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扎根在冥界

　　過了鬼門關，便是黃泉路。

　　黃泉路兩旁盛開著血紅色的彼岸花。

　　花葉生生兩不見，相念相惜永相失。

　　黑白無常低著頭默默的在前面走著，面上風平浪靜，心中波濤洶涌，原以為身后跟著的小鬼是個自閉兒，沒想到是個十萬個為什么，他二常有些招架不住。

　　所以二常決定，堅決不再與云伊小鬼搭話。

　　云伊見黑白無常不再搭理自己。也不追問，依舊默默跟在他們身后，二常已經(jīng)準備好捏一個閉耳的決，以應對云伊的二次攻擊，卻是等了半天，也不見云伊上來追問，回頭觀察之，發(fā)現(xiàn)她同之前沒什么兩樣，沒有因為跟他們說了幾句話而覺得攀上了高枝，搞熟絡，也沒有因為他們兩個的不理睬而失望郁悶。因此，二常在心中又深以為這小鬼八成是個高人。

　　黃泉路的盡頭，橫著一條河，名曰忘川。

　　忘川河上搭著一座橋，橋分兩邊，一邊是云伊她們現(xiàn)在通行的方向，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四周有數(shù)不清的路匯集到這座橋頭，而還有其他鬼差押送著小鬼，在橋上穿梭。

　　原來黃泉路不止一條，奈何橋卻只有一座。

　　奈何橋的另一行走方向支起一座高臺，臺上同樣懸浮著三個字，望鄉(xiāng)臺。

　　望鄉(xiāng)臺上有個亭子，一個女人正坐在亭子中央，給那個方向的行人盛著用忘川水煮的湯。

　　一碗孟婆湯，前世今生兩相忘。

　　云伊跟著黑白無常，路過了三生石，翻過了惡狗嶺，越過了金雞山，穿過了野鬼村，經(jīng)過了迷魂殿，終是來到了冥界首都，酆都城。

　　酆都城一望無垠，極目望去，黑壓壓，鬼森森不見邊跡，飄在空中往近處瞧，卻可以看清底下的建筑，有四合大院，飛檐樓宇，有天井青瓦，馬頭粉墻，有高樓林立，車水馬龍，各個時期的建筑風格均涵蓋了不少。

　　黑白無常一路默默無言，帶著云伊去琴幽閣領了一個銀灰色的骷髏牌子，便將云伊安排到了一處兩室一廳的樓房里?，F(xiàn)代的鬼，多數(shù)都會被安置到現(xiàn)代建筑中，以便讓小鬼們更好的適應冥界生活，這個規(guī)則被鬼差們稱之為“鬼文關懷”。

　　所以在“關注民生，體現(xiàn)鬼文”的政策口號下，即便黑白無常不怎么想與云伊搭話，最后的一番囑咐卻是新戶安置程序的重中之重，省略不得。

　　黑無常是男士，覺得此時應該是英勇獻身的時候，便輕咳了兩聲，與云伊道，“由于你前世為人，未曾做過惡事，在陽間，你的家人又為你置辦了一處風水好墓，雖然到這陰間，陽間那一套不太管用，但也是因人而異，種善因，得善果，以后這冥王殿邊上，黃金地段的冥寧小區(qū)22棟的2222室就是你在陰間的家，剛剛給你的骷髏牌千萬不要弄丟了，一定要隨身攜帶，那是你在陰間的戶口加身份證以及自己屋子的鑰匙，還有，酆都城雖然不比十八地獄里都是惡鬼重犯，但也免不了有不堪教化的頑劣之徒，你最好乖乖聽話，不要惹事生非，否則弄個七魄具散，玉皇大帝下來也救不了你。只要你老老實實的，循規(guī)蹈矩的做好一只小鬼，六十年后，你自可與判官申請，圓滿投胎，再世為人?！闭f完，黑無常拉著白無常瀟灑離去。

　　云伊手里捏著骷髏牌，看著黑白無常逃跑的身影，沉思了一會兒，便慢慢打量起自己的家，她對物質需求要求不高，所以，她很滿意。

　　原來，做鬼和做人也沒有太大區(qū)別，而且做鬼也不需要睡覺，不需要吃飯，不用換衣服，自然就不需要花錢，只是若是什么都不做，又沒有書看，六十年，聽起來有些難熬。

　　所以，帶著對未來生活的嫌棄，云伊飄飄悠悠的從22層的窗戶飛下，當她站在高樓下面，才發(fā)現(xiàn)這樓從外面看，并沒有那么高大，原來里面的空間和外面的體積是不等比的，她們的家應該像是在一個大的空間袋里。

　　她環(huán)視一周，周圍像她家這樣的高樓成排成列，預計有千八百棟，看來，陽間能選個好風水做墓地的人家也不少，而且，人世間，還是好人多。

　　她記得，剛剛她從高處飛過的時候，還看見了其他建筑風格，像是古時候的飛檐樓閣。

　　她打算出去瞧瞧，打發(fā)打發(fā)時光。

　　云伊剛剛飄出自己的這片小區(qū)，就聽空中傳來一聲曠古的聲音，“居住在酆都城的眾鬼們，十年一度的鬼差選拔將在三日后報名，一個月后考試，具體鬼差職位，科考內容已經(jīng)下發(fā)至汝們的骷髏牌里。做鬼差不但不用再受輪回之苦，更有機會得道成仙，上得三十六天，還望眾鬼踴躍報名，積極參加，名額有限，評優(yōu)者得?！?p>　　空中的聲音消匿，地上瞬間炸開了鍋，不知從什么時候，原本很是空曠的街道上涌出成百上千只鬼，三三兩兩，交頭接耳。

　　云伊身邊正好有兩個鬼，其中一個說，“我都在這三百多年了，報了整整三十次名，卻是連一次海選都沒過，你是前年剛來的，沒見過那陣仗，鬼山鬼海，為了一個坑，擠的七魄都變了形?！?p>　　這鬼的聲音不小，云伊自然便朝他看去，只見一個約摸四十多歲的男鬼，留著半發(fā)，前面是光頭，后面梳著長長的辮子，身上是錦緞的馬褂，像個清朝的員外。云伊在心中算了算，三百年前大約是康熙年間，可不就是這一身妝容。

　　旁邊那個穿著白體恤，花褲衩，塔拉著人字拖的年輕男鬼，挖了挖耳朵，“前年咱倆剛認識的時候，你說你一直沒有去投胎，是想要當神仙，就是因為這個勞什子的公務員？”

　　清朝大叔鬼嘆了口氣，“想當年，我也是個清官，可是清官不易做，前有虎狼，后有豹，做個好人委實累的慌，做壞人，我的心又不甘愿，思來想去，不做人也挺好，做個神仙，逍遙快活，雖然仙路慢慢，但總有個事做，是個盼頭不是?！?p>　　有個事做，是個盼頭。

　　云伊覺得這兩句話說的忒對。

　　便忽悠悠又飄回了自己的2222室房間。

　　她拿出骷髏牌瞧了瞧，不太知道這個東西怎么使用，但是遇到困難就退縮也不是她的性格，實踐出真知，才是她的道理。

　　她握著鼓樓牌，念叨幾遍諸如“鬼差考試”“公務員考試”“冥界科舉”之類的詞語，骷髏牌沒反應。

　　她嘆了口氣，拇指和食指掐著骷髏牌，心中暗忖，鬼差考試，鬼差考試，沒想到鬼還真有考試，應試教育害鬼不淺。她是不是應該上大街上找個清朝鬼，或者民國鬼，問問經(jīng)驗。

　　還未等她有所行動，忽然感覺靈臺處涌入一個聲音，像是有人在娓娓講著故事。

　　此次鬼差選拔只有五個職位，其中有三個都是出去跑活的辛苦工作，等級基本算是黑白無常小弟的小弟。

　　還有一個是陰陽師，主要是輔助判官崔府君做勾勾畫畫的文職工作。云伊在云氏做過一年總助，想來這個工作她定是手到擒來，所以她比較中意這個。

　　最后一個便是營養(yǎng)師，介紹中說這個職位設了百年，卻至今一直空缺，因為說它是助鬼修成仙，提高整體冥界身體素質的這么一個極其神圣的職位，許是這個職業(yè)門檻高，云伊認為要么是眾鬼們望而卻步，要么就是有鬼躍躍欲試，卻達不到人家的要求。

　　她對修仙或者造福冥界沒有太大興趣，她想要參加考試，只是想不那么難熬的度過六十年。

　　所以她也沒有必要挑戰(zhàn)自己。

　　十日后，據(jù)有經(jīng)驗的清朝鬼說，今天是個晴天。

　　云伊跟著鬼流來到了報名處，是比她家小區(qū)還要靠近冥王殿邊上的一座衙門，正是當時黑白無常帶著她來領骷髏牌的地方。

　　這地方叫琴幽閣，管事是個叫琴操的女人，她也是這陰曹地府為數(shù)不多的女判官之一，主要負責人事戶籍等工作。

　　她手下有幾個小鬼差，負責此次鬼差考試報名登記。

　　報名隊伍從琴幽閣一直排到冥寧小區(qū)另一側邊緣，云伊原本也排在隊伍的中間，可不知為什么，就跑到隊伍后面去了。

　　她想，鬼夜漫漫，排隊也是一種消遣。

　　排了一天一夜，終于排到云伊了。

　　她后面再無他人。

　　負責登記的鬼差打了一個哈欠，鬼也并不是不知疲憊。

　　“報哪個職位？”鬼差抓起腰間的葫蘆，咕嚕咕嚕灌了兩口，朝云伊笑了笑，“喝口酒，醒醒神。”說完還打了一個酒嗝。

　　云伊皺了皺眉，隔著桌子都聞到了酒氣。

　　“陰陽師?！?p>　　“營，養(yǎng)，師?！惫聿畲笾囝^一遍重復，一邊在記錄本上畫了幾道鬼畫符，是云伊看不懂的金文。鬼差又豪放的喝了一口酒，給云伊豎了一個大拇指，“小姑娘，精神可嘉，精神可嘉！”

　　云伊一頭霧水，她聽說前面有許多人都報了陰陽師，難道這個披散著頭發(fā)，穿著破爛長衫，掛著酒葫蘆的胡子男鬼，是在提醒她報名這個職位的鬼太多，她要考中的幾率就很??？

　　她這么一想，便覺得眼前這個鬼差看起來也比較順眼，便輕輕一笑，“多謝提醒?！?p>　　得之吾幸，失之吾命。她不強求。

　　鬼差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搖搖頭，卷起名冊簿子，揚長而去。

　　又一日，據(jù)有經(jīng)驗的清朝鬼說，今日是個多云天。

　　琴幽閣門口公布所有鬼報名的編號，職位，以及分組。

　　為了彰顯此次選拔的重要性，此次報名信息沒有單獨發(fā)給個人，而是在琴幽閣門口投了一個十丈見方的大熒幕，熒幕上密密麻麻的布滿了鬼名，眾鬼在屏幕前面上下翻飛，即便鬼有飄來飄去的這個功能，想要快速的找到自己的名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云伊眼下杵在屏幕下方，有些呆。

　　并不是她在為找不到自己的名字而煩惱，而是，她太輕松便看見了屬于自己的編號和名字。

　　因為，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都列在前四個職位下方，而最后一個職位營養(yǎng)師下方，赫赫然只有一個大名，22222222號云伊。

　　云伊快速的整理一下信息，她想通了，原來那個酒鬼鬼差不是舌頭不好使，而是耳朵不好使，怪她當時鬧了誤會，沒有及時反應正確，糾正于他。

　　既來之則安之。

　　營養(yǎng)師便營養(yǎng)師。

　　她生前選修過食品科學，知道營養(yǎng)師是一種用美食調節(jié)人體亞健康的偉大藝術。

　　雖然與她愛好的面點廚師差了一個意思，她卻也有所涉獵。

　　只是，在冥界，這個營養(yǎng)師卻涉及到修仙修靈，她對此，覺得不會有什么興趣，便也隨著大流，打算避而遠之。

　　打算歸打算，事實歸事實。

　　人和鬼都一樣，如果總糾結于打算，要么會變成強迫癥，要么就會活在空想里，很是辛苦。

　　就像前世，十六年前，她打算離家出走，最后還是穿上黑色的禮服，頭上帶一朵黑色的小花，參加了她爸和她后媽的婚禮。

　　所以，相比之下，這次根本就是小事，她選擇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