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煙直(13)
“我呢?人微言輕說服不了大人,更加做不了所有人的主。您也是知道的,我們大人向來都謹小慎微,因為上一次那件姚浮璃褶裙的事情,我狠狠地被我們大人警示了一番,連我這個譯官的身份都被撤銷了,我還能有什么權利。我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的,卻不想被人利用了,險些丟了性命,也怪我自己不愚笨,上了那內秀的當,中了她的計。卷入了這場宮廷內斗,那內秀口口聲聲稱道是居次為我定制的,話至于此,
都斛言的怪異的眼色墜入湖蕁的眼瞼。他躲閃不及的眼色引起湖蕁的疑惑,不禁狐疑,
自己說的是斯麗佳居次派的內秀,又不是他,他緊張神秘什么。湖蕁隨即笑了笑,
那我自然是不會相信的,”
湖蕁又一次,掠過都斛言的眼神,都斛言卻臨危不亂,秋眸波瀾不驚,甚是沉穩(wěn)。真是從勾心斗角的權謀家族生長無疑,自小受權謀意識灌溉,錘煉出了異乎尋常的強大心理,調整心理環(huán)境輕而易舉。
如果都斛言不是外族子弟,想來一定會是危須國國王最杰出的對手,也將會是最大的威脅。
湖蕁又道,說到底還是斛言文官,過于抬舉我了。但是我奉勸文官一句,還是不要在我身上花心思了,我只聽從大人的。文官不妨去探一探大人的口氣,看大人是如何決策的。
都斛言面上立刻旋浮起,平和又滲人的微笑,湖蕁知道他不高興,不過那又干湖蕁什么事,她只聽大人大,
但是那一淺笑依舊深深印烙于湖蕁的腦海。細水綿長般的笑靨,卻隱藏了妄圖吞噬蒼穹的磅礴野心以及眼角膚淺的顯微恨意,張揚又深沉。
都斛言并沒有與湖蕁多聊,都斛言走后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張騫便在湖蕁那里待了一柱香的時間,
原來張騫是想探望湖蕁順便,提醒提醒她注意隱藏于暗處的敵人。卻不想在距離湖蕁住所五米外距離的石頭林,撞見了形色匆匆的都斛言。張照騫暗暗踱步,見都斛言徑直走到湖蕁住所,心下不放心便緊隨其后,遂趴在湖蕁住所的墻沿側耳旁聽,也算是不仁義了一回,二人交談期間的張騫的心情也是起伏不定,七上八下的。
生怕湖蕁言語不當,沖撞了那都斛言,屆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是麻煩。這段時間湖蕁總是被人誆騙下套,張騫甚是擔憂。
湖蕁剛剛關上門門縫都未合緊,門就被張騫推開了,張騫露出那半張俊秀的面容,一半門遮掩住了他的另一半面容。他撐著門板,輕抬血絲彌漫的眸宛若兔子一般,道,
是我。
自從上一次的姚浮璃褶裙的事件出來,張騫就一直沒有再見湖蕁。算起來也有十幾日了。面容削瘦的芙蓉面撲面而來,輪廓浮顯一時間望上去蒼老了不少,臥蠶眼浮現出了滿目疲乏。湖蕁見到張騫即刻拖拽出了一張凳子,讓張騫坐下。
自己則忙忙碌碌地走進走出,端出了一些點心。又烹了一壺雪水果林茶。斟了一杯拱手雙手奉上,
張騫接過微熱的茶水抿了一口,哈了一口氣。湖蕁隨即又馬不停蹄地得往炭火盆內添炭,還添了一些殊香。湖蕁添置好了一切,
殊香太香了,又有安眠的功效。
回顧倚倒于案桌一側,此刻已經呼呼大睡的張騫,右手緊握杯盞。殊香有催眠的作用置于炭火中烘烤,作用更甚于水熏。
湖蕁微然一笑,怕張騫著涼,趕忙回房內取回一件蟬翼大衫覆在其身。
又發(fā)現窗戶沒有關,又去關窗戶。
正欲關窗之際,門又嘎吱了一聲,靜謐的心突然悸動了一下。湖蕁伸出腦袋,往外探視。是吉麗挎著挎籃朝屋內,大步流星,三步作倆步走來,右手捻著花發(fā)髻耳畔簪了一朵,哼著小曲心情愉悅。
湖蕁快步走上前去,接過她的挎籃,
嗨了一聲,
打斷了她繼續(xù)唱歌的心情。湖蕁“噓”了一聲,隨后纖弱的手指指向內院。語氣輕和,道,
“不要說話,大人在里邊睡著了?!奔惖嗥鹉_尖悄悄地踱步于張騫的身邊。撐著下頜首左右搖頭,以欣賞的目光凝視著張騫的睡顏。她從來沒有見過張騫的睡顏。覺得格外的稀奇。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天際不知從何時翻出了一片不速綿云,似綿穹一般張揚霸道地遮住了欲照射大地萬物生靈的陽光。
霎時間房內一片漆黑烏漆如魅影的睫毛、線條流暢的輪廓、高聳入云的鼻梁、薄如桃瓣的嘴唇,尤其是那誘人的桃唇,引得吉麗的嗓子眼挑動了一下。
吉麗跟了張騫許久第一次窺垂他的睡顏,雖然面浮滄桑但是卻顯得,他更加穩(wěn)重踏實。他睡覺時候身上會漸漸散溢出一種,甜絲的氣息,是哈密瓜的果香,吉麗突然間覺著自己被一股果韻包圍。吉麗生長于哈密瓜之鄉(xiāng)。淡雅的果香比香料來地自然,吉麗最是迷醉果香,
張騫散發(fā)果蜜體香,如此又怎么能不攝人心魄呢?吉麗是真的想要咬上一口。
吉麗想伸出指尖窩點一點他的鼻子,但是剛伸出來似觸礁一般,又縮了回去。
他的鼻子是軟軟的,
吉麗沒有貪心,選擇靜謐地地離開不再打擾他睡覺,
此刻的臉猶如于篝火旁久駐一般火熱。
吉麗撲騰的心臟揣了一團火,她覺著自己要然燒了,臉部如鋪著粉霞一般從房內出來竄了出來,湖蕁吉麗的住所正好位于青庭旁側,青庭是危須王室樂庭類似于大漢的漢樂府、大唐的梨園,日夜有胡琴、箜篌、胡笳、胡笛、觱篥、胡角等各類極具有,危須特色的絲竹管弦之樂傳出來,吉麗善舞聞樂起舞,居然伴著綿綿鏗鏘的各類混合的音樂跳了起來,仙弦輕舞,繞梁三暉。掂起了腳尖繞著光禿的枝椏樹旋轉,雀躍歡呼一連轉了十幾圈,酒不醉人人自醉,未飲半滴酒的吉麗竟比那飲酒的人,更迷醉興奮。
吉麗似那醉酒之人一般,行步東倒西歪,最后倒在了一顆枝椏樹旁。
湖蕁扶住了吉麗。
幸好湖蕁扶住了吉麗,要不然就要臉朝地,背朝天。吉麗倒在了一身胡服男裝的湖蕁懷里,吉麗居然伸手撫摸了湖蕁光滑的臉頰一把,生生吃了湖蕁一回“豆腐”湖蕁見她面色撲紅,身上滾燙無比,
還以為吉麗生病了。正要去尋許延,一起身就被吉麗拽了回來。吉麗抬了抬焰眸,用醉醉涂涂的語氣,道,
湖蕁別走,陪我。湖蕁覺著吉麗的語氣越來越不對勁了,煥然悟到了,想起了案桌上的那一瓶甘烈奶酒,
不好。湖蕁心一緊,那奶酒現今是喝不得的,度數極高輕者全身似火燒,重則喝多了會殞命的。
湖蕁急壞了,
“你喝了多少啊?不會一瓶都喝下去了吧?”湖蕁粗魯地掰開吉麗的嘴,湖蕁知道吉麗酒量好,但是喝多了這種奶酒,五臟六腑也會受到一定損壞。
吉麗搖搖欲墜的腦袋枕到了湖蕁的肩頭,熱熱的氣噴到了湖蕁的臉上,灼熱無比。
說話間湖蕁又戳了戳吉麗,那半墜于肩膀的腦袋。
半“醉”半醒的吉麗突然轉過臉,撲向湖蕁脖頸窩里,神秘兮兮地告訴湖蕁,“我告示你一個秘密,我一直喜歡喜歡……”
湖蕁一聽到八卦就豎起耳朵,她最喜歡聽八卦了,
有八卦新聞呢?湖蕁:什么八卦,說來我聽一聽。
吉麗腦袋一墜一墜地,僵持了許久。方吐道,“我一直喜歡吃哈密瓜,喜歡聞哈密瓜身上果味的氣息,因為那樣讓我想起了天山腳下那一畝畝的哈密瓜。黃澄澄金燦燦的掰開一顆吃下去,不僅唇齒留香就連飯都可以不用吃了。湖蕁我想吃哈密瓜了,真得很想吃?!?p> 湖蕁將軟綿綿四仰八叉的吉麗撫好,道,
“我知道你想吃哈密瓜,你醉了應該回房內休息了,走,我你回去扶休息。”
原本軟綿綿的吉麗突然放笑,蹦蹦跳跳地跳到了枝椏樹旁,指著湖蕁笑琰道,你才醉了呢?我可沒喝醉。湖蕁的目光先是凝滯,隨后渙散開來了,
好??!原來是在欺騙我,
提起手便追著吉麗欲打,打鬧中的二人全然,忽略了房內熟睡的張騫,因為追鬧聲動靜太大,連昨晚一夜未眠的張騫都被鬧醒了,
被吵醒的張騫心情很不好,
“湖蕁你給我進來,我有話要問你。”張騫把湖蕁吼了進來
他睜著半睡半醒的血紅眼,好像能殺死一大群人。湖蕁吉麗立刻停止了嬉鬧,張騫讓吉麗先行退下,吉麗不愿退下,反而要求留下來與湖蕁一同承擔責任。因為她知道張騫必然會責罰湖蕁的,兩人做事兩人當,
張騫加重了語氣,呵斥喝令其退下,未做好被斥罵準備的吉麗,猛然受到了驚嚇,
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隨后在湖蕁勸說下,抹著淚不情不愿,郁郁地離開。張騫撇了湖蕁一眼,吼道,你給我進來,湖蕁低著頭,連氣都不敢大踹。
她早就預料到這一天,她做的事沒有任何一件能瞞得過張騫。
“話不多說快與我從實招來,這姚浮璃褶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說……”案桌揚起了粉塵,湖蕁原本緊張的心又震了一震。唯唯諾諾道,
大人,我說我說便是了,你莫要生氣。她就知道她瞞不過他的,于是只能向張騫一五一十地道來,聞畢,張騫一副無人敢揣的模樣神色,既不怒也不喜實在是難以猜奪,微微含笑不過轉瞬間罷了,遂板正怒嗟,
許凝之這小子總是不安分,你日后少與他往來,省得他給你灌一腦子狡黠、賊喊捉賊的理論,
湖蕁為許凝之正詞道,不,大人這整件事都是我的主意,與他們沒有任何關系。你要是想怪就怪我一個人好了。我都是我自己的錯,我不敢起貪心,我……是我給大人添麻煩了,但是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的話,不怕大人罵,我一定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我是絕對不會容忍,危須國的小小內秀,蔑視大漢威儀體統(tǒng)的。湖蕁語氣堅定。張騫:“強詞奪理,堂而皇之的理由,也就你能編出來?!睆堯q氣勢雖不減,但是語氣已經似沐浴春風般柔和了,沉浸半刻。湖蕁抬起了頭怵視張騫,眼中印染了惴惴不安。
是的她想起了不久前許凝之與給予她的忠告,他是在匈奴酷磨之下死里逃生的人,他的生離不開同僚累骨血肉的堆砌,他的臂彎的那處傷是之前被囚禁于北漠時期,陰狹群狼圍毆的遺傷,他的精神意志早已然錘煉成無懈可擊的剛毅,能削鐵如泥,具有勢如破竹的能力,足以抵制這世間所有的悲歡離合,同時也將七情六欲拒之門外。
“大人,我知道我錯了,我真的是知道錯了,”湖蕁向張騫鄭重得道歉,
她知道因為她不嚴謹的行為給團隊帶來了影響。張騫念及湖蕁方才,應對斯麗佳游刃有余未吃虧也還算機靈,也就未多責怪,只是提醒她慎重再慎重,言畢欲離開。
糟糕差點忘了正事,湖蕁喊住了張騫,道,大人,方才都斛言文官來了,他說過他能夠幫助我們順利離開危須國,但是有一個條件就讓我勸說你助他們一臂之力,助言諾王子登上王位。湖蕁欲繼續(xù)往下說,
張騫卻伸舉出右手突兀打斷道,不要繼續(xù)說下去了,我只想知道你是如何回答他的,雖然方才在墻外聽得一清二楚,但是張騫依舊想親自聽湖蕁說出,
親自試探一下她,看言語間是否添油加醋,她是否對自己衷心。湖蕁回道,那自然是一問三不知,張騫復問道,
他只說了這一件事,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嗎?也不知為何,他竟然無端想聽她添些油醋,這種想法是他從未有過的,是的他他再次斬釘截鐵地確定,的確沒有過的,
張騫:
“那么你的主意是什么?”張騫拋出了一個令湖蕁措手不及的問題,
難以想象,他居然是在詢問自己的意見,湖蕁一臉茫然,反指著自己問道,
“大人可是在問我的意見嗎?我一介小女子哪懂的家國權謀,只知道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湖蕁有意回避張騫拋甩出的問題,畢竟湖蕁的看待事件的角度與張騫不一,洞悉人心也不如張騫,無法給出最利于團隊的意見,多說無益,索性閉口不談。
況且張騫心里擺了一桿稱,根本無需湖蕁多言,他自己就有判斷能力。湖蕁的意見左右不了張騫,既如此又何必多費唇舌,倒不如裝成糊涂人來得好。
“大人心里自然會做出最明智的選擇,湖蕁實在給不了意見。”
張騫原本滿心期待,但是結果卻令他大為失望,遂也不多問了,既然她不愿意摻和那就別為難她了。只是仰望著似退卻潮涌般灘涂的天階,
感嘆道,“潮起潮落,這危須國怕也是要變天了。”湖蕁斜凝著張騫,她知道他口中的變天大約指的是朝政。其實就在前一天清晨,都斛言文官就已經“拜訪”過了張騫,并且“威脅”過張騫。但是張騫又豈是那受人擺布之人呢?能擺布命令他的除了當今陛下沒有任何人,
都斛言文官的態(tài)度很是強勢甚至帶有些許蔑視,因為張騫等人拘泥于危須國,生與死都掌控于他們的手中。都斛言自信滿滿,臨走之前還撂下一句話,
張大人,我知道你是梟雄只是,我都斛言也不是吃素的,咱們有的是時間慢慢地磨。我看是你有時間還是我有時間磨,我還要告訴你的事,
你別妄想國王會相信你,到最后你興許還會安上,有意離間我們君臣的關系,而付出一些代價,無所畏懼的張騫隱隱一撇笑,道,
我走南闖北連匈奴那兒都闖了過來,什么大風大雨沒見過呢?血淚尸骨堆砌的尸蛆滿池,足無下放的城池我都走過了,我還怕什么,死亡嗎?哈哈哈,我早已經置之度外了。張騫一身坦然正氣,無所畏懼。都斛言遂道,嗯,張大人的膽識毋庸置疑的,張騫張大人自然不會付出代價,但是有人會替你付出代價,都斛言欲用張騫同僚的生命做威脅,脅迫張騫臣服。
都斛言用氣絲游轉的口氣,脅迫道,譬如斬殺你的下屬,讓他們?yōu)槟汨铗埐获Z的行為與脾氣,付出沉重的代價,當然我也知道他們與大人是一樣的英雄好漢,無謂流血犧牲的,但是張大人當真愿意看到同僚因你而亡嗎?相信大人自有主意。
都斛言言語間是對張騫滿滿不屑,目中無人的都斛言從來不覺得張騫是英雄,相反他對他是厭惡的,緣由來自于張騫拋棄匈奴發(fā)妻幼子之行,而感到忿忿不平極其惱怒。
于都斛言而言,這是對妻子、孩子、乃至婚姻大事的蔑視與草率,是對當初立的海誓山盟的不尊敬,也是蔑視高尚的婚約。因為這層關系都斛言對張騫的鄙夷更上一層樓,
但是張騫并不知道,
張騫的形象在都斛言的腦海一過,那形象無比丑陋。要不是為了大局,他是一句話都不想與他說,
都斛言嗤笑道,我想你應該清楚我危須國王留你的決心,除非他死否則他是絕對不可能舍你這一塊巨寶的。
都斛言此言一出,張騫驚疵一笑,他知道如果他真得幫助都斛言,那么到時候大權在握的都斛言,極有可能翻臉不認人,張騫一行人就更別想出危須國了,不是張騫不敢相信,只是人心難測,只怕后腳剛從狼窩逃出,前腳就進了虎穴。
都斛言勸不動負氣而離,張騫知道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果然今日前來不出張騫所料,
張騫在此待了許久,不便再久留下去,
眼瞧著他已然移步于門外的花石柵欄旁,張騫復又想起了什么事,氣沖沖震著貫雷般的步伐,回返到內院,
“等一下,”
湖蕁想著送走了張騫,想著鍛煉鍛煉身體,下一下腰、拉一拉筋、扭一扭腰,
聞到了匆匆忙忙的腳步聲,趴達摔到了地上,
下腰本就重心不穩(wěn)頭眼昏花,張騫騰楞竄了出來,湖蕁整個人整個人都直接墜了下來,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后腦勺直接磕地。
張騫伸手欲上前扶,可是還是收回了剛踏出去的腳。湖蕁叫苦不迭,
“哎呦,是……誰??!也不敲門徑直走了進來,還有沒有規(guī)矩,我的腦袋都磕壞了,本來就不聰明要是傷了腦,以后要是變得更笨了,該如何是好。”
湖蕁背對著張騫坐在了地面上,揉了揉后腦勺。
此刻的湖蕁原是在院內彎腰伸腿,活絡活絡筋骨的!練著前幾日向許凝之偷師的技藝,什么踢腿、下腰,方才因為與張騫說一番話,繃地湖蕁整個肢體都不敢多移動,一壺茶的時間下來了,她的手肘臂彎腰膝血流都僵化了,脖頸都麻木了。
湖蕁坐在地上半天,楞是沒有一個好心人稍微拉一拉,湖蕁輕輕轉了轉脖頸,
嗯,松了一口氣,還好脖頸能動。
遂伸出蘭花指,催促張騫道,“你這個人也不懂得拉我一把,沒見著我受傷了嗎?快快快”
接到了湖蕁的指示,
張騫撇了撇嘴快步上前,撫了湖蕁一把,關切道,
你的腦袋沒事吧?
湖蕁辨認出張騫的聲音,湖蕁的腦袋立馬不疼了,
完了我剛才罵的不會就是大人吧,湖蕁的五官皺縮成了一團,湖蕁翻轉過身子如咸魚一般笨重,低頭道,大人,我不知道是你……所以我……好吧!我承認是自己錯了,
張騫覺得怪異明明是自己無聲無息地嚇了她,怎么反倒是湖蕁向自己道歉呢?再回顧看湖蕁,湖蕁低著頭看地板,不敢直視自己。張騫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整頓整頓自己的表情,內心囔囔自語道,是不是自己平日太過嚴肅,給予下屬一種不敢靠近的距離感。他們總是不敢靠近我呢!
嗯,他的確應該反思反思了,
張騫:“湖蕁,我問你你是怎么與都斛言沾惹上關系的,”張騫頓了一會兒,怎么又兇了起來了,
平靜平靜再平靜,他緩緩吐出了一口氣。遂又道,
除了都斛言以外,你還與危須王室的其他居次、王子有瓜葛嗎?
湖蕁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般,鄭重道,
“嗯,都斛言文官是主動與我示好的,我與他見了幾次面大人是知道的,至于居次除了斯麗佳以外,再也沒有了,那一次還是我被一種類似于石頭般堅硬的蟲子給咬傷了,就在我動彈不得之際,她也不知道從什么地方竄了出來,反正就是與我一見如故的模樣,她對我特別好。因為她的來訪,我和吉麗的日子才好過一些。沒來之前我們都快要,讓這些狗仗人勢的女侍給欺負死了,
不過我們也不是吃素的,湖蕁的語氣氣勢馬上就上來了,她岔著腰仰著首,道,
她們如何欺負我們的,我們也就還了回去。譬如,我們之前向許延要了一些巴豆,下在她們的飯粥里,她們嘩嘩流水地泄了好幾天,再來趁著她們睡著了抓一些軟糯的小蟲子放到她們的脖頸上,她們的膽子都十分小,一見到這種蟲子嚇得爬房梁?!?p> 湖蕁自詡自己的豐功偉績,沾沾自喜地與張騫細數她們的惡作劇般的作品,讓人聽著一點都不辛酸,反生有趣。
張騫卻從頭到尾不為所動,反而是一臉凝重得凝視著湖蕁,他透卻過她輕松語言下看到了真相,她們很難很難,他體會到了她們的艱難,她們并不快樂而且面對這些常年,以深宮毒計下飯就寢的女侍相比,
她們是弱者終究太嫩了一些,憑她們那膚淺的小聰明,只能占一些便宜,但是絕對討不到大便宜的,她們是斗不過那些女侍的,小嘍啰對付起來都費勁,
現在來了一個宮斗大師級別的都斛言簡直就是雪上加霜。張騫不免為她們殫精竭慮起來,憂心忡忡全然寫在了臉上。
湖蕁看出了張騫的心思,聲音輕柔緩和,似林中的甘露。她笑了笑道,大人你不用擔心我們,那些小嘍啰我們完能應付過來的,她們打我們我們也會打回去的,絕對不會給我們大漢王朝丟臉的,而且湖蕁還向張騫保證道,
就算是女子,我們也覺對不會給大人乃至整個團隊,拖后腿的。湖蕁被軟禁了一月多,有些道理與經歷只有自己經歷過方能體會到,一個月的自由被剝奪的湖蕁,也終于明白了張騫的不易,受制于人以及被人看碟下菜的滋味那真是不好受。
為了令張騫放心,湖蕁向張騫伸出了手指,承諾道,大人,如果我所說有假的話,那你就剁了我的手指,說一次假話剁一根,如何。
湖蕁信誓旦旦,張騫道,總之你們要小心點,尤其是你們身旁勢力的女侍,她們給你們吃什么都不要吃,房內的香也要注意一些。他心細如發(fā)耐心地與湖蕁交代一些細微末節(jié)的小事,那些細微小事我們都極容易略過。然而他卻……
我現下抽不開身照料太多,但是我會時常派許凝之來照看你們的,我估計他現在一定躲在了樂庭的某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偷師了,
樂庭,
湖蕁蹙了蹙遠山黛眉的余光,迅速撇向不遠處眺望著這個諾大詭譎王庭中,唯一一處只余純凈歡樂祥和的凈土,那便是鶯鳥雀躍,裊裊婷繞的樂庭,湖蕁不禁言笑,真是諷刺。鶯歌燕舞的樂庭居然是王庭內最純凈的地方,
湖蕁突然間緩過了神,定睛瞧了一眼張騫,
嗯,莫非是大人有意安排的嗎?湖蕁迅速反應,隨即脫口而出問道,張騫雖然笑而不語,但是從他微揚得意的眉眼間,已然真相大白了。
他得意的眉眼似乎在于他的運籌帷幄之中,似經久干涸林雨間的一簇花瀑,也似沙塵卷蕭中的一片毅力不倒的胡楊林。
給予了湖蕁巨大的安全感,有他在自己死不了,
湖蕁欲漸發(fā)覺到了湖蕁之前一直忽略的那股,似磐石一般的韌勁以及倔強,他正吸引著同樣倔強不屈的湖蕁。他從內到外似乎正在散發(fā)著,一股強大的氣場裹挾著所有人,結成了一堵保護墻,給予無所歸同僚心靈的一處港灣。那一種力量毫無例外狠狠地拽住了,同為天涯淪落人四處飄蕩湖蕁的心,也暗暗地砌了一堵無形亮眼的墻,
他讓低垂的湖蕁總是會,不知覺地簾起眼皮,仰視他的藏匿于內心深處的那一浮一閃而過的容納百川般眸笑,
這一閃而過湖蕁恰巧拽住了。
湖蕁無話可說只是一直重復一個動作,點頭點頭還是點頭,且不是機械化的是各富有情感的。
見湖蕁一直點頭卻不問緣由,張騫略覺的掃興,亮閃的眸一閃而過了黯然。
他突然覺醒,他今天與湖蕁說的話有些多了,流露出來的情愫游絲已然不是一星半點了,他強迫自己需要克制了,隨即面部立刻做出了相對的回應。之前溫情脈脈即刻黑了下來。話都不說一聲便離開了,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突兀舉止的緣由,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面對張騫突兀的情緒及行為,湖蕁也是費解。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說變臉就變臉。
湖蕁眺遙著張騫如風馳騁的背影,領所的胡笳之聲綿延無盡,飄出的輕綾微波漫上了青天,整座王庭偏隅一角都繞不開靡靡之音。住所旁的樂庭正如火如荼,排練著后日為危須國禮盛典所需的曲目。
終于送走了黑臉張騫,湖蕁閑來無事便踱步至樂庭外,想著興許還能遇上偷師學舞的許凝之,許凝之的漢舞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湖蕁乃至有幸見過他卓雅舞姿的人,都是認同的,只不過這善行漢舞,羽衣蹁躚的許凝之,撞上異域風情的胡璇舞又會生出怎樣的火花呢?是依舊在自己的領域各領風騷,孤樹一幟?還是能將兩種截然不同的舞種貫通羅會,不得而知了……踱步許久果然在隔著一個花池的距離的遠處,看見了正偷師的許凝之,湖蕁貓在枝椏樹旁,再定睛一瞧,湖蕁無奈搖了搖頭,不得不承認許凝之的女人緣的確不錯。身邊彌漫了大片大片蔓蘿各色蜂蝶,一個腰肢纖細如柳,發(fā)似柳絮,趕都趕不走,縈繞于許凝之身旁。這哪里是偷師,這分明是招蜂引蝶的,艷福不淺哪?真是讓人羨慕不已,湖蕁悄悄地混進這群蜂蝶群,
一把揪住了許凝之的耳朵用力一擰,將許凝之從云峰蝶繞的美人堆中拽了出來,
隨后那一群女人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瞪,
并且眼睜睜地瞧著湖蕁拖著許凝之約有幾丈遠,直到移至一顆枝椏樹下之際,方反應過來許凝之已然從美人堆里消失的,
這讓湖蕁不經關心起這群女子的視覺問題,是不是越遠才看得越真切呢?
那群女子終于恢復了正常的視覺,
隨后極速前進轟然一搶,搶到許凝之便上下齊手,
許凝之拉扯來拉扯去。頃刻之間,許凝之就泠然獨立于寒風之中瑟瑟發(fā)抖,
渾身上下只剩一身薄如蟬翼的單衣。一面色如土且搶到綿裳的女子,將綿裳狠狠地摔在了許凝之的臉上,指著許凝之罵道,
“你還想解釋些什么她是誰?”見識過了她們扒衣手段的湖蕁瑟瑟發(fā)抖,好漢不吃眼前,
陡然一轉身做出一副十分恭謹維諾的模樣,唯唯諾諾無辜地解釋道,
我是許凝之的好友,我們大人見他不在,便讓我出來尋找,結果就看到了他身于花叢之中,沒多想就一把拽出了他。卻不想叨擾了各位美人姐姐,湖蕁實在是冒犯了。
贊美果然是通用的,雖然這群女子中也不乏美人,但是歪瓜裂棗也著實不少。
說實在的湖蕁為了活命,也是昧著良心說一些東顰比西類的奉承話,不過事實證明了是有用的,那些女子一聞怒火陡然中消轉為喜笑顏開,有些歪瓜裂棗的東顰掏出了小鏡子,一閃一閃地,星點光斑匯成了巨大的光柱閃得湖蕁眼睛疼。由此可見還有多少躲于幕后不曾現身的東顰,
湖蕁不免拉著瑟抖抱臂取暖的許凝之,于其耳畔低聲嘀咕,唉,你的品味我著實不大敢恭維啊!越來越琢磨不透了,這些貨色你也要,
其中一掏出銅鏡子的東顰美人站了出來,嬌羞無比一個勁地朝湖蕁眨眼睛,湖蕁尷尬地皺了皺眉,那東顰說話聲音也不大清晰,似一口痰頓然噎住了咽喉故意影響聲線,
湖蕁許凝之真的豎起耳朵認真聽了,但是也聽不大清晰,他們已經很努力了。一股撲面而來的西域氣質的一位妙齡美人,站出來沒好氣道,他誆騙我們,你身為女子評一評理,你覺著他該該不該被打。扒光他的衣物算是輕的了,
讓他站在凌汛寒風中體會體會此刻我們的心境,遠比這涼上一百倍。
湖蕁仔細打量了這位美人上下、衣著、形態(tài)、氣質、容貌,綜合評估的結果是,
嗯,她是個實打實的美人樣貌可餐秀色。
湖蕁即刻做出了同情的神色,對姑娘們十分同情,趁勢附和道,可不是嗎?他真是個實打實的齷齪男子,
“你……”,許凝之的你字還沒有說出來,就被眾女子給按了下去。
湖蕁喝令道,你什么,做錯事還不承認,難不成你想再次激起群憤嗎?再剝還剩什么,
我告訴你來之前,我路過一譚未結成硬實冰的潭,一潭的浮冰。你是不是想要讓她們抬你下去,喝一喝刺骨的潭水,順便泡一泡澡呢?如果不想喝就給我閉嘴。
這招果然管用,
霎時間,許凝之雞皮疙瘩已然掉了一地,立馬老老實實的。見許凝之老實,
湖蕁繼續(xù)奉承道,各位美人姐姐做的一點兒也沒錯,
他呀!的確該打該打,扒光他的衣物算是輕的了,但是話又說回來了,幸虧他及早原形畢露,要不然你們會傷得更深。
人群中突然騷動了起來議論紛紛,余下藏匿的東顰也露出了自己的廬山真面目,其中一嘴角攜有一痦子的東顰,所有人都尊敬她,眾人蹴擁著她出來的,
嗯,可以看出她在所有人心目當中的位置,討好她必然能脫離現在的困境。她的牙不大好看,
一冽笑一口黃牙盡顯,
嗯,讓我們原諒他也可以,你讓他夸我美,說出我身上的優(yōu)點。我就放過他,
唉,這可就難了優(yōu)點沒發(fā)現缺點卻是不少,骨瘦如柴,眼小鼻大,……,許凝之暗踱,
“你在想什么快夸呀!夸一夸盡量往天上去夸,譬如說美如天仙,粉面桃花,唉”
湖蕁暗暗嘆了一口氣,連自己也是夸不下去了。許凝之你就把她想象成你心目中的夢中仙子,可勁得夸,這樣你就不會夸不出來了,
許凝之慌亂之中,靈機一動?!霸趺崔k?我沒有夢中仙子的人選,我的夢中仙子太多了,你讓我如何夸呢?不然你就暫代我的夢中仙子,我就照著你的模樣氣質夸吧!”
湖蕁:……,“行吧!你隨便夸,盡量往好的方面夸。”
許凝之:
“這位美人你仔細聽好了,柔腰纖肢細如垂柳,面如朝霞氣質如蘭,燁燁生姿倩影環(huán)碧,昳麗斜睇似飛天,”
那位東顰美人夸的快飄起來了,
不禁向許凝之投向了贊許的目光,遂道,雖然我聽不懂你們漢人的古詩,但是我從你的臉上看到了真心,你是真心夸我的。讀書人果然是有文化上的,
許凝之聽不懂危須語,轉身求湖蕁翻譯,湖蕁愕然,你聽不懂她們的話,那你之前是如何與她們交流的,許凝之回道,我從頭到尾只說了謝謝,美麗,湖蕁遂翻了個白眼,
但是也不得不佩服許凝之的能力,就算只會說這兩個詞,依舊能走遍天下,引得無數女子為其癡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