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幾天夜宸生一直在丞相府住著,而季童也一天天的照顧著。至于什么原因,時間要追溯到事發(fā)當天。
那日季齡總覺得三個人奇奇怪怪的,而且夜宸生在不小心也絕對不會干出這種事情,所以他就去樹下看了看。
小腿粗的樹枝,一個人能壓斷?帶著這個疑問,季齡追著曲涵逼問一番,終于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其實這件事也不能怪季童,因果說來也是夜宸生自己沒注意。但是被那么高摔下來的人砸中,腰腹承受不住鈍痛肯定很強烈,這種情況下夜宸生還能想到季童是深閨女子,冷靜的指揮王懷已經實屬不易了。所以男人覺得,讓季童照顧夜宸生的起居,是個不錯的注意。
季齡把這個想法告訴了曲涵,沒想到曲涵說什么都不愿意,什么男女授受不親深閨女子不宜拋頭露面的大道理都提了一遍。瞧著夫人一萬個不情愿,季齡揉了揉眼角?!胺蛉耍掚m如此但他們早就見過哪還有這些說法,而且我朝民風開放男女見面也是正常舉止啊?!?p> “那是在外面,可這是府里,家丁侍女眼雜,不相信被哪個看見了傳出去,你讓童童日后怎么婚嫁?”
“若宸生是普通人我自然不會讓童童照顧,可他是皇子,我們給他找?guī)讉€侍女伺候,到時候讓外人知道皇子寄宿丞相府我和宸生幾張嘴也說不清。讓童童照顧他,借著她的頭銜,家丁侍女也不會覺得奇怪?!?p> 曲涵被季齡說動了,她抿嘴,還是問了一句?!澳且莾扇松烁星樵趺崔k?”
男人啞然,就是照顧幾天的事兒,也么會生出感情?
“你太過于擔心了,沒那回事兒。就算有了,宸生也算你看著長大的,他做你女婿,你還覺得虧不成?”
曲涵拍他一下?!跋拐f什么,小心你說的話成真?!?p> “隨口說說,沒可能?!?p> 和曲涵商量好后,季齡就對季童下了死命令,夜宸生的衣食起居全由她處理。而季童呢,因為父親的威嚴,不得不攬下這個差事。
是夜,當東廂房傳來規(guī)律的敲擊聲時,季童從床上爬起來半瞇著眼把床邊文案上帶有特殊印記的卷軸送到東廂門口。
卷軸扔在門邊,季童打著哈欠回以規(guī)律的敲擊后轉身回屋。
這個夜宸生就是個夜貓子!這是季童第一天意識到的事兒。
白天無所事事,只是讓王懷在丞相府和自己院里來回跑腿,將一些封的死死的東西扔她桌上,讓她去買一些需要的物品,晚上三更天卻讓她送東西!季童惱怒,卻不能發(fā)作,直到第四天。
“啪?!奔就荒_踢開房門跨進去,見主仆二人端坐在文案前大步走去。她把東西扔在桌子上,眼睛狠狠的盯著夜宸生。
男人抬頭。“多謝。”
“就沒了?”
夜宸生不語,季童跪坐在他對面?!暗钕拢沂且粋€作息規(guī)律的人。”
“晨昏定省,是個好習慣。”
“可是我卻讓你折磨的好幾天都沒睡過安穩(wěn)覺了?!?p> “有點可惜?!?p> “那殿下能大發(fā)慈悲下嗎,不要大晚上的讓我送東西?!?p> 夜宸生思索?!翱墒沁@府里,我還能指誰?”隨后男人放下手里的東西看向季童?!耙患拘〗阄覀冞@樣吧,這兩天的飯菜我吃膩了,你呢也覺得我煩,大家誰都別打擾誰了,我直接告訴丞相大人讓他重新安排人手給我。”
話說了一半,季童勾起嘴角伸手拿起一卷恭敬的遞給夜宸生?!盀榈钕路謶n,是我的福分,殿下不要在意我的話,只是沒有睡好瞎說的?!?p> 夜宸生接過季童手里的東西。
“真的?”
“千真萬確?!奔就c頭。笑話,讓他告訴季齡她還有活路不成?
“甚好,這樣我也心安?!币瑰飞χ眠^女子手里的東西。
季童收手笑瞇瞇的垂頭,男人見狀拆開卷軸開始辦公,半晌女子抬頭,發(fā)現(xiàn)他拿著筆勾勒上面的名字,好奇心起?!斑@卷中勾著的名字是何意思?怎么還有我爹的門生?”
王懷斜睨季童,眼神中潛藏敵意。夜宸生卻將筆放下,指了指燈臺,王懷就拿著燈臺起身?!奥犂蠋熣f你自小調皮搗蛋,對書本文學很是不喜歡,怎么對這些文字如此好奇?”
聽出話里的調侃,季童回懟他。“聽爹爹提起他的學生時,總是愛以話少冷漠學識淵博來形容,怎的反差如此巨大?”
“我只和熟人說話?!?p> “真巧,我也只好奇熟人的東西?!?p> 二人對視片刻,夜宸生重新拿起筆將卷軸鋪在桌上,季童眼眸垂下,上面寫的什么看的清清楚楚。“這么明目張膽的放著,你不怕我告發(fā)你?”
“你不是好奇嗎?就讓你看看。而且老師桌上放著一卷一模一樣的,你告發(fā)我的時候,你也得倒霉。”
“我不想倒霉。”
“覺悟很好?!?p> 季童點頭,下一秒?yún)s又抬頭,夜宸生也抬頭,兩人隔著燭光對視在一起。
王懷不曉得他們?yōu)槭裁炊⒅鴮Ψ讲徽f話,他只是有點糾結,手里的剛調好的燈要放在哪個位置?糾結半天,王懷找了個兩人最中間的位置放下燈臺咳嗽一聲退到一邊,季童聽到抬頭。
“認識這么久,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卑職王懷。”
“你家殿下平常和你就這么說話的嗎?”
王懷沒說話,季童接著說道?!澳悴桓艺f?”
“沒有。”
“那怎么不回答我的問題?”
季童逼問王懷,男人垂眸看向夜宸生,后者歪頭。“她在問你?!?p> “殿下平常就是這樣說話的?!?p> 季童微笑。“那你一般怎么接話的?”
“說什么應什么?!蓖鯌讶鐚嵒卮?,季童有點啞然。好吧,什么樣的主子什么樣的隨從。
男人閱讀很快,只不過說話的功夫,一卷上的信息就處理完了。季童順手拿起一個給他?!澳侨瘴业樟钗艺疹櫮阒?,他就在屋子里呆了很久,我其實一直都有個疑問,你那天,是不是和我爹說什么了?”
她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問男人是不是悄悄告狀了,可是男人會錯了意?!皠e總是什么事都好奇,這樣不好?!?p> 季童聽著總是覺得話音不對?!笆裁唇惺裁词露己闷?,我只是想知道你和我爹怎么說我的,這很影響我的活動范圍?!?p> 夜宸生皺眉,他算是明白季童的意思了?!澳阍趺纯傆X得我會告狀?”
“因為我傷了你的命啊?!奔就煺娴脑?,讓夜宸生臉上一陣紅一陣黑。他轉頭看了眼王懷,后者很識趣的低頭,隨即對季童說。“季小姐,你該回去了?!?p> “我說錯話了嗎?”
王懷沒有回答她,夜宸生卻黑著臉問她?!澳氵@話是從哪兒聽來的?”
“院里差使的婆子們,閑來無事就會討論男人,她們說的,說什么腰是男人的命,傷了腰半條命就沒了。”
“你一大小姐天天聽婆子說話,傳出去丟不丟人?!?p> “我回京爹娘就不讓我出去,閑來無事也只能和婆子媽媽說話了?!?p> “...”
“她們知道可多呢,還知道男的吃牛鞭子強健體魄?!?p> “你閉嘴吧?!币瑰飞牪幌氯チ?。這些差使婆子什么都敢說,這丫頭還什么都敢信。男人冷著聲音命令面前的女孩?!耙院髣e和這些婆子說話,她們會帶壞你。”
“為什么?”
“別問了?!币瑰飞幌牖卮穑F(xiàn)在只想讓季童閉嘴。顯然,季童看出來了?!芭??!?p> 兩人沉默的面對面坐著,季童坐久了沒有睡意,倒騰了一堆吃食,邊吃邊給夜宸生打下手,后來拿起筆來,記下夜宸生所說的人名。
時間對于王懷來說過的很慢,因為他每天都要回到夜宸生的院子應付各種上門的人;對于夜宸生也很慢,因為腰傷致使他行動受限度日如年只能看看送來的消息;于季童來說亦是如此,唯一覺得時間過的快的,就是每天閑暇無事的丞相夫人了。
當?shù)弥瑰飞鼈昧艘x開的消息時,曲涵是詫異的,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夜宸生已經在府上呆了十天了,甚至,她都沒注意到季童的黑眼圈,只是微笑的送走了夜宸生,看著夜宸生上了馬車歡喜相送。
季童頂著瞌睡也站在臺階上目送夜宸生,直到那馬車消失,她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小院補了個回籠覺。
曲涵來找她,看到季童大白天呼呼大睡有些生氣,一邊一直沒有參與卻都看在眼里的季雪很是不高興的給曲涵告了夜宸生一狀。什么東廂房里的貴人半夜讓小姐去送書,晚上讓準備熱水放在側室,還有吃食挑剔,把有的沒的全都給曲涵說了一遍。女子開頭有點不信,可看到季雪恨不得舉著三個手指要給她發(fā)誓的模樣后,女人心中也有了疑惑,當晚就告訴了季齡。
“你說,這事是真的嗎?我怎么覺得像假的又像是真的?”
聽夫人在一旁疑惑,季齡坐在床邊,邊上侍女要來給他脫鞋讓男人打發(fā)走后,自己將兩只鞋子脫下放在一邊?!澳阋尚倪@些做什么,是不是真的都是他們自己的事。”
“可要真的是季雪說的這樣,那宸生就有些過分了?!鼻櫭?,季齡卻笑了?!板飞裁慈四阈睦锊磺宄??你不相信宸生,那你也得相信生他的人吧,炎秦什么樣的,你心里沒底嗎?!?p> “話雖這么說,可是宸生也不是她一個人生的,難免會有點...”她后面的話沒說全,但是季齡也聽明白了。
“既然你覺得宸生有可能這么做,那我給你說說王懷告訴我的吧?!?p> “王懷說什么了?”
回憶到王懷告訴他事情時的惡狠狠模樣,季齡笑出了聲?!巴鯌褋砦疫@轉達宸生的意思,告訴我不要再給他吃黃瓜了?!?p> “宸生的吃食里怎么會有黃瓜?我記得...”曲涵剛想說什么卻閉嘴了,她算是懂了,這兩天就一直在想,什么時候這丫頭這么聽話,做出來的黃瓜都吃,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臭丫頭?!迸訌拇策厪椬?,卻讓季齡拉住了手。“行了,你大不了這幾天讓她多吃幾盤,何必和自己動氣。”
被季齡一點,曲涵覺得這個主意很好,隨即又坐下,她拉著季齡的手臉上帶著微笑?!袄蠣?,真是親爹呢?!?p> 季齡滑了滑夫人的鼻頭?!澳阋彩怯H娘。”
兩人噗嗤一笑,都覺得這件事做得很不錯,可季童卻遭殃了。
倒霉的季童就被這么逼著吃了幾天黃瓜后,悲憤的寫了三大頁告狀信給她大哥和季夜后,就趴在了桌子上等待回信。雖然季夜一直沒有回信,好在季童大哥不忙,讓她七月初十出來帶她吃飯,季童雀躍,隨后就掰著手指算日子。
初十當天,街上人來人往,西市開市,各個奇珍異寶匯聚一堂,季童穿梭在人群中,逛夠了朝著目標地點而去。
芬軒,最角落的一間屋子,男人正在沏茶,季童進去跪坐在男人對面,那人見了放下手中的茶壺。
“想吃什么?”把手邊的茶杯推給季童,男人問她。
“我想吃肉,不要太油膩,我想喝酒,不要太烈的?!?p> 白斬抬起頭,他沖門邊的小二喊了一聲,點了幾樣菜后,小二就走出屋子帶上門。
片刻的功夫,菜就上齊了。看著一桌子的菜肴,季童食指大動,剛要伸手就被白斬攔住了?!靶渥印!?p> 一經提醒,女子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她今天穿了一身深藍色的紗裙,寬大的袖口在伸手之際差點帶倒邊上的酒杯。季童把筷子放下將纏在手腕上的繩子解下來,穿過袖口打結套在脖子上后,就用筷子夾起一塊肉丟在嘴里。
“大哥,你不回家,你是真的不知道爹娘是如何對我的,天天吃黃瓜,我都覺得我要變成黃瓜了?!?p> 白斬給她倒了杯溫酒?!澳阕孕√羰?,爹娘這么做也是為你好?!?p> “可我就是不喜歡啊,你也知道,我吃黃瓜惡心。”
“吃多了就不惡心了?!卑讛氐幕卮?,可季童聽著不樂意了?!熬秃帽饶悴幌矚g冬葵我不喜歡黃瓜,你可以不吃為何要逼著我吃?”
白斬挑眉,有些好笑的瞧著季童的表情?!叭耸菚兊?,你現(xiàn)在不喜歡黃瓜,可能在不遠的將來,你就會習慣它?!?p> “不可能,我這輩子都不會喜歡的?!?p> 季童直接了當?shù)拇驍喟讛氐脑?,男人只是笑笑,夾起盤子里的冬葵吃了一口?!暗锟珊??娘的身體還很虛弱嗎?”
季童夾菜塞進嘴里?!暗锒己?,只是娘天天念叨你,嫌你不回家。”
“如今搬出來,不能總是回去,被人看到了很難解釋?!?p> “解釋確實麻煩,可是也得回去看看不是嗎?”
季童放下筷子抬頭?!敖裨绯鰜恚弥沂呛湍闩雒?,娘欲言又止四五次,她最后沒說,我也沒有接話,就是看她手里有個包裹,估計看著換季又給你做了雙鞋和衣服。”
“她上次讓管家送來的我還沒穿,如今又做出來一身,要多休息才好,不能太過勞累。”
季童沉默,她面無表情的盯著白斬。“這個,你得親自告訴她了,現(xiàn)在我和哥哥的話她不聽。”
聽出季童話里的意思,白斬將酒壺給季童添了杯溫酒?!按蟾绗F(xiàn)在位子尷尬,處理不好,會給家里人惹麻煩的?!?p> 白斬耐心解釋,這些道理季童怎么不懂?
“隨你?!?p> “嗯。”
白斬點頭,季童無趣將杯中溫酒喝盡。“再過五天就是中元節(jié)了,今早我出來爹讓我給你帶個話,明日啟程回龍陽,屆時城門外等你半個時辰,你不來他就不管了。”
白斬抬頭驚訝寫在臉上?!暗镆ィ俊?p> “是啊?!?p> 男人沉默。“看情況?!?p> “爹很清楚你會這么說,讓我告訴你隨便你?!?p> 季童如實轉達,想到季齡繃著臉的模樣,季童也是無奈的很。一個想說拉不下臉來,一個想聽低不下頭來,把他們三個夾在中間當夾心面包。
說著家常,吃完飯季童帶著帷帽在店外等著白斬結賬,等他出來后季童沒有走,只是沿著主街一路往下走一起散步消食。
“這幾日哥哥那邊忙的腳不沾地,上面李將軍勒令他半月內把五百新兵訓練出來,某次我去給他送衣服,聽他說你最近可能會升遷。”
“還不一定?!卑讛卣f道?!按蠡首右换貋恚拖虮菹屡e薦林侍郎的兒子林東寧和李將軍的兒子李響,想在建章營和羽林軍中分一杯羹。”
季童停下腳步?!靶⌒囊恍?,我已經拖累了哥哥,不想在把你牽扯進來。”
“怎么說?”
“前不久陛下想給我指婚大皇子,爹拒絕了,雖然本意不在此,可是大皇子回來后執(zhí)意,多次約見我讓我拒絕了,后來大皇子生氣,才致使哥哥夾在這縫隙中完成不可能的任務?!?p> “不會影響到我,大可放心。”白斬安慰道,季童卻不信?!澳愫退慌?,雖然踩在平衡點上,難免因為你不屬于任何勢力想從中拉攏或者踩低,小心些好。”
“行,知道了?!?p> 兩人一路交談,白斬還給季童買了一根白簪,他付錢后將簪子交到季童手里。“每次見你男裝總是帶著一根白雀簪,略顯女氣,給你買了一根,以后帶它?!?p> 季童接過,這簪子通體直滑,裝飾簡單,她收起后拉了拉白斬的衣袖?!岸嘀x大哥?!?p> 隔著帷帽,男子溫柔的彈了下帽檐?!霸琰c回去吧,太張揚容易暴露?!?p> 季童點頭?!昂谩!?p> 兩人分開,女子一人在街上游蕩,習武的人敏感,身后的壯漢已經跟了她一路了,分不清是敵還是友。
前面是西市的入口,剛到未時正是人多的時候,季童隨人流進去,不消片刻就將人給甩了。身后人尋不到季童,只能回去,殊不知自己卻被跟上了。
出了西市來到主街,跟蹤季童的壯漢走到一輛馬車前,同候在車邊的侍女交代幾句后,女子就給了些銀兩把人打發(fā)了。季童站在不遠處瞧著那邊,等人走了侍女同車夫駕車離開,她才出來。
若是男子出門定然是不會帶個侍女,所以那車里是個女子,至于為何要跟蹤并不認識的季童,想必是看到了她和白斬站在一處。
女子轉身回丞相府,這件事她并沒有完全放在心上,想要知道,問白斬就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