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澄澈,一望無垠的藍(lán)色綴在平靜的白云間,高遠(yuǎn)的天幕下能望見遠(yuǎn)處隱約的城池。
荒涼的官道上黑色的圣石越來越多,蜿蜒向前方雄偉滄桑的灰色城樓,城樓上的黑色旗幟緩緩飄動,守衛(wèi)的戰(zhàn)士已經(jīng)注意到了官道上的人。
野鶴把傘沿抬高了些,遠(yuǎn)遠(yuǎn)地把骨雕舉過頭頂,黑色的骷髏頭在陽光下十分顯眼。
樓上的守衛(wèi)側(cè)身說了幾句,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了一條縫,兩個精壯的中年男子守在了門縫后。
野鶴連忙拍了拍身下的駱駝,駱駝笨重地拖著她朝城門走去。
到了城門前她從駝背上跳了下來,將手中的骨雕遞給了一名守衛(wèi),守衛(wèi)仔細(xì)地摸了摸,將骨雕還給了她。
此時已到申時,太陽毒辣,她連忙將面紗拉高,只露出一雙眼睛。
黑城里城民來來往往,叫賣著手中的香料和馕餅,大石塊上的碗里裝著各色果汁,街上彌漫著烤羊肉的香味。
野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手往口袋里按了按,低著頭朝前走去。
身后的駱駝死活不肯走了,磨磨蹭蹭地在一處石攤前嗅著,嘴里砸吧個不停,不時眼巴巴地望著她。
她苦笑一聲,那幾碗果汁她還想喝呢!
她用力地扯著韁繩,不料駱駝?chuàng)渫ㄒ宦暪蛄讼氯?,軟軟地跪坐在石攤前,嘴角泛著白沫?p> 長街上的人很快張望過來,一個肌膚雪白的女郎皺著眉說:“這位小姐,你怎么照料它的,它快渴死了!”
裹著頭巾的男子們開始指點起來,一個披著輕紗的少女從身后的石缸中舀了一瓢水潑到駱駝身上,駱駝動了動,掀起嘴皮嗅了嗅。
一個瘦削的中年男子舉起瓢給駱駝喂水,駱駝虛弱地舔喝起來。
野鶴嘆了口氣,終是摸出最后五兩銀子買了兩碗果汁,蹲到駱駝跟前喂它,駱駝?wù)0椭劬︼w快地喝了一碗,又湊到另一碗跟前。
“嗖!”她飛快地移開大碗,碗中果汁紋絲不動,在眾人各異的神色中仰頭喝了下去。
一碗見底,她滿足地打了個嗝,摸了摸駱駝干癟的駝峰說:“最后五兩銀子都給你買果汁了,你應(yīng)當(dāng)知足!”
人群發(fā)出嘁聲,圍觀的人慢慢散開,駱駝?chuàng)u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跟著她朝前走去。
很快到了歸還駱駝的地方,裹著頭巾的少年歡快地拍了拍手,駱駝飛快地朝他跑了過去,親昵地嗅了嗅他。
少年一邊摸著它,一邊拿出木桶里的沙棘果喂它,駱駝趾高氣揚(yáng)地跟著他往廄廊走去,看也不看面含歉意的野鶴一眼。
野鶴無奈地轉(zhuǎn)身走了,只怪它運(yùn)氣不好,碰上她這么個窮鬼,一人一駱駝又饑又渴地在大漠里走了十幾天。
她原以為天空城跟海外一樣,隨處可以找點吃食果腹,不想大漠里無比荒涼,連蝎子都看不到幾只,更別說吃食了。偶爾看到的瓜果她又不敢吃,大漠里中毒是要命的。
早知道這里面荒涼,她就多扔些東西到空間鐲里,也不至于落到身無分文的凄慘境地。
眼下鐲子里還有些符紙和丹藥,倒是可以在城里換些吃食。
太陽曬得她臉頰發(fā)燙,她連忙走到屋檐下躲避,朝著黑城西邊趕去。
石樓上有人輕笑一聲,盯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說:“劍不怎么樣,身手還行,又是個三流修士?!?p> 他對面的人也笑了,不屑地說:“這些修士自詡清高,還是忍不住到黑城來練手。三流修士我都?xì)挓┝?,懶得去追了?!?p> 旁邊啃瓜的少年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清澈的大眼睛里閃過興味,一把扔了甜瓜說:“我倒要看看哪個仙山的人還敢來!”
聲音將將落,少年已經(jīng)消失了,兩名男子支起手繼續(xù)挑選起樓下的人。
殘陽如血,血紅的霞光照射在枯黃的沙漠上,晚風(fēng)吹起了沙子,夾雜著白天的余熱。
遼闊的大漠上碎云變幻莫測,蒼鷹在天際劃過,追逐著落日余暉,鼓鼓的沙丘下鉆出了一只只身形矯健的沙貓。
野鶴裹緊了外裳,大漠里入夜寒冷,又沒了駱駝,她今夜只能生火取暖。所幸沙漠里枯死的樹枝易尋,她眼下只需要找個避風(fēng)高地歇下。
月亮升起了虛影,映在深藍(lán)的空中,皎潔的月光灑落在沙子上,遠(yuǎn)處的沙丘似乎動了動。
她瞬間藏到了沙子下,緊緊盯著沙丘,沙丘那邊一動不動。
“咦?你倒是警覺。”
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她身后冒出。
“嘩!”沙子被劈出一道長溝,野鶴握著長劍立在了沙子上。
藍(lán)衣少年贊賞地鼓起了掌說:“身手不錯,哪個仙山過來的?”
野鶴冷哼一聲,年紀(jì)小小倒會嚇唬人,以為她是獨身修士就好對付?
她冷冷地說:“裝神弄鬼,你是什么人?”
少年露出了虎牙,大大的眼睛里滿是笑意,指了指她的手說:“左手持劍,右手握符紙,倒與主流仙山不同,你是小仙山來的吧!”
野鶴眼神微冷,這少年好敏銳的眼力!
“你是人還是魔修?”
她將符紙舉到眼前,眼神冰冷地看著他。
少年捂著肚子大笑說:“哈哈,你竟感知不到我是人是魔?”
寒光閃過,少年瞬間滾到了一旁,剛才坐的地方已經(jīng)成了黑洞,正冒著黑煙,血紅的火焰將沙子燒焦了。
他不再嬉笑,神色認(rèn)真起來,一字一句地說:“若我是魔修,又當(dāng)如何?”
“轟隆隆!”幾道紫色天雷瞬間朝他劈下,沙地瞬間出現(xiàn)了一個黑黝黝的大洞。
野鶴滿身殺氣地拖著長劍朝沙洞走去。
魔修自然是抓回去換賞金,還能如何。
她眼里泛著幽光,等抓住他立馬回去換銀子,再買一大碗果汁砸在那頭臭駱駝面前,讓它瞧瞧她風(fēng)光的樣子!
少年從另一處沙子下鉆了出來,雪白的臉上沾著沙子,他冷笑著說:“果真人不可貌相,是我小瞧了你?!?p> 他的身體開始扭曲,整個人變成了一根鋒利的尖針,銀色的尖針泛著幽綠的光,針頭上慢慢冒出了他的臉,原本清澈的眼睛變成了紅色,模樣十分瘆人。
野鶴微微蹙眉,魔修還可以化形成兵器?
“啪啪!”
身后傳來擊掌聲,她飛快閃開,兩個年輕男子分別站在她左右方,與少年一起將她圍在了中間。
黑衣男子笑著說:“你猜得不錯,他的確不是魔修?!?p> 另一側(cè)的紫衣男子輕笑一聲,把玩著紙扇說:“他是純正的魔族,可不是那些修習(xí)魔道的凡人。”
諸道并行,凡人修習(xí)魔道變成魔修,魔修卻無法成為魔族,種族血脈是無法跨越的天塹。
野鶴呸了一聲,魔物就是魔物,還生出驕矜感來了!
感受到她的不屑,黑衣男子冷下了臉,殘暴地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今日就讓你好好領(lǐng)教魔族的厲害!”
“嘭!”沙漠里瞬間出現(xiàn)了無數(shù)巨大的漩渦,瞬間襲向了野鶴,黑衣男子的身影消失了。
漫天沙子遮擋了月光,入眼一片昏暗,厚重的沙子粘到了面紗上,野鶴只能瞇起眼睛,全神貫注地感知著沙子。
她左手將長劍扎入地下,右手緊握著一顆紫色的珠子,珠子在她手中搖擺起來。
“鐺!”長劍擋下了尖針,針頭突然彎曲,幽光直指她的腦袋。
冷不丁一只爪子從右方腰下掏來,說時遲那時快,她的身子突然扭曲成蛇狀,柔軟的腰身避開了魔爪,頭也貼到了身后,整個人瞬間彈到了空地上。
有人笑了,紫色的衣帶動了動,密密麻麻的絲線瞬間將她捆住。
她心下大駭,她竟忘了還有個人在!
紫色的珠子猛地膨脹,絲線撐開的瞬間她滑了出去,撐著長劍大口喘息著。
紫衣男子輕笑著合掌,絲線在他手中蠕動著。
黑衣男子從漩渦中鉆了出來,冷笑說:“都說我魔道詭異,我瞧著姑娘身法亦不遑多讓。”
方才她脫身那一瞬他還以為是魔修,微愣瞬間便被她逃了。
野鶴平復(fù)了氣息,將長劍收在背上,在三人訝然的眼光中手腳并用地趴在了沙子上,抬頭冷冷地看著他們。
紫衣男子眼里閃過興味,這招式可不像是仙修。
三人對視一眼,慢慢向她圍攏。
野鶴動了,殘影閃過人瞬間撲向了黑衣男子,十指上鋒利的尖刀閃著藍(lán)光,瞬間刺向了男子的襠部。
男子微驚,迅速避開了她。
“噗!”藍(lán)色的血噴出,男子退了兩步,捂著肩頭朝野鶴看去。
月色下只見女子像只野兔,飛快地竄向了遠(yuǎn)處沙丘,腳上的尖刀仍閃著藍(lán)光。
“嗯哼!”一旁的紫衣男子笑了起來,看了一眼遠(yuǎn)處隱約的沙丘,幸災(zāi)樂禍地說:“鴻落,你竟會被她的后踢腿傷到!”
藍(lán)衣少年也恢復(fù)了人形,樂不可支地在沙子上打起了滾,指著鴻落說:“你也有驚慌失措的時候,真真好笑!”
他用力地拍起了沙子,放聲大笑起來,白皙的臉漲得通紅。
鴻落冷哼一聲,手指劃過肩頭,兩坨肉飛了出去,很快就化成了水,被沙子吸干了。
真是個狡詐的女子,使些下三濫的招式,還踢了他一腳,下次再遇到她,定要卸了她的腿!
他收回眼,大步朝黑城方向走去,身后兩人跟了上來。
野鶴躲進(jìn)了一處巖丘,小心翼翼地查看著外面,見久久沒有動靜方才放下心來,肚子此時發(fā)出了咕嚕聲。
她摸了摸肚皮,本就饑腸轆轆,一番打斗下來更餓了。
“你竟然能從他們眼皮下逃出來。”
一個清淡的聲音落在她耳邊,她猛地彈射起來,拔劍對準(zhǔn)了巖丘上的人。
巖丘上的女子穿著白色繡服,清秀的臉上掛著溫婉的笑意,朝她拱了拱手。
“你是什么人?無聲無息地意欲何為?”
她滿臉殺氣地瞪著女子。
女子笑著擺手說:“你不必驚慌,我也是修士,困在這里已有兩個月了?!?p> 野鶴明顯不信,荒漠上突然出現(xiàn)的詭異女子,會是修士?
女子無奈地說:“我是崇丘仙山弟子,異道莊雪?!?p> 野鶴微微皺眉,行事倒像崇丘呆驢,只不過僅憑她一人能在大漠活上兩個月?
她冷淡地問:“莊姑娘?你來黑城做什么?”
女子無奈地說:“我本是隨師兄們一道進(jìn)來封印魔物,不慎被魔修偷襲,與師兄們走散了,只能躲在巖丘下保命,也不知師兄們何時能找到我。”
野鶴看著她柔弱的模樣皺了皺眉,這女子會是崇丘修士?
女子見她神色懷疑,只得無奈地說:“我知道你不信我,若不是我用異賦看到了你與魔物們打斗,我也不敢冒然現(xiàn)身?!?p> 說著她手中出現(xiàn)了一個白色法球,法球里是野鶴和三個魔物打斗的畫面。
野鶴這才肯信,接過了她遞過來的肉干,和著一旁的甜瓜吃了起來。
兩人坐在巖丘上仰望滿天繁星,深藍(lán)的天空泛起了淡淡的紫氣,像一條紫色帛巾在飄動。
野鶴枕著手臂,看著天幕不語,巖丘透出一股冰涼。
一件白色的大氅蓋在了她身上,莊雪溫婉地笑了笑,躺在了她身邊。
她閉上了眼,任風(fēng)吹動發(fā)絲,整個人沉浸在晦暗中。
一旁的莊雪突然睜開了眼,眼珠轉(zhuǎn)到了眼角,唇邊露出了一絲笑意。
她似乎信了。她在想什么呢?
哪座仙山有招式似獸似魔的中階修士呢?
“莊雪”無聲輕笑,海外仙山眾多,許是哪座不知名的仙山專門修習(xí)這等詭異之術(shù),雖然不好看,卻是極好用的,打了鴻落一個措手不及。
天空城。
一張模糊的臉從野鶴腦中滑過。她從前認(rèn)識的一個人似乎是天空城人士,其余的卻是忘了。
她坐了起來,夜里寒涼的風(fēng)刮在她臉上,一絲莫名的悲涼漫上心頭。
她曾經(jīng)失去了所有,一個人渾渾噩噩連為何活著也想不明白。
刻意遺忘了從前的舊事,隱姓埋名地藏身于驚逐仙山,卻在回到故地時慢慢想起了從前。
那日在木翟城,看到了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午云遺民,她心里慢慢有了新的愿望。
躺著的“莊雪”偷偷打量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