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靜靜的憂傷動人心
三奶奶楊氏的哭聲一剎時充滿正房,在她的話里,不但把死去的老太爺指責(zé)進(jìn)來,也沒有放過早死的五老爺——岳繁京的父親,最后更是變本加厲,把整個幽塞都不敢招惹的老姑姑岳良菊羞辱一把。
全家人一字一句地聽得真切,都露出不知所措。
大奶奶紀(jì)氏攥緊女兒岳愛京的手,又打算對房門外溜去。雖然看三房的笑話大快已心,但避開發(fā)飚的岳良菊是當(dāng)務(wù)之急。
要知道老姑娘發(fā)出脾氣來,可是天雷動地火,邪魔驚怪妖。不管是人是鬼是樹是家什,都在岳良菊的怒火之內(nèi)。
一直到現(xiàn)在沒有說話,看上去頗有耐心的二房也站起身來,也是個準(zhǔn)備離開的模樣。
五房的姑娘岳繁京更不用說,她手邊沒有了春枝這個忠心丫頭,也就意味著怒火漫延時,連個保護的人都沒有。
岳繁京輕而敏捷的起身,同時又飽含憐憫的對姑母望去。
不知道三伯母吃錯哪門子藥,居然敢對姑母下厲口。但這些話呢,卻偏偏正中姑母要害,字字是殺人不見血的刀。
岳繁京不愿意受到姑母的遷怒,但也同情她遭受到這波劫難。對一位老姑娘說她嫁不出去,又慫恿她繼續(xù)找男人,還有比這話更難聽的嗎?
目光還沒有落到岳良菊的面上,岳繁京已做好看到沙場點兵的神情,接下來,她最好以最快的腳步回到春枝身邊。春枝雖小卻很靈活,如果姑母對她發(fā)難,春枝還能擋上一擋。
當(dāng)目光落到岳良菊面上時,岳繁京大大的吃上一驚。驚駭,甚至讓她停下避難的腳步。
岳良菊的性子,是隔岸觀火她也能燒著,在關(guān)門閉戶的房里聽見風(fēng)聲也能讓刮出滿心暴躁。
但是此時讓楊氏挖鼻子剜眼的罵,她卻僵持的坐著,一動也沒有動。
從外貌上看四十歲左右的岳良菊,有著時常不減的憔悴。兩滴子眼淚自眼角緩緩而落,仿佛舍不得離開的青春,一點一點的滋潤那瓊鼻兩側(cè)的面容。
沒有眼淚的地方,那憔悴感。和受到眼淚滋潤的年青,讓岳繁京深深的震驚。
岳繁京由衷惋惜的想著,姑母年青的時候,也是個有名的幽塞美人。停上一停,就轉(zhuǎn)而想到這美人竟然老在閨中,這美人脾氣由此暴戾,這美人兒暴戾卻靜靜坐著,把她的悲傷徑直傳到人的心里。
她讓扎中心中最痛的那一處,所以沒了脾氣,也不發(fā)作。只有兩滴子淚水無情宣泄著,把舊日時光中的傷痛訴說。
岳繁京眼圈兒一紅,也跟著憂傷了。
她在憂傷中默默地問自己,怎么?岳家女子的命運就是“還京”,“還京”,再“還京”嗎?
岳良菊的眼淚顯然打動的不止岳繁京一個人,大房也呆住,二房也傻眼,三爺岳行前顧不得向妻子發(fā)火,拖著楊氏往外面就走,邊走邊低聲地罵:“妹妹心里苦,快別說了!”
“你們都回去吧,晚上咱們再說?!痹览戏蛉说脑挸鰜淼囊廊蛔钔?,但難得的充滿威嚴(yán)。
獨生女的悲傷,無疑把老太太也感染。那種流動在房中,無言而又控訴到極致的傷感,讓岳老夫人暫時放棄“京中來了大貴人”這大消息。
她慢慢的揮著手,伴著一聲長長的嘆息:“良菊,你留下?!?p> 大老爺岳居功恭敬的應(yīng)聲:“是?!敝逼鹕碜?,就使眼色讓妻女和兄弟侄女兒趕緊離開。
岳繁京自從沒有父母,祖母總得多加照顧于她,座位離祖母最近,就離房門最遠(yuǎn)。但她沒有最后一個出門,而是在這種時候也受到大伯父的照顧。岳居功特意的說聲:“繁京,回房歇著吧?!?p> 既然這樣說,大奶奶紀(jì)氏就讓了讓路,帶著女兒岳愛京跟在岳繁京后面走出正房。
雪撲面的來,還是剛才那么的茫茫,但和每個人心頭的冰凍相比,可就遜色的多了去。
紀(jì)氏心事重重的走著,忽然道:“繁京侄女兒,”
岳繁京很不想和伯母談話,有些無奈的站住。
大伯母能說出什么呢?
隨便一想也就能知道。
只能是為祖母鍥而不舍的在“還京”上打主意,想從自己嘴里套幾句話,而這幾句話還需要符合大伯母的心意。這樣等祖母晚上再重提的時候,大伯母搪塞祖母就多一個幫手。
岳繁京無父無母,臉面前最大的靠山是祖母。實在犯不著為討好大伯母,而把祖母得罪。
數(shù)著紀(jì)氏帶著岳愛京走近的腳步,岳繁京開始尋思。早早的準(zhǔn)備好話,在大伯母一定要扯上自己對抗祖母時,把大伯母牢牢堵在心門之外。
雪地走路艱難,紀(jì)氏一步步的走近,每一步都足夠她斟酌。她的笑容展開,卻一看就是內(nèi)心在展開。
笑容越來越濃,可見想的就越來越深。岳繁京對著這笑,沒來由的打上一個寒噤。
岳愛京見到,嚷道:“大姐姐受涼了嗎?”
“哎,真不會說話。就要過年了,哪能說姐姐要生???”紀(jì)氏推岳愛京一把,對她沒好氣。
轉(zhuǎn)過臉面對上岳繁京,又是滿面的笑容,疼愛和慈愛在面上交織往來,再一古腦兒的對著岳繁京砸來。
“繁京啊,就要過年了,你雖沒有父母,卻有伯父伯母,還有姐妹們,可不許哭。但凡有不高興,就來找大伯母說說,大伯母嘴笨,但陪你說說話解解心懷卻還中用?!?p> 岳繁京心想,您自己倒是聽聽,您是嘴笨的人嗎?對于這挾帶著親情而來的關(guān)懷,岳繁京屏氣凝神,嚴(yán)陣以待。
從表面上看,嚴(yán)肅認(rèn)真的,當(dāng)長輩的挑不出毛病。紀(jì)氏就滿意的笑了笑,張了張嘴:“祖母說的事兒……?!?p> “哎呦,我的娘喲,”
“哎呦,我的娘喲!”
“哎呦,我的娘……。天吶,我居然罵了她!”
三連聲的驚嘆從不遠(yuǎn)處飄來,把紀(jì)氏即將出口的一番話打斷。紀(jì)氏頓時沒了興致,掃興的循聲怒目:“是誰大呼小叫,難道不知道我們岳家是這幽塞城里最有規(guī)矩的人家!”
離開十幾步的地方,岳老夫人的正房門外,那廊下沒雪的一處,楊氏癱軟的姿勢依在岳行前的身上,她的人哆嗦著,嗓音好似雪地里抖動的木葉,處處透著對風(fēng)雪的后怕。
太害怕了,又是逆風(fēng),楊氏沒聽到紀(jì)氏的不悅。繼續(xù)的,她表達(dá)著恐怖:“三爺,我真的把良菊罵了?”
神色中的膽怯和不久前的撒潑判若兩人,岳愛京悄悄的一樂,岳繁京就跟著沒有忍住,扯動嘴角,也有了一個笑容。
淼仔
抱一抱呀,抱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