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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深

第九十五章 求親

天深 森千樹 3758 2021-07-30 00:02:05

  正月十六,卯時初,天色微亮,薄霧籠罩,雍京城還處于寂靜之中。高處的樹梢上懸掛的愿燈發(fā)出微弱的光芒,城中已有人影走動。

  一支車隊進了城門,隨行侍從小心翼翼地拉著一架架馬車,朝白虎大街駛去。車隊很長,馬車上蓋著黑布,只能看清黑布上大大的“冉”字。

  圍觀的百姓開始竊竊私語,冉家財大氣粗,這車隊里想必又是送給哪家皇親國戚的貴禮,只是今日怎么這般神秘,還蓋了起來?

  有不少好事的婆子跟在了車隊后,想去看看這些東西會送到哪家去。

  車隊進了白虎大街,又往里朝清盛坊駛去,婆子們對視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車隊中走出了一個穿著藏青長袍的男子,他看了一眼跟著的婆子們,沒有說話。

  有婆子認出他來了,驚訝地說:“這不是冉府的大管事嗎?他親自出馬,今日雍京城必有大事發(fā)生!快,快,回去稟報小姐?!?p>  話音剛落,就有丫鬟快步散去了,更多人把車隊圍了起來。

  車隊駛進了清盛坊,坊里十分安靜,玉樓高閣鱗次櫛比,朱門風暖,王侯世家門前流水潺潺,寒冬水竟不凍。

  要說雍京何處最尊貴,除了皇宮便是這清盛坊了,坊里盡是清貴世家,高門多貴鄰,一步三王侯。李勝心中微嘆,千年世族底蘊深厚,鐘鳴鼎食仿若南國,說起來裴國公夫人就是南境之人。

  他頓了頓,往裴國公府看去,碧瓦朱檐,層樓疊榭,國公府前的侍人正往檐下掛著風鈴。見他望去侍人行了個禮。

  他收回目光,領著車隊往坊里最深處走去。不少得了消息的世家女婢站在門口打量著他,旋即了然地進了門,直奔后院。

  清盛坊最深處有一個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小院,青瓦白墻,檐下掛著兩只紅燈籠,木門朱漆暗淡,貼著青眼獠牙的門神。

  這便是裴御史為得意門生陳其峻特地劈出的院子,一座三進的院子。陳其峻與幺女陳五娘便住在此處,雖說小院簡單,總歸是在千金難求的清盛坊里,可見裴御史對陳其峻的提攜之心。

  李勝了然,看來大爺那夜喝糊涂了,闖進清盛坊是想找裴禎,結果翻進了陳家,遇見了陳五娘。

  該說是天定良緣還是孽緣呢?他苦笑一聲,眼見身后安靜的清盛坊開始喧鬧起來,一向清貴的王侯之家也禁不住看熱鬧呀。

  云流昏昏沉沉地醒來,蘇玉捧著輿盆站在簾外,見她醒來連忙放下輿盆過來服侍她起身。

  今日她套了一件淺黃襦裙,外罩雪白狐裘,襯得肌膚勝雪,容顏如玉。

  蘇玉給她輕輕絞面,替她戴上了一對白玉耳墜。云流摸了摸發(fā)髻,走出了殿門,蘇玉緊跟在她身后。

  兩人穿過游廊走到了冷香殿外,殿里有幾個侍女正竊竊私語,不時笑出聲。

  蘇玉板起了臉,這群小蹄子白日里在談論什么?

  她重重地踏步,侍女們驚跳起來,看見她紛紛低下頭囁嚅著說:“嬤嬤……”

  蘇玉冷冷地說:“怎么?九王府這么悠閑,你們有空在這說私話?既然如此,不如把你們送回宮去!”

  這些沒規(guī)矩的侍女都是各宮塞進來的眼線,平日沒少把府中的事傳回去,今日被她逮到非得一頓好打。

  侍女們縮成一團,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喘,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等兩人走過。

  云流朝蘇玉搖了搖頭,何必跟她們計較呢?左右是各宮的眼線,就算送走還會進來第二批,干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兩人進了前院花廳,白鷺風風火火地走進來說:“殿下,外頭好生熱鬧,奴婢聽說是冉家送了厚禮到陳家,冉家大爺親自上門求娶陳家五娘,陳家閉了院門,眼下冉家大爺還在陳家門前候著呢!”

  云流十分驚訝,這冉閬又犯病了?不怕五娘再把他打一頓?

  白鷺不懷好意地笑著說:“殿下,聽說今日冉家大爺帶了不少精銳護衛(wèi)過去,引得京中不少人圍觀,殿下可要過去看看?”

  云流挑了挑眉,不少人圍觀?那她豈能落于人后?她站起身說:“走,叫上褚綏過去?!?p>  褚綏駕著馬車朝清盛坊駛去,街上行人認出了九王府的馬車,紛紛讓道,馬車很快到了清盛坊門口。

  云流撩開車簾望去,坊里的丫鬟婆子們三三兩兩地站在一起私語,遠處可見一些年輕郎君的身影。

  往里馬車進不去了,她下了馬車。

  褚綏趕著馬車往坊外的字畫街駛去,他要去找個地方把馬車停好。

  云流攏著帷帽走進了坊,坊里畫樓朱閣高聳入云,清歌環(huán)繞,流水細細。無人喧嘩,生怕擾了王侯世家的清凈。

  她沿著玉道往里走了許久,穿過人群走到了玉道最里間,她走上了一處亭臺,車隊就在她下方。

  冉閬今日穿著黑金繡袍,頭上玉冠梳得一絲不茍,他筆直地站在陳府門前,一個高瘦的藏青衣袍男子正低聲和他說著話。

  冉閬不耐煩地說:“去查查,京中誰與五娘交好,讓她給我把五娘請出來?!?p>  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冉閬額上微微冒汗,昨夜五娘明明應了他,今兒怎么閉門不應?難道五娘反悔了?

  他焦急地來回踱步,圍觀的人開始交頭接耳,發(fā)出了低低笑聲。

  冉閬的臉色冷了下來,大喊說:“閉嘴,再發(fā)出聲響就將你們全部打出坊去!”

  李勝無奈地示意侍從將丫鬟婆子們趕開去,他湊近冉閬說:“大爺,陳家五娘畢竟是女子,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爺就這樣上門不免唐突。不如你先回去,我在這里等五娘子出來。”

  昨夜大爺去了平河放花燈,回來便吵著要見老夫人,求老夫人再次為他求娶陳五娘。老夫人拗不過他,只得命老爺張羅,老爺又急又怒,將求娶一事交給了他處理。

  這車隊上的東西也是昨夜緊急從城外調回來的,一大早他就領著車隊到了陳府門口,哪知陳其峻見了他避之不及,連忙鎖了府門,將一眾人全部攔在了府外。

  大爺?shù)弥⑦B忙趕了過來,想要親自跟陳五娘求親,仍被攔在門外,白白叫人笑話。

  李勝想起夫人氣急敗壞的樣子有些無奈。

  冉閬煩躁地四處張望,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亭臺上。目光交匯,云流頓感不妙,準備起身離開,冉閬卻飛身上了亭臺。

  “鐺!”長劍相交,褚綏沉著臉擋在了云流身前。

  冉閬看了他一眼,抽回了長劍,他朝云流行禮說:“閬一時心急,無意冒犯長公主,還請長公主恕罪?!?p>  亭下圍觀的人群更加激動,熱切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游轉。

  云流只得壓低聲音說:“無妨,聽說你想見陳五娘?”

  冉閬眼中閃過一絲光芒,急切地問:“長公主可有辦法?昨夜在平河我與五娘說過今日我會來求親,誰知今日……”

  他苦笑著望向緊閉的朱門,臉上滿是失落。

  云流沉吟著說:“冉大爺當真用情至深,只不過本宮瞧著這陳五娘是不識好歹的,不如叫人翻進墻去,將她綁出來?!?p>  冉閬的表情有一絲破碎,無力地擺手說:“罷了,長公主,我還是下去候著吧?!?p>  他縱身躍下了亭臺,固執(zhí)地等在門前。

  云流瞇起眼笑了起來,真是個蠢物,據(jù)她觀察五娘每月都有幾天極其衰弱,今日這般大的動靜五娘都沒出來可見正值衰弱之時。

  她用力按了按袖內的珠子,潛伏之人算準了她會過來,混在人群里將珠子拋給了她。

  她轉身準備離開,陳府的門突然“嘎吱”一聲打開了,她驚訝地朝門口望去,陳五娘穿著白蝶長裙倚在門上。

  冉閬驚喜地走上去說:“五娘,你終于出來了。”

  陳五娘臉色慘白,一雙眼直直地看著他說:“冉閬,你真來了?!?p>  冉閬神色溫柔,望進她眼里,他從腰間取出文書,雙手遞給她說:“五娘,閬的生庚八字還請你收下,希望五娘把你的也給我?!?p>  冉閬退后一步,半曲著身子,期待地看著她。

  陳五娘沉默良久,輕聲說:“聽聞人世無常,你今日娶了我,他日若是后悔了……”

  “不,冉閬絕不悔,滄海桑田,冉閬待你之心絕不會變遷,如違此言天打雷劈,生生世世墮入畜道,不得輪回!”

  冉閬臉色堅毅,發(fā)下了毒誓。人群中發(fā)出唏噓聲,不少女郎抹起了繡帕。

  陳五娘也為之震動,她低低地說:“你可知我究竟是什么人?”

  冉閬包容地看著她說:“你是我眉間心上之人,是與我共白首之人,其余,閬一概不管?!?p>  陳五娘似悲似喜,眼中光芒愈加閃耀,一滴晶瑩的淚珠落了下來,她怔怔地看著指尖的淚珠。

  冉閬心疼地起身替她抹去淚珠,哽咽著說:“五娘,從今往后,你去哪我就去哪,你不要丟下我,讓我做你的夫君可好?”

  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冉閬忍不住用手壓著眼眶,堂堂七尺男兒,此刻臉上淚濕一片。

  李勝長吁一口氣,大爺心心念念,終是娶得了陳家五娘。

  陳其峻站在門后,也是老淚縱橫,五娘也有了自己的歸宿,他這個當?shù)目偹懔藚s了一樁心事。

  李勝捧著箱子走到門前說:“陳大人,這是冉府的聘禮清單,還請大人過目?!?p>  陳其峻抹了抹眼,接過了箱子,見五娘和冉閬還在默默對望,他清了清嗓子朝婆子說:“還愣著干什么?快將姑爺請進來!”

  陳府的婆子們連忙將冉閬迎了進去。

  李勝指揮著侍從將馬車上的聘禮搬進陳府,陳府一時間熱鬧非凡。

  塵埃落定,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一同散去的還有冉家大爺再度求親,抱得美人歸的樂事。

  云流忍不住感嘆,這冉閬也算得償所愿了,那頓揍沒白挨。她準備離開,卻聽見亭臺另一側傳來的哀泣,她好奇地靠了過去。

  她探頭朝墻后看去,一個身著湖藍錦衣的小娘子靠坐在墻邊,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娘子神態(tài)委頓,眼眶鼻頭通紅一片,嗚嗚咽咽地喊著冉閬。

  她挑眉,冉閬的愛慕者追到陳家來了?只可惜落花有意,冉閬對五娘一往情深,這小娘子只能自傷了。

  云流下了亭臺,褚綏在長街上等著她,兩人順著玉道往回走。

  冉閬求親一事聲勢浩大,城中各處開始張羅起喜事用具,幾個富態(tài)的小販聚在一起討論起近日京中喜事。

  云流從他們身旁走過,聽到了夏將軍一詞。接著,她聽到一個婆子說:“你們可是不知道,今日永酈侯府的五娘子哭得那叫一個凄慘,我見猶憐呀!”

  她支起了耳朵,那婆子又說:“我還聽說,今日傾云長公主悄悄來了,莫非她也傾心冉大爺?”

  云流嗆了一口,這些個嘴碎的婆子,成日里亂嚼舌根,真真沒有規(guī)矩!她郁郁地走過長街,身后的褚綏有些想笑,又拼命忍住。

  云流幽幽地說:“褚管事,我聽說蘇玉近日新制了一味藥,苦于無人試效,不如請管事過去拿個主意?”

  褚綏連忙說:“岐黃之術臣并不知曉,還請殿下另擇良才?!?p>  云流不禁輕笑,翻身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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