試圖撿起自己的威嚴(yán)：“諸位仙家，方才是本帝失禮了。本帝與畢方大神有些瑣事，諸位仙家無事便退下吧！”

　　想求畢方大神賜些真火的眾仙：“……”

　　好吧好吧，再冷些時日也無妨，誰讓玉帝不僅是眾仙之首，還與畢方大神有亦師亦友的關(guān)系呢。

　　當(dāng)年玉帝還不是玉帝，只是女媧大神所造第一批人類中的第一人，因而跟在女媧大神身邊時間最長，也最有靈性。后來女媧大神繼伏羲大神之后身歸天地，此前賦予他神格，將天上之主的位子交予他。上古眾位神靈感念女媧大神功德，也時常輔佐于他。

　　眾仙神情蕭索著離場，現(xiàn)場只留下畢方、玉帝、紅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