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大將軍

　　“陛下?！?p>　　趙威行揭開錦袍，背脊筆直地跪倒在地，他朗聲道：“若舍我趙威行一人的顏面，就能還那些血戰(zhàn)沙場的將士公道，那臣的顏面又何足道？”

　　他從懷中摸出一封折子，雙手奉上前，“臣具表彈劾兵部尚書李長陵，苛扣河東大軍軍備軍餉……”

　　“住口！”

　　侍立一旁的宮女內(nèi)監(jiān)紛紛跪倒在地，自打新帝登基之后，還沒見過他發(fā)這么大的脾氣。

　　趙承宗從御案后頭站了出來，氣急敗壞地朝趙威行走去，“果然是你！朕前幾日就聽說有人在民間散布謠言，說河東大軍戰(zhàn)敗是因為棉襖和鎧甲不足，是不是你說的？！”

　　“陛下，那是事實。”

　　“胡說！”

　　趙承宗跳腳，用力揮著手，方才挽起的衣袖已徹底滑落，“汴京百姓安居樂業(yè)，汴京城繁華熱鬧，全靠國庫的銀子充實，豈會少了你們那點棉襖和鎧甲？打不過遼人就承認，朕還沒怪你，你倒急著推卸責任給旁人？！”

　　“陛下，臣……”

　　“住口住口！”

　　趙承宗不給他半點說話的機會，一把打在他手上，那份彈劾的奏折應聲而落，“朕念你年輕不懂事，不加罪于你，再敢提彈劾兵部之事，朕絕不輕饒！”

　　趙威行愣愣地看著被打落在地的奏折，那是他率部回京那夜不眠不休寫下的，寫了一遍又一遍，唯恐自己筆力不足不能把將士們的委屈寫明白。

　　直到天亮他才寫出這封奏折來，從此每日揣在身上，只等著宮里隨時召見，他隨時送到御前。

　　不想等來的是這樣被棄若敝履。

　　趙承宗在殿中轉了一圈，復又坐回上首的御案后頭，重新拈起草莖逗蟈蟈，“大將軍啊大將軍，你倒是動彈一下啊。朕好吃好喝地供著你，又將殿中炭火燒得這么旺來養(yǎng)你，你怎么也不知道回報朕呢？”

　　寒冬臘月，品質上等的蟈蟈是極難得的，這只“大將軍”是趙承宗發(fā)動了福寧宮上百個宮女和內(nèi)監(jiān)才捉到的，捉到后便每日燒著炭火供養(yǎng)。

　　暖得人在殿中穿薄衫都要出汗，這“大將軍”還是懶洋洋的。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趙承宗的話，籠中的蟈蟈忽然動了起來，沿著籠子的邊緣跑了一圈。

　　趙承宗哈哈大笑，“不愧是朕的大將軍，哈哈哈，這個大將軍可比某些大將軍強多咯！”

　　他說著，朝下首瞥了一眼。

　　趙威行面紅耳赤，嘴唇嚅囁了半晌，最終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他緩緩起身，將被打落在地的奏折拾起，拍了拍上頭不存在的灰塵，而后重新放回胸前貼著心口的位置。

　　人人都說新帝昏庸無能，趙威行從前不信，如今卻不得不信。

　　可這封奏折不交給皇帝，難道要交給太后？

　　兵部尚書李長陵，正是太后母家的堂弟，這折子交給太后還不如直接丟進火堆里。

　　一瞬間，趙威行覺得自己和這封奏折一樣，天地之大，他們卻沒有容身之所。

　　上首的趙承宗還在逗蟈蟈。

　　趙威行無聲地行了一禮，慢慢退出殿去。

　　待他的身影在殿門外消失不見，趙承宗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抬起頭深深地望了一眼趙威行離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