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周生進去沒多久就出來了,他沖季童揮手,屋外幾人便一同走了進去。
主帳是議事的地方,里面很大,中間的沙盤上是整個山河的地形圖,繞過山盤,是三張依次擺放的文案,正后方掛著皇族專有的夜字旗。
季童在沙盤前站定,身后跟進來的三個男人依次走向自家主子,女子見狀心里頓時分清了陣營遂單膝下跪?!氨奥毮蠈m,見過三位殿下,季校尉?!?p> 主座上大皇子夜逐陽率先開口?!澳闫饋戆伞?p> 季童起身,左側(cè)文案邊王懷站在夜宸生身側(cè)以手示意男人示意注視中間的季童,后者看到后目光落在季童身上,他打量一番突然有些覺得不可思議。這么瘦小的人卻是唯一活下來的,這人,運氣還真好。
“你叫南宮,可是復(fù)姓南宮族人?”右側(cè)五皇子夜紹東問了一句。
季童抬手回答?!安皇?,卑職姓南單名一個宮?!?p> “這名字,雖奇怪了些但還挺上口?!币菇B東微笑著說。
“您謬贊?!奔就卮?。
見夜紹東和季童一直說話,大皇子身后周生皺緊眉頭,他低下身子抵在夜逐陽耳邊低語,等他抬起后,夜逐陽就開口了?!奥犝f你有事要說?”
“是的?!?p> “什么事?”夜逐陽問道,但季童沒有直接回答,她掃視一圈在坐的幾人目光在不言不語的季夜身上停頓幾秒而后移開。
“在回答這個問題前,卑職可否能打聽一下,是誰救了卑職性命?”季童不答反問,夜逐陽聞言挑起眉頭,他斜睨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夜宸生。
“自然是帶兵外出的大皇子了,你這小兵,還不謝恩?”周生插嘴回答,卻讓趙奕面露嘲諷。他做的不明顯,可季童卻看在了眼里,顯然這周生想替主子爭奪這個機會。
“卑職還有一問,殿下在拉弓就卑職性命的時候,您可留意到拉弓想殺我的人?”季童話音剛落,室內(nèi)便寂靜無聲了,趙奕目光直直的看著周生,后者臉色越來越不好,男子瞧見幸災(zāi)樂禍,再讓你吹!
室內(nèi)沉默,夜紹東敲擊桌子打破尷尬,他看著季童問道?!斑@和你要說的事有什么關(guān)系?”
“不瞞三位皇子,卑職由于身手可以受到劉將軍賞識安排為副將跟隨左右,此次五千人突襲戰(zhàn),就是劉將軍私下告訴出征的人行動的??墒墙Y(jié)果卻是我們被人埋伏包圍甚至慘死,所以我猜測營內(nèi)肯定有內(nèi)鬼?!奔就蛔忠痪涞恼f著,話落季夜便插了嘴。
“你的意思是說,你懷疑那人就是內(nèi)鬼?”
季夜話一落,夜逐陽臉色就變得不一樣了,季童把一切看在眼里,沉默一瞬才繼續(xù)回答。
“卑職不才,不敢貿(mào)然斷定。但卑職認為,此事還是謹慎些,免得打草驚蛇?!?p> 室內(nèi)又沉默了,主座上夜逐陽手指扣著桌子。此次皇帝派他們?nèi)藖砭褪怯^察他們立太子。雖然是三人,但其實只是考驗他和夜紹東,至于已死皇后的兒子夜宸生,那不過是賣季丞相一個面子,畢竟夜宸生可是丞相季齡的弟子。
那日他和夜宸生一同外出是他先注意到受傷的季童的,但由于位置太遠不確定是敵是友,秉著錯殺一百不放一個的原則對著季童拉開了弓,若不是夜宸生及時出手,季童就死在了那箭下。而如今,他坐在這里先開了口,卻因為南宮無意間提起這事讓季夜做了文章。這件事就算南宮不知道可在坐的其他人都知道,況且南宮已經(jīng)提出此事,內(nèi)鬼有無,他若是在參與就是搶功,事傳回朝廷,對他影響并不好。
夜逐陽想到這煩躁不已,他看眼和夜宸生坐在一起的季夜。我參與不了的你們也別想?yún)⑴c。
“南宮說的也對,要不這樣吧,五弟,這件事你來調(diào)查,找出那個內(nèi)鬼,不能讓劉將軍和這五千將士白死?!蹦腥穗p手交疊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夜紹東聞言點了點頭?!昂?,這件事我來處理?!?p> “那就這么定下了,大家散了吧?!币怪痍柶鹕矶ㄕ摬幌朐俟苣蠈m,他率先走出來,路過南宮時男子故意停頓了一下。季童往邊上退了一步,始終低著頭,見他低頭一動不動,夜逐陽最后離開了主帳。
帳內(nèi)的人都撤走唯獨夜紹東和趙奕留了下來。季童走進夜紹東,她抬手作揖?!奥闊┪寤首恿??!?p> “都是為了夜朝,沒有麻煩不麻煩的?!蹦腥藴厝岬恼f著,他拍了拍季童的肩膀。
“今日你也累了,我讓趙奕給你找一處地方你先休息,明日一早來我?guī)?nèi)找我便可?!?p> “是?!?p> 囑咐好后,趙奕就帶著季童出來了??蛇@小子是個話癆,一路上什么話都講,說的最多的就是周生的丑事?!爱?dāng)時看他說大話我就想笑,要不是殿下攔著我一定能笑出聲,哈哈,打腫臉充胖子,我就佩服他周生一人?!?p> 兩人一道走著,周圍投來的目光讓季童汗顏,這個趙奕,就不能小點聲嗎?
“我的房間還沒到嗎?”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季童打斷了趙奕的話,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成了被關(guān)注的中心了,他趙奕說錯話有夜紹東罩著他,她有誰罩?季童可不想還沒回去就死在軍營里。
“到了,就是這里?!壁w奕指著面前的帳篷說道。
季童進去,里面寬敞得很,只有兩張床,中間擺著屏風(fēng)很巧妙的劃分了二人的空間。
“殿下說,讓你暫時和我住在一起?!焙竺孢M來的趙奕說了一句,季童微笑。
“請?zhí)嫖抑x謝五皇子?!奔就忠饕?,趙奕見狀攔住了她的手臂。
“你也別總行禮了,按照官職咱兩只能算平級,只不過我是服侍殿下的罷了。我今年年十五,看你的年齡應(yīng)該比我大些,我們就以兄弟互稱吧,怎么樣,阿兄?”
這倒是個直爽的小子,季童笑笑。
“當(dāng)然可以?!?p> 安頓好了季童,趙奕便匆忙離開尋找夜紹東,也就是在這個空閑時間,季童收拾了一下自己一覺睡到了天黑。
醒來是被外面路過執(zhí)勤的兵吵醒的,季童伸了伸腰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就出了帳篷。
外面天已經(jīng)黑了,天上繁星閃爍是卜卦的最好時機,只可惜季童并不懂卦象。
沒有目標(biāo)的隨意溜達,沒走多遠就碰到了季夜。季童見狀悄悄跟在男人身后,可是季夜哪是那么容易讓人跟蹤的,沒過多久就把季童甩開了,甚至很有意的把她帶到了夜宸生的帳篷周圍。
季童跟著過來,卻不見季夜的影子,她看眼面前的帳篷,猜測季夜是有意把她帶來,遂踏入帳中。
里面很黑,主人并沒有點燈,漆黑一片,季童更覺得這個帳篷就是季夜的,但殊不知她一進來就驚動了某人。
摸黑一點點的試探前路,撞到了一個又一個東西后才總算是找到了燈臺。摸出火折子點燃頂端的蠟燭,火光照應(yīng)下突然出現(xiàn)一只鷹隼的眼睛。
“嚇。”季童嚇了一跳,她轉(zhuǎn)身就往外跑,卻被矮桌絆了一下超前倒去。完了!
閉眼打算承受疼痛,后勁的衣服被一只大手拉住拽回來,腳下站穩(wěn),感受到后背的呼吸起伏以及耳后的灼熱感,季童心跳漏了一拍的同時內(nèi)心升起了陌生的感覺,這個人…
“你是誰?”那手的主人開口了,也徹底應(yīng)征了季童的猜想,他不是季夜,她走錯房間了!
季童抿唇不說話,夜宸生借著微光觀察著面前的人。“不說?”
季童緘默不語,她該怎么說,這能解釋清楚?
手慢慢松開,二人之間留著空隙。掐著時機的季童在那手完全縮回后就往外跑,但奈何進來容易出去難,不熟悉地形的她還是讓那男人握住了肩膀。
那手捏著季童的肩胛骨想控制她,女子感覺到痛楚后反手過肩摔,可人沒摔出去就被夜宸生抵住了小腿。本就處于劣勢,現(xiàn)在又讓他抓住了兩只手,扭打間還把什么東西給碰到了,季童心情極度郁悶。這人到底是誰啊!
反觀夜宸生,抓著這人的手把她推向了后面。若是沒記錯這后面是一張床,邊上還放著他綁手的繃帶可以捆住她。
巨大的力氣讓季童彎著腰倒下去,直到被軟綿的床鋪接住她才意識到她躺在床上,身上那黑影在微光的映照下只能看清模糊的輪廓,見他在旁邊翻找東西季童一下子急了,她聚力起身想咬那人的肩膀,可是夜宸生反應(yīng)太快,張手就捏住了季童的嘴,女子只咬到了他的虎口。
“三皇子,你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外面的喊聲讓兩人都停下了動作,季童瞪著面前的人思緒萬千。這是哪個殿下?我怎么會誤闖皇子的大帳?
“沒事,里面太黑,不下心碰到了?!币瑰飞Ц呗曇魶_外面喊道,直到腳步聲離開,他才狠狠的捏住了這人的臉讓她松開嘴。
摸到身下人的臉,夜宸生擰眉發(fā)現(xiàn)了什么,他手捏著臉頰把人重新壓回床鋪,燈光映照出了那人的眼睛,眼疾手快的捏著假皮一撕,果然變得不一樣了。
臉上的假皮脫落,季童眼睛睜大,一系列變化太快,她掙脫一只手想捂住自己的臉卻被那大手壓住只擋住了一半。
“混蛋?!奔就诓还芑首拥钕缕瓶诖罅R,她踢打著身上的人,可這對夜宸生根本造成不了任何傷害,男人甚至騎坐在季童腰上擰著她的胳膊仔細檢查了一遍,最后連喉結(jié)也一并撕了去。
“呵,原來這軍營里還有女扮男裝的人。”
“你!”
“說說,你是怎么進來的?”夜宸生湊近季童詢問,可季童會回答嗎?不會!
她頭扭到一邊,手還死死捂著自己的嘴和鼻子。
夜宸生見她不說話,他松開挾制季童的手扯著她的胳膊把人拉了起來?!凹热徊徽f,那么就看看你的真容吧。”
男子拉著她往燈臺走,眼見那光已經(jīng)把這個男人大部分面容照清楚了,季童忽然慌了起來。
若是讓他知道了把我扔進軍妓營,我還怎么聯(lián)系哥哥回家。
想到這季童反抗的更厲害,可一只手怎么能比得過夜宸生,眼見就要被拖過去了,季童眼睛一閉,掙開后連擋著面容的手也放下了。
“殿下。”拿出隨身攜帶的鈴鐺,那上面有一面拇指大小的鏡子,通過光的折射,燭火的光就射進了夜宸生的眼睛。男人閉眼扭過腦袋,季童看清了他的面容。
原來是三皇子。
搖晃的鈴鐺讓夜宸生聽覺敏銳,季童纖纖玉手撫上夜宸生的臉?!袄删??!?p> 夜宸生睜開眼睛直視季童。“你……”
女子環(huán)住夜宸生的脖子,現(xiàn)在魅術(shù)已經(jīng)是第二層了,男人眼睛渙散早就識不出她來,索性趁熱打鐵直接疊到三層。“郎君?!?p> 魅術(shù)已經(jīng)完成了,看夜宸生身子筆直直視前方,季童放開他的脖頸繞至他的身后?!巴私裉斓氖虑椤!?p> “好。”
“現(xiàn)在去休息。”
男人很聽話的躺到了床上閉眼,見黑暗中沒了動靜,季童這才松了口氣。沒想到第一次使用魅術(shù)還成了。內(nèi)心升起抹愉悅,可季童不敢在多待,她吹滅蠟燭悄悄離開了軍賬。
遠處軍帳中,張小把藥瓶和銀針紗布收拾好了后就躺在了床上,聽到門口傳來窸窣聲,她趕忙爬起來抽出枕頭下的銀針布袋就走了出去。
“是誰?”站在外面看了一圈,哪里有個人,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晚上比白天要冷上許多,張小再次看了一眼抱著自己跑回了帳內(nèi),把簾子重新拉好,一回頭就讓后面用袖子捂著臉的季童嚇了一跳。
“媽呀!”
“噓?!奔就孀埿〉淖焓种傅衷诖竭叀!鞍察o些。”
見是女子,張小忙點頭答應(yīng)。
兩人進到內(nèi)部面對面坐在桌子前,季童依舊沒有放下手,她盤腿坐在桌子前率先打開話題?!澳氵€有備用的喉結(jié)和假面嗎?”
張小歪頭?!笆裁矗俊?p> “我問你,你還有喉結(jié)和假皮嗎?”
“你是誰???”
季童不語,她目光盯著張小希望她能覺察到,可惜,季童高估了張小。
“沒看出來?”
張小搖頭?!皼]有。”
“我是南宮。”
“南宮?南宮不是男的嘛?你一個女的…”張小嘲諷著面前的女子,可看季童現(xiàn)在的樣子,她的語氣越來越低。“你真的是南宮?”
季童聞言,她目光掃向張小胸部?!耙晃以谀竽阋幌隆!?p> 見她盯著自己,張小雙手抱胸怒罵。“變態(tài),你是在軍營里呆太久了吧!”
雙方達成共識,張小起身找來了季童要的東西,見她一手捂著臉一手在燈下仔細勾畫著南宮的面容,張小坐在她身側(cè)問出了一直想問的話?!澳惆咽址畔聠h”
“不行?!?p> “為什么?”
“我身份特殊,不方便。”
季童拒絕張小,后者也不強求,而是問了別的問題。
“你怎么知道我會有這些?”
季童難得的放下筆盯著張小,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著她?!巴饷部梢愿淖?,但是連聲音都可以變得,全天下沒幾個人會?!?p> 張小聽完,忽然變得嚴(yán)肅?!澳闶钦l?”
“我只是軍中的一個兵而已,倒是你,渾身的秘密?!?p> 季童的話觸動了張小,她手伸向后面欲將匕首抽出來,卻聽到季童說?!鞍涯愕呢笆资蘸冒桑愕臄橙瞬皇俏?,也不可能是我?!?p> “你就這么肯定?”張小不信,張家在江湖樹敵無數(shù),季童能一眼辨別出顯然是很了解張家易容術(shù),若是讓季童把她在軍營的消息傳出去,惹起張家人出山的大風(fēng)波,只怕她的爹娘和一眾家仆都得跟著遭殃。
季童把畫好的面皮貼在臉上,南宮的樣子又出現(xiàn)在屋里。“劉將軍營里的軍醫(yī)我都見過,沒有你,那你只能是跟著皇子們來的,你的目標(biāo)也是他們中的某一人?!?p> “況且朝中勢力復(fù)雜,大皇子三皇子常年不對盤已經(jīng)是人盡皆知的事,至于你幫誰,我猜測你是大皇子的手下。”
張小不說話了,她面色平靜收起匕首,甚至帶著笑容?!耙幻嬷~,那我要是三皇子手下呢?”
“是不是,那你敢和我去他面前對峙嗎?”季童問道,張小卻笑了?!澳悄愀衣冻瞿愕恼婷婺繂??”
她反問她,季童垂眸,肯定的說了一個字。“敢?!?p> “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我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你有嗎?”
季童盯著張小,不放過她的任何表情,直到張小笑著收起桌上的東西?!安焕⑹秦┫嗲Ы?,有魄力。”
從她喚季夜的時候,到現(xiàn)在真容顯露,以及上頭提過季家千金失蹤,所以女子就猜到了季童的身份,一語點破?!拔覜]有,我也不敢去和皇子對峙。”
“所以呢?”
“所以,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劉將軍的死與我無關(guān),我是第一次來到這里?!?p> 季童不相信。“你覺得我看起來很好騙?劉將軍剛死,朝廷就派了皇子來。這是北疆,就算是加急,來回也有三天才行,更別說大軍能抵達這里。若不是有人早就知道,援軍怎么會來這么快?”
張小不以為然?!八∥覠o法回答,因為你說的我根本不清楚?!?p> 季童抿唇,她盯著女子的眼睛,心中有了估量?!凹热蝗绱耍銇磉@里做什么?”
“為了一種藥?!?p> “什么藥?”
“救人的藥?!睆埿〉吐暬卮?。
她本是一名游醫(yī),在夜朝統(tǒng)治的各個角落里救治病人,可是游醫(yī)里也有等級之分,她的貿(mào)然出現(xiàn),不僅打亂了游醫(yī)內(nèi)部統(tǒng)治,而且在江湖上也得罪了人。
孤身一人的張小從不怕他們報復(fù)自己,因為醫(yī)術(shù)高明,用毒也是翹楚。可上天仿佛在和她開玩笑,一次偶然的追殺,張小的弟弟不幸卷入其中,吸入奇毒從此昏迷不醒。
為了救弟弟,張小四處求解藥,通過人的介紹張小找到了京城陳家,而陳家給出的條件,就是幫助大皇子建功立業(yè)。也就是這個條件,張小在這里碰上了季童。
女子盯著張小的臉?!瓣惣以趺纯赡軙衅嫠帲闶敲晌业陌?。”
“你覺得不可能的事我自然想的到。可事實是有,而且那藥我已經(jīng)給我弟弟用過了,很管用?!?p> 季童不再說話,而是起身離開了這里。
張小和季童沒話題,這是兩人都意識到的。因為陣營不同,地位不同,她們做不了敵人也成不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