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許愿(14)
倚衡回到了家準(zhǔn)備泡一個澡,泡澡還是陳蕖帶動起來的習(xí)慣呢!倚衡從前不喜歡泡澡的,但是跟陳蕖有了一段子時間,幾乎天天在自家的獨立溫泉池里泡澡,習(xí)慣了,他身上的臭毛病她是一樣不少的都學(xué)了過來。溫暖的水最是舒緩情緒的,倚衡就像一條魚兒一般,她喜歡把自己埋藏在水底,她能憋氣而且一憋就憋很久,而且不會因為缺乏氧氣而感到難受,那時想來是江南落水的后遺癥吧!
下人說她那時候沉入湖底將近一個時辰,撈起來居然還有生還,說來也是個奇跡。嗯,連倚衡自己都覺得是一個奇跡。不過依然后來也說過了,懷揣牡蠣桑功的人就是能在水里來去自若,長安她待的有一些膩了,江南也游過了,下一個地點便是往西北走,聽說那里有戈壁沙漠,倚衡喜歡這種獨立蒼勁的滄桑感,最是適合精進內(nèi)功了。她就像一條魚兒一般,在泉池翻滾,父母親疼惜她特地為她造了一池溫泉池,游啊游啊游,原來魚兒是這般的自由。無拘無束的滋味真是好,
噗的一聲,魚兒冒出了腦袋。濕噠噠的在陽光的照耀之下就像是一條魚美人一般,脫俗流動,掛滿晶瑩剔透水珠的睫毛,一眨又一眨的,滿面素樸倒是顯得格外地可愛。泡了一個舒服的澡,再飲上一杯葡萄美酒簡直就是世間一大享受,飲了些許酒的倚衡桃頰微紅,昏昏沉沉地她的酒量其實是不錯的,
只是她喜歡在這種懵懵昏昏的狀態(tài)下,吟詩作對,迷迷糊糊的更能創(chuàng)作出好的作品。她有一間獨立的暗室專門收納她自己的作品,丹青、繪畫、木雕、石雕。每一副作品右下角印有她的化名,杉璃,杉璃倆個鮮紅的印記,那一副副都被父親小心翼翼的,好好地收了起來。打了蠟噴了漆的,保證千年萬年都不腐爛。父親常常感嘆倚衡是個女子,若是個男子必然能成就一番大事業(yè)。
她自小便是個才女,那些文縐縐的四書五經(jīng)壓根就難不倒她,一首詩信手拈來,一首詞脫口便能出,她父親雖然是個普通人家,但是在兒女教育方面上一直有自己獨到的想法,他花重金請最優(yōu)秀的私塾老師,教倚衡認(rèn)字做文章。父親向來秉持著,就算是女子也該獲得平等的教育的思想,長到十八九歲出落亭亭若芙蓉的倚衡心氣高,她想證明自己的才能究竟到了幾分純熟的地步境界。
多年前她化名去參加科舉考試,結(jié)果出來了她一舉奪魁,奪得了狀元的頭銜,至今她依舊為之沾沾之喜,與她同屆應(yīng)考的同行行列當(dāng)中,便有陳蕖。他一身素裝質(zhì)樸無華,身子雖然不大健碩,但是骨子里卻透露出一份傲氣,猶如那高潔的竹子一般,堅毅不屈,在眾學(xué)子當(dāng)中脫穎而出的,那如琢顏般眉眼好似住了一輪明月,皎潔無比,她一眼便被他所吸引了,
喔,他的眼神那么溫柔,他那么儒雅,一舉一動都盡顯大家風(fēng)范,自身帶有強大的氣場,足以令在場所有的人,黯然失色。仿佛在告訴她:哥不是個執(zhí)著名利的人,哥是有自己的底線的,她也是那時候起對他起“歹念”虎視眈眈的,也是鐵了心的要嫁給他。
雖然這一段婚姻最后以失敗收場,但是時空逆轉(zhuǎn),她依舊會做同一樣的決定,依舊是選擇嫁給他吧。望著這些作品,倚衡不知不覺當(dāng)中又念起了陳蕖,該死,我怎么又想起他了,好沒出息?。∫泻廨p輕打了自己一巴掌提醒道:他都與你和離了,他陳蕖不跟你過了,你還念著他做什么。
一副金覆印礦的牘覆丹青湖畫,映入她的眼簾,那一層厚厚的粉塵覆蓋在了丹青之上,是她前年生辰一個陌生人寄給她的,沒有名字沒有留下任何的線索。畫風(fēng)也是她一貫喜愛的山水落婺圖,顏色分明調(diào)色是她喜歡的妃色金扇貝色,她只是看了一眼便匆匆收了起來?,F(xiàn)下總算騰出時間去賞閱一番了,
陳蕖的丹青繪畫的水準(zhǔn)都夠不上這位高人呢!
半月后她帶著那副丹青繪畫匆匆離開了長安,赤馬奔騰隨著依然使向了孤寂的大漠,
已經(jīng)是仲夏了,
陳蕖獨坐于院落臺階上,臺階上安放了幾塊西瓜皮,他剛剛吃剩下的,還有一塊是沒吃的黃瓤西瓜,小氣過來收拾西瓜皮,見到那塊完好無缺的西瓜蹙了蹙眉:少爺,我記得你是不吃黃瓤西瓜的,只有少夫人才愛吃,小氣一席話遭到了陳蕖的抵觸:我只是拿錯罷了,你要喜歡你拿去吃好了,小氣嘀嘀咕咕:我只聽過紅綠不分的,卻從未見過紅黃不分的,分明是念著舊人,還死活不承認(rèn)。想來陳蕖是脫口而出:我沒有,那只母老虎,我怎么會惦記著她呢!小氣不愿同他爭執(zhí),收拾收拾西瓜皮就走了。
簌簌裊裊兮秋風(fēng),本公子來也。那簌簌從房頂琉璃瓦跳了下來,得意忘形,哎呦了一聲,崴傷了腳,一瘸一拐的朝陳蕖走來:我聽說你前妻去了大漠,你還在這里坐的住嗎?陳蕖瞟了簌簌一眼:既然說了是前妻,她的來去自然與我沒有干系了,你這問題問的好沒意義。簌簌呵呵了一兩聲:
終究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嘍,好,算我多管閑事了,師弟陪我喝一口好嗎?陳蕖想接過酒袋又猶豫了,往昔飲酒酒未過癮,就會被一雙不知名的纖細(xì)宛若手,憑空奪取。現(xiàn)下卻再也沒有人會空手奪取了,沒有人動用武力勸他適可而止了,所以他只能默默地合蓋上酒壺。推拒道:
還是不要了,喝酒傷身,我本就是孤家寡人,上有老人需要贍養(yǎng),只得靠我一人,我需得保重身體才行,若我有個意外,全家大人怎么過??!簌簌喝了一口酒,有意無意:從前不也是你料理家事,你前妻只顧買東西,家里大小事也是攬于你一人身上,也沒見你忌口?。≌f到底,是心境變了,不過那母老虎休了也好,一說到倚衡,陳蕖立馬活過來了,他鄭重強調(diào):那是和離,不是休,我沒有休她,還有她不是母老虎。她其實是個很好的人。
簌簌看著陳蕖有些生氣,咽了咽口水,不是母老虎難道是公老虎嗎?再則說了,既然是個好人干嘛要休了別人呢!愛就在一起,不愛便好好的說再見。就這么簡單,
簌簌繳械投降:好好好,是和離,我說錯了行吧!是和離,她也不是只母老虎,而是只不擇不扣的小貓咪,不過你還是一個大男人兩頭挑總不是個事,要不我給你介紹介紹,我保證一定給你介紹一個溫柔體貼不忤逆你的女子,保證能替你料理好家里家外,無后顧之憂。怎么樣?
陳蕖呵呵了一兩聲:這種女子腦袋必然迂腐不堪,女戒列女傳讀傻了吧!我不要,再說家里頭有女使,洗衣做飯她們沒有問題的,簌簌看出了陳蕖扭扭捏捏的心思:哦哦,那按照你的意思是,你要那潑辣性子的唄!陳蕖砸吧砸吧眼睛,又搖了搖腦袋:也不要,太兇了,像一頭熊一般。我怕我的脾氣不好,會跟她過不下去,反正不要不要我什么都不要,陳蕖顯然有一些不耐煩了,
脾氣不好呵呵,都說陳蕖性子溫潤似玉,假設(shè)玉不潤,陳蕖是潤的。再說了哪有脾氣不好的人自爆短板的,明眼人都看的出來的,這分明就是推脫之詞??!
哦……簌簌伺機再接道:反正,你就是要蕭倚衡對嗎?
陳蕖啞口無言,我……,一個我字,我了好久。心想著,這小子連自己的終身大事都沒著落,居然憂慮起我的事,真是瞎子替瞎子找門,咸吃蘿卜淡操心。
怎么了,說不出話來了吧!心虛了吧!不用解釋不用辯解,你現(xiàn)在就像一團亂麻一般。剪不斷理還亂,
陳?。簬熜值饶愠闪思遥賮聿傩奈业慕K身大事,我一個人挺好的,難得享受一個人的生活,也好重新找一找生活的新目標(biāo)。可是……,陳蕖的聲音忽然間低迷下來了
簌簌呵呵:自己做的決定,便是后悔也無意義了。既然決定放棄那不要回頭,勇敢地向前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陳蕖扶了扶額頭苦惱不已。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覺得腦袋湖成了漿糊一般,總是稀里糊涂的。他慌搖晃搖了腦袋,希望自己能清醒一些。簌簌喝了一口酒:我現(xiàn)在是越來越不認(rèn)識你了,你瞧瞧你自己從前是多么瀟灑的人,做事果斷那叫一個決絕。但是自從你成了親就開始婆婆媽媽起來了,陳蕖八加十等于多少,
陳蕖沒有立刻反應(yīng)過來,而是先猶豫了一會兒:應(yīng)該是十八吧!
簌簌愕然:不是吧!那么簡單的問題,你都要想,是不是成親會削弱智商。人說那婦人一孕能夠傻上三年,我看男子成親也能傻上個好幾年,陳蕖連著半年沒有睡個整覺了,那簌簌的聲音有點像催眠曲,恍恍惚惚的陳蕖居然在簌簌的“催眠”下睡著了,他橫攤在冰涼透頂?shù)氖A上,呼呼大睡起來,期間還喊了倚衡的名字,不下九次。簌簌將陳蕖抬回房間,陳蕖瘦了許多跟秸稈一般,所以抬起來很是輕松。
安頓好陳蕖,簌簌便竄出了院子。他還是覺得自由更適合他,慢條漫步于黑漆漆的大街上,和風(fēng)吹拂,左右兩旁的沙疏樹颼颼作響,有點子嚇人?。?p> 此時已經(jīng)是子時了,除了打更的人,一聲又一聲斷斷續(xù)續(xù)的,聽的讓人發(fā)滲。街上再無旁人了,安靜的發(fā)涼那種涼是透到骨子里的寒涼。他是不喜歡走夜路的,興許是夜路走多的緣故。他相信夜路走多了總是會見鬼的。但是若有美人相伴情況就不同了,他一定十分樂意的,也不會害怕的,一步一步,嗯,地上好像有一個影子,簌簌暗度:不會想什么來什么吧!我今天出門可是看了黃歷的,今天適宜出門、嫁娶、婚喪、沐浴。簌簌長的人高馬大的,但是他唯獨害怕沒影的東西,一見到影子模模糊糊的就會害怕,胡思亂想。他的腿有點發(fā)軟了不自覺地發(fā)軟,哎呦我勒個天哪,我今天不會要栽在這兒了吧!忽院的張娘子還等著我呢!簌簌的唇齒嘎吱嘎吱地響,
退還是進,他想退的可是腳步還沒有移動,他的耳畔便想起了母親的囑托,若是見了沒影的東西,一定要上前去瞧一瞧,抓個正著,是鹿是麋一清二楚了,回避是懦弱要勇往直前。簌簌心一狠,牙一咬,豁出去了,哥拿命換真相,管你是什么,今天我就要看清你的真面目,簌簌屏息著氣,一步一步小貓的腳印。月光剛巧從疊層的云跳了出來,月光撒在那顆樹下,有影子、喘氣的、一經(jīng)分析,再提步走近些瞧,瞬間真相大白,只不過是個女人而已。簌簌倒吸了一口氣,連帶掛在后背溢出的冷汗瞬間無影了。
樹影婆娑的。搖曳的流蘇垂在了香肩之上,她的肩膀很是窄,是美人肩無疑了。只是深更半夜不待在家里,跑到外頭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吧!不打燈,又站在樹下的,有些嚇人??!
簌簌想著還是勸美人早些回家,一來為自己安全著想,二來避免嚇到夜半回家的路人,簌簌悄悄地扒到樹后,如風(fēng)一般在那姑娘身后喚了一聲,他擒著笑,有些賤賤的:嗨,姑娘。詭異如清風(fēng)一般浮虛的聲音,嚇了那姑娘一大跳,姑娘閉眼反手心想除了流氓,還能有誰半夜不睡覺瞎晃悠,并且發(fā)出如此詭異的聲音,什么都不想了,先打一拳頭再說,簌簌迎上頭便是一拳,腦袋發(fā)蒙好像被砸了腦袋的魚一般,嗡嗡嗡,還未待反應(yīng)過來,無數(shù)個拳頭接踵而至,就像有千萬的錘子一般捶打在簌簌光滑的臉上。
我去,哥還要靠顏值吃飯呢!你個女人,怎么上來就打人??!我可是個好人啊!簌簌躲都來不及躲,躲過了一拳,另外一拳又呼上來了,那女子一邊打一邊罵:呸,好人會把好人掛在嘴上嗎?明明是流氓,姐姐我打的就是你這個臭流氓。本姑娘好好看著月亮,你敢騷擾本姑娘,打擾本姑娘,臭流氓臭流氓。我打死你打死你,
簌簌原是好心提醒卻未想到遭到血光之災(zāi),挨了好幾個拳頭。弄得是鼻血四濺,眼水四溢極其狼狽?。£P(guān)鍵是那女人打了簌簌就腳底抹油滑走了。再也不見蹤影了。現(xiàn)下的女人都是怎么了,一個比一個蠻,一個比一個悍。簌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壓根就不能動,一碰就山崩地裂的疼??!他最得意高挺如柏松般的鼻子,還有迷死人千里的眼睛??!
他發(fā)誓下次再也不夜半出門了,再也不多管閑事,再也不……,啊……。一顆斷芷的枝椏果子樹砸了下來,可巧不巧剛好砸到簌簌的腦袋。真是禍不單行,先是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個女人的打啥話不說一頓胖揍,后又砸。氣得簌簌直跺腳丫子,一腳踢向樹根,那樹根是百年老樹,盤根錯節(jié)的,簌簌簡直就是以卵擊石。白嫩嫩的腳丫子瞬間腫成豬蹄,哎呦哎呦,我的天??!簌簌扶著枯槁樹皮,倚靠在樹下。氣喘吁吁的疼的他連話都說不出,跟豬一般嗷嗷直叫。他一字一頓:那姑娘必然是我的克星,我的好運氣一遇她就打折扣了。他說一句話便嘶了一聲,就像蛇一般吐信,
簌簌想站起來,可惜使用不上勁。盛夏嚴(yán)嚴(yán),因而實在是太熱了,在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的情況下,簌簌居然呼呼的睡著了。第二日醒來的時候,也消了腫能走能跑能跳了,一夜之間,僅僅一夜他就恢復(fù)了說起來,連他自己都覺著玄,他記得他昨天傷的很重的,跟豬蹄一般的。簌簌掀起了褲腳,腳背沿還殘留著一些藥知漬,腳腕一圈散發(fā)出淡淡的香味,如蘭花一斑斑的味道,
他敢保證這絕對不是他自身的香味。因為他不用蘭花香,他最是嫌棄花香的,他只用動物體脂染制調(diào)和的動物香脂,是絕對不會用植物香脂的,不過植物香脂抹在身上倒也挺香的,一陣一陣的,轉(zhuǎn)動轉(zhuǎn)動腳踝,幸虧沒踢斷腳骨。簌簌背靠樹影下,來往買早點的路人,看他的眼神都帶有幾分詭異,
但是到最后都會捂住口鼻一笑而過,簌簌仿佛就是一個笑柄。不過簌簌的心里那是再清楚不過了,昨天那女的下手重,他的臉肯定腫成了豬頭的模樣了,肥頭大耳的。那些過往的路人怎么能不笑呢!真的是太尷尬了,簌簌狠不得鉆到地縫里頭去,簌簌想象自己是透明人,他們看不到我,他們看不到我。拂袖掩蓋豬頭嘴臉迅速溜回家了。羞得簌簌好幾天都不敢見人,陳蕖出以禮貌,特地抽空探望他一番。
那簌簌房內(nèi)是哀嚎一片,那簌簌半倚靠在床榻,大著舌頭,口齒不清控訴:我告訴你,真的是最毒婦人心啊!你看她給我打的,你看她給我撓的。我沒招惹她,她居然問都不問一句,上手就撓我,打就打了吧!你打哪里不好偏生要打我得意的鼻子、眼睛,鼻子眼睛我平時都是小心翼翼地呵護的,她就那一拳,咔咔的,完了前功盡棄了。他雙手一攤,風(fēng)流倜儻絕代雙華的簌簌平日里哪有如此狼狽過,若是他這副模樣豬頭狗臉耷拉腦袋地走在街上,陳蕖保證便是打死了都不敢認(rèn)他的,
陳蕖忍不住發(fā)笑,因為他會忍不住想象到那一副景象。一臉青紫,哈哈哈,陳蕖那點小心思簌簌早就看透了,還特地剜了陳蕖一眼,砸巴砸巴嘴:我狼狽,你就開心到飛,你也是個沒良心的玩意。陳蕖連忙捂住了笑咧成石榴般的嘴:嗯,實在是抱歉,難得看到高昂的天鵝低下腦袋,所以著實稀奇地很,就讓我再笑兩分鐘。笑了一會兒,忽然毫無預(yù)兆地停頓下來,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
原本笑成星星的眼睛浸透了黑夜,心事重重的。他不禁摸了摸臉,就像撫摸絲綢一般慢慢慢慢的:曾幾何時,我也挨過一個不講道理的女人的打,也是那個影影綽綽的樹下,她偷看月亮,我被她嚇了一跳,嗷的一聲,簌簌見他不說話,嘟嘟囔囔的,一臉故事,遂打了一個響指。陳蕖回過了神,回怔了一會兒。那簌簌搭上一句:想什么呢!連笑都不認(rèn)真笑。笑都沒有個笑相。陳蕖定了一會兒神:沒有什么,你沒有事,就回去吧!
啊……,簌簌的下巴快接地了,這是我的家??!一經(jīng)簌簌提醒,昏頭昏腦的陳蕖立馬反應(yīng),哦了一聲,是嗎?這是你的家,好,那我就回去了。他好像是在敷衍,陳蕖踉踉蹌蹌得扶著墻沿,走的每一步好像都能聽到一陣響,簌簌以為他生氣了,跟在他后邊喊:我沒有那么小氣,你要笑就盡管笑吧!我不生氣。聲音越來越小,
他根本就聽不到,穿過聲色鼎沸的街巷,豆腐腦豆腐腦,好吃的香豆腐,醬鴨子又脆又香,脆脆骨。一遍又一遍的吆喝聲,回旋在陳蕖的耳畔過了一遍又一遍。聽的耳朵起繭子了。勾人的香味飄揚,好香好香,連那地溝里頭藏食吃飽了撐著的過街老鼠,都忍不住彈出腦袋,貪婪得吸食空氣中的香味,可惜陳蕖的食欲并沒有被勾起,目空一切,目視著如空洞一般的漫漫前路。
一對夫婦擋住了陳蕖前進的腳步,
我就是去逛一下翠脂坊而已,啊!讓你看一會孩子,一懷有身孕的大肚昳麗美婦人,左手扶著腰,右手拿著雞毛撣子,她雖然懷了孕但是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的身形樣貌,左右倆個膝蓋高的孩子,臟兮兮的膩手拖著那大肚婦人的衣物,哭哭啼啼的。那大肚婦人指著一面型俊郎的郎君罵罵咧咧的,聲音拉地能唱高音了,那恭敬站在夫人面前的俊秀郎君,對婦人的訓(xùn)斥是唯首視瞻,點頭哈腰。
你呢!那婦人大喘了一口氣,好像是有點缺氧,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大口吸氣。那規(guī)規(guī)矩矩的俊秀郎君,見妻子體力不支,嘴唇發(fā)紫臉色驟然急變,原先還嘻嘻哈哈的,現(xiàn)在緊張起來了,即刻扶上,撫摸孕吐娘子:莫氣莫氣,是我不好,別嚇著里頭的姑娘。誰知道那大肚婦人,
趁機會一把擰住郎君的耳朵,擰一擰然后提了起來:姑娘姑娘,你現(xiàn)在知道惦記姑娘了,心疼姑娘了,那之前溜彎的時候,怎么不想一想呢!你倒好還去看斗蛐蛐兒,撇下那倆個小子。他兩遛彎遛彎都溜到了河岸了,再進一步我都不敢想了,你說說你自己,你配當(dāng)個父親嗎?能不能走點心?。∧阏f孩子要有個好歹,你還要不要我們娘幾個了,那婦人氣急跺腳直抹眼淚,
那郎君也不反駁,只是低頭認(rèn)錯乖乖順從:是是是,娘子說的是的,是我不好娘子莫氣,好吧。那郎君言語輕和,很有耐心地安撫自己的妻子,他是知道孕中的妻子情緒不大好,為表決心,他毅然將買的幾只青柳色的蛐蛐,扔掉了,還踩死了。那婦人再經(jīng)安撫,瞬間從暴躁的母老虎變成了溫順的小綿羊。也不哭不鬧了,兩個熊孩子俊郎郎君左右手各自牽一個,那婦人買的東西掛在手臂、脖頸跟許愿樹一般密密麻麻的,
他的妻子撫著的肚子就在前頭走著,大搖大擺的。他跟在后頭倆個熊孩子一邊用力,那許愿樹左晃一下,右晃一下,倆個熊孩子爹爹長爹爹短的,俊郎郎君答應(yīng)都來不及,應(yīng)了那個,另一個又喊爹喊了起來。但是他的眉角卻洋溢出來滿滿一池子的幸福,比那玄空倒掛的玉嬋還要滿還要多。
那一絲溫柔似乎觸動到了陳蕖那顆脆弱無比的心,心瞬間碎成了渣。他甚至想逃離,逃離一切。他是一路沖回家的,這一露他不知道掀翻了多少的攤子,天還下著雨呢!一絲絲的像是毛毛雨一般,但是打在他臉上的感覺如同一個重磅的鐵錘,他也是睜不開眼睛的,也不知道滑到了多少泥坑,滾了多少污垢泥水。他就像一只喝醉酒的泥擰小豬一般,搖搖晃晃的,幾乎是滾滑到家的,一身濕漉漉臟兮兮的,口鼻都沾滿了泥水。
他狠狠地摔在了墻角,還是小氣出門準(zhǔn)備替小曲買胭脂水粉,偶然間發(fā)現(xiàn)的,此時的陳蕖摔的那是一身的青,夜里,小氣替那渾身是傷的哼唧不停的陳蕖,擦抹紅花油之際,那一連片的青?。≌媸菄槈牧诵?,這哪里是掉泥潭里,分明是掉到了懸崖磕碰致的傷,小氣輕輕一觸,那陳蕖便緊蹙眉頭,那后背是一抽一抽撕拉撕拉撕拉地疼,昏昏沉沉的陳蕖還喚著貓咪貓咪的名字,甚至將枕頭當(dāng)成貓咪。死死抱在懷里,
不得了啊!小氣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去通稟陳夫人,那陳夫人一聽,是左一句心肝肉,右一句我的寶貝,哭哭啼啼的一路從房間嚎到陳蕖耳根子旁,那暫時覆蓋在陳蕖后背的責(zé)蠶絲被一掀,哎呦喂,陳夫人的心??!那叫做碎??!碎成個稀巴爛。當(dāng)娘的心能不痛嗎?那眼淚嘩啦嘩啦就滴滴答答個沒完:哎呦,我的兒??!你是在剜娘的心肝??!陳夫人連觸摸都不敢觸摸,生怕雪上加霜,只能躲在陳老爺懷里偷偷啜泣。
她也順便將氣全都撒在陳老爺不大壯實,一錘就斷碎的胸口,那陳老爺崩崩崩的,連崩出來了好幾聲咳嗽:夫人??!別再碎了,再碎我怕是不中用了,陳老爺原患有久嗽之癥,前年好容易得了一靈藥,終究是壓下去了,時光荏苒轉(zhuǎn)瞬間已過了兩年了,春夏秋冬再無復(fù)發(fā)之跡象了,現(xiàn)今陳夫人一掄拳,倒是掄醒了舊疾,那陳老爺?shù)哪槅艿木p紅,青筋凸起,一聲一聲撕肺的咳。真是嚇壞了陳夫人,那陳夫人追悔莫及,一聲一聲老爺,兒子丈夫倒霉搭在了一塊了,真是件鬧心的事,幸而那陳老爺喝了些枇杷露,暫時壓下些咳嗽。要不然陳夫人腦袋都要炸,
那陳蕖經(jīng)過推拿那淤青也消下去了,夜里頭,半夢半醒的陳蕖嚷嚷著要吃西米露,可是陳夫人哪里知道什么是西米露啊!陳夫人疑惑道:什么什么,西米露?。⌒叶鈬L過,便親自出廚房做了一碗,熱騰騰的西米露上桌了,但是陳蕖只是簡單地抿了一口,嗯嗯,不是這個味道??!便果斷地推開了:這不是我喜歡的西米露,快拿走,小氣舀了舀西米露嘀嘀咕咕,嘟囔個不停:西米、牛乳……,小氣已經(jīng)核對了好幾遍,西米、牛乳……,配料明明是沒有錯的,
最后還是小曲點破其中奧秘的:我想,應(yīng)該少爺想喝的應(yīng)該是少夫人做的那碗,沾了她手心溫度的西米露吧!小曲言畢一片沉寂,陳老爺哼了一聲,吧嗒一下坐到椅凳上,椅凳嘎吱嘎吱地響:當(dāng)初,怎么絕情與倚衡和離的,男人?。【褪琴v。不懂得珍惜,那倚衡脾氣不大好,但是是一個好姑娘??!陳夫人轉(zhuǎn)頭,瞪了陳老爺一眼,搭話道:你也賤,
陳老爺?shù)刮艘豢跊鰵猓何屹v就我賤,我怕什么。陳夫人攥了攥衣角,連猶豫都不帶猶豫的,大不了豁出去了,就算是讓親家數(shù)落,我也為兒子走一遭,為了兒子的陳夫人,不得不拉下臉,去蕭府找倚衡,沒出房門,就讓陳老爺堵在門欄,堵下來了:你真打算豁出臉來嗎?陳夫人心意已決,哪怕被親家趕出來,她也要去的:不是真的,難道還是假的嗎?我沒有心思與你瞎扯,快閃開。
不行,我不能讓你豁出臉來,陳老爺挺身而出,要豁出臉也得我這個老城墻去豁出去,我的臉比較厚。你的臉皮比較薄,丟臉的事我去做,反正我絕不能讓你在親家面前失了面子的,陳夫人的心撓了一下癢癢的,肉肉的,麻麻的,多少年了,這都多少年了,就年輕那會兒有過這種癢癢的感覺,
陳夫人的鼻子酸溜溜了,跟注了一瓶陳醋一般。這些年總算沒白疼這老頭,還挺懂的心疼人的,心下一股暖流植入心田,一顆參天大樹迅速長了出來
一邊待著去吧!你到親家那兒,門都沒進,茶都沒喝,話都沒說,就被人掃出來,那才是丟了我的臉呢!
你們誰也不要去,小氣堵在了門框,占住了大半的位置,他低著頭好像隱藏了足以改變局面的秘密似的,你們誰都不要出去,陳夫人陳老爺一齊伸出長頸鹿一般的脖子,像蛇一般綿長的疑惑盤踞在倆位老人的眼瞼中,大大的問號嵌在锃亮的腦門上,異口同聲:為什么?皮皮的小氣甩了甩斜劉海:
因為前少夫人已經(jīng)到外地旅行了,現(xiàn)今不在長安了,所以就算是刮下老爺比城墻還厚的臉,也是喚不回前少夫人,??!那陳夫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弄臟了她最愛的林羅浮裙,一陣哭天喊地,哎呦,我的天??!我的兒啊!你的運咋那么不濟呢!可憐天下父母心?。∧顷惙蛉艘魂嚳尢旌暗?,竟將那攤趴在床榻上的陳蕖死氣沉沉的陳蕖,給鬧醒了。聽到了母親的呼喚,陳蕖不醒也得醒??!因為母親實在是太吵人了,
哦呀,阿娘,陳蕖的聲音透出了些許虛弱,中氣不足。陳夫人呼了上去,俯首聽命,她喘氣噓噓:兒子,阿娘在呢!你放心阿娘在呢!陳夫人趕忙用手窩住陳蕖的雙手,溫?zé)岬臒崃鱾鬟f到了陳蕖的心門,陳蕖如琉璃一般冰脆的心門,溫度漸漸回升了起來。陳蕖呼出的冷氣漸漸變成了熱氣,兒子啊!陳夫人撫慰著陳蕖,似水般的溫柔浸透了心痛,子女傷其身,實則是痛父母心,陳蕖自小就是個粉團,哪里受過這么重的傷??!那個心疼,陳夫人狠不得替兒子受過,那一塊塊淤青比那翠玉還要翠生,陳夫人忍不住掩蓋衣袖默默得啜泣,
陳蕖既然醒了,進行活血化瘀的推拿術(shù)就輕松多了,那醫(yī)者往掌心倒了一指甲蓋的紅花油,搓得滾熱,那紅花油是刺辣刺辣的,有點像辣椒紅花混合物,且味道難聞,不過效果也是很快的,
陳蕖的后背不過搓了幾分,就灼熱得像烤熱的火香石一般,分分鐘能夠烤肉、烤素菜、烤果子而且還不用油。那郁結(jié)的一點一塊的淤青,漸漸化開了。只是后背傷痛還是有的,斷斷續(xù)續(xù)的疼痛,陳蕖死死得咬住了手臂,好幾個血印子,因為陳蕖傷得實在是太重了,紅花油雖好一時半會兒也是難以止痛的,陳蕖后背一抽一抽的,緩了大概有一盞茶的時間,就睡著了。
陳夫人本來是想問他前因后果的,
奈何兒子睡著了,也就放棄了打算明天再問,兒傷母憂,陳夫人楞是做好一夜未合眼的準(zhǔn)備,寸步不離得受在了陳蕖的床榻邊,替他端茶遞水,晚間他貿(mào)然起身,抽搐不止,察覺兒子不對勁的陳夫人,提燈往兒子臉上一照,啊了一聲,兒子滿臉都紫黑紫黑色的,就像東北的凍梨一般又黑又冷,陳夫人神色寂滅當(dāng)機便暈死下去了,待到醫(yī)者趕到的時候,陳蕖早就回天無轉(zhuǎn)了,一具冰涼涼的尸體安詳?shù)门P躺在床榻,周身上下結(jié)起了厚厚重重的冰霜,睫毛、眉毛,陳夫人也受了不同程度的凍傷。
陳蕖僵持了將近三個月,三個月以后,
身處于異國他鄉(xiāng)的蕭倚衡接到了陳蕖毒亡的消息,正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聽到先夫亡故的訊息,蕭倚衡五雷轟頂如同失魂的一般,快馬加鞭地趕回了長安,她本以為自己夠瀟灑,她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放下了過去種種,她甚至準(zhǔn)備下迎接下一段情感了,但是當(dāng)她深愛過的人噩耗傳來的時候,她是找不找北的,她的腦子就像是一團漿糊一般,她知道自己終究是愛他的。
那個熟悉的院落,
闊別了將近一年了,她又再一次回來了,陳府門墻外傳來的喪樂,醒目的白幡,門口的植物都枯死了,那些植物是陳蕖親自栽下的,陳蕖說過這些植物是有靈性的,她瞬間癱軟在地上,人走茶涼了。成了一堆無人搭理的廢棄干草,再往府內(nèi)走去,她走得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步步動魄,一步又一步都能震碎心肺,靈堂設(shè)在了他們的大廳,那一副醒目的棺材正擺在大堂,棺材前擺了一個巨型的火塘,
陳夫人陳老爺佝僂著身子,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他們的聲音是啞的,因為哭了許久哭到哭不出來,喊到嗓子都廢了。身子也顯得單薄,披著桑麻戴著孝。給火塘添草紙,恐懼、慌亂朝倚衡砸來,她踉踉蹌蹌地跌跌撞撞,聲響巨大。但是陳夫人陳老爺倆人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他們還沉浸在悲痛中無法自拔。披孝的小曲,見到了倚衡熱淚盈眶,許久都喊不出話,陳府上下都失聲了一般,冷寂的嚇人,仿佛無意間走進一座千年玄冰建造的天然冰窟,它能消磨所有的聲音,
倚衡的眼瞼中,只能看得到他們的動作,卻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就像是在放皮影戲一般,時間在不斷得前進,往事卻是隨風(fēng)一般,浮現(xiàn)在倚衡的腦海中,那高起專屬他們兩個人的院落里,有太多小故事了,葡萄架下,伸手摘葡萄。陳蕖是萬能的,除了廚藝不好,其他的都很好,
葡萄就是他種的唄,倚衡還與他打賭過呢!賭他養(yǎng)不活葡萄,結(jié)果她輸了,她坐在秋千架上,他在后邊推,推??!推??!推?。∷幍煤芨吆芨吆芨?,可以看到院落外頭繁花似錦的空前景象,嶙峋的院落編織成千家萬戶。陳蕖也想蕩一蕩秋千,可是倚衡是秋千霸,陳蕖總是蕩不了,然后她總是會哈哈大笑,溶解的冰柱化成了一灘水,奪眶而出。一滴兩滴三滴四滴,她完全沒有辦法控制。
陳蕖??!陳蕖,你我雖然和離,我雖然恨你,但是你死了讓我更加得恨你,你欠我的都沒有還呢?你與我和離,我還沒有報復(fù)呢,你怎么死了,你憑什么?。∧銘{什么。她強忍著傷痛:陳夫人,陳老爺。陳老爺一怔,見到了倚衡淚流不止,因為倚衡是除了他們老兩口,唯一與兒子親近的人了,他的心一酸就淌淚不止,他說不了話,臉色慘白的嚇人,只能徒手比劃來比劃去,像個啞巴一般,嗷嗚嗷嗚嗷嗚的,倚衡能聽的出,他迫切的心情,在倚衡的印象中前公爹向來不善于言語表達(dá)的,他的話語權(quán)大都讓婆婆奪了去,一個整日只知道清閑度日,喝茶斗鳥閑散道人一般面色紅潤飽滿的公爹,卻因為兒子蒼老了一個年輪。要是陳蕖在世,他該有多傷心,
公爹是拿筆墨寫字,與倚衡溝通的,寫的字歪歪扭扭的,情緒占領(lǐng)了主導(dǎo)的作用,他想求倚衡做一碗西米露。醒目的西米露三個字一下從倚衡腦子里炸開,初次見面她誤打他之后,賠罪的東西,也是她第一件黑暗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