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又有何驚訝
冬至已過,臘月時節(jié),晴臘無如今日好,閑游同是再生身,臘月初八,忌嫁娶移徙,宜祭祀安葬。
最是臘八風(fēng)光無限好,枯枝落葉,今日萬府,也如這灰敗景致一般,蒙上了一層幕。
房門被推開,只見一丫鬟裝扮女子匆匆走了進(jìn)來,此人正是蟬衣。
萬驚鴻悠悠地坐在小桌旁看書,聽到腳步聲也沒有回頭,只輕啟唇,道:“何事如此匆忙?”
蟬衣語氣緊張,帶著喘息:“不好了小姐,萬少爺死了!”
拿著書的手一頓,又恢復(fù)常色,好似對這個消息并不是很驚訝,萬驚鴻隨意問:“怎么死的?”
“回小姐,萬少爺手足皆被人割了,眼睛也叫人剜了去,身上全是血,被人用破草席倦了扔在了門口,斷手上還纏了一塊布,布里包著舌頭和……”蟬衣停了下來,面色有些猶豫,支吾了片刻,扭捏回說:“……那命根子?!?p> 萬驚鴻放下書,喝了一口茶水。挑了挑眉,萬一瑞會死,她好不驚訝,這都是意料之中,計劃之中的事。這個蘇青青倒真是個狠人,下手如此狠毒,可能她也覺得萬一瑞看她的眼神很惡心,這下此人沒用了,便一并給他算了個清楚。
狗咬狗。
“現(xiàn)在尸體在哪?”
蟬衣回:“尸體已經(jīng)被人運(yùn)到了大廳,二夫人和二小姐都已經(jīng)過去了,夫人正趕回來,老爺和二老爺還未下朝,對此尚未知?!彼p眼垂下來,也有些噓唏:“也不知道這萬少爺?shù)降资堑米锪撕稳?,竟下手如此之重,若是二老爺回來,瞧見自己的兒子被人分尸,不知該如何……?p> 萬驚鴻一笑,放下茶杯,闔上書籍,轉(zhuǎn)過上半身來,望著蟬衣,道:“那便去看看罷?!?p> 蟬衣尚在唏噓中,沒聽清楚萬驚鴻的話,一愣,眼神迷茫:“?。俊?p> “你不是想知道二老爺會如何嗎?”萬驚鴻站起身,拉直了衣裳,雙手?jǐn)n在腹部前,對蟬衣道:“那便去看看,走吧,去前廳。”
說完撇下蟬衣,徑直走了出去。蟬衣見此也立馬追了上去,跟在她后頭。
蟬衣跟著她走,穿過一條條廊道,猶猶豫豫問道:“小姐,你都不驚訝嗎?”
“驚訝什么?”萬驚鴻語氣平淡:“他本就嬌縱蠻橫,囂張跋扈,平日里也惹了不少事,添了許多仇,得今日之惡果,難道你覺得很驚訝?”
“可……可是……”她總覺得不對勁,可聽萬驚鴻所說,又覺得在理。如她所說,萬一瑞就是如此的糟糕,本就不是該被憐憫之人。蟬衣欲言,可又不知該說什么,亂如麻的話堵在嗓子眼,出不來,只好咽回去了。
她沒有發(fā)現(xiàn),至始至終,萬驚鴻都沒有稱呼一聲哥哥。
萬驚鴻眼角瞥了她一眼,見她灰溜溜地說不出話來,低著腦袋。她扯了扯嘴角,有直視前方。
未至前廳,便聽到了哭嚎聲。及至,方瞧見劉玉蘭跪坐在草席邊上,抱著萬一瑞的身子,撕心裂肺地哭喊。
劉玉蘭把他這個兒子當(dāng)成寶,平日里捧著寵著,有什么好的都給萬一瑞留著。還幫著萬一瑞牽橋拉線,讓她兒子步步高升,上一世他兒子可是依附著蘇青青,爬到了高位。
可這一世呢?
萬一瑞的手腳散落在草席之上,草席上到處是血跡,萬驚鴻一瞧,果然手腕處綁著一塊布,已被全數(shù)浸紅,瞧不出原來的顏色。至于那布中之物,應(yīng)是已叫人給收了起來,現(xiàn)在是瞧不見了。
劉玉蘭緊緊抱著萬一瑞的身子,身邊的奴婢和老嬤也跪在左右抽泣哭喊。別處的下人們也跑了過來,圍在這大廳之中,似是憐憫,又像嘲諷,沒人上前一步,隔著一定距離,憋著做嘔吐狀,不敢發(fā)出聲來。
見萬驚鴻過來,下人們立馬謙卑,讓出一條道來,萬驚鴻打發(fā)了他們下去。眾人一聽小姐發(fā)令,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前廳。
待其他閑雜人等都離開后,萬驚鴻走進(jìn),才發(fā)現(xiàn)被劉玉蘭擋著的萬銀蕓,她跪坐在劉玉蘭身邊,對眼前的現(xiàn)象表現(xiàn)得完全沒有這小姑娘該有的狀態(tài)。反而沉著冷靜,毫不驚慌與害怕,只默默地待在那里,就好像,死的不適她的親人。
萬驚鴻只一瞥,及近,問旁邊的婢子:“怎么回事?可知是何人所為?”
旁邊的嬤子聞言,抬起頭來,淚眼汪汪,磨磨蹭蹭地站起來,拿著手絹抹眼淚,抽噎道:“回大小姐,不知是何人所為。”
話音剛落,劉玉蘭便停下哭喊,淚痕在她臉上交錯縱橫,將她臉上的脂粉糊得亂七八糟,看上去丑陋極了,像是瘋了。劉玉蘭瞪著萬驚鴻,惡狠狠道:“不用你操心!假惺惺!”
萬驚鴻突然被人惡言相對,蟬衣一下子沒有方才的糾結(jié)扭捏,突然覺得萬驚鴻說的太對了,瞧這二房夫人,也是這幅丑態(tài)。蟬衣雖想出言為自家小姐維護(hù),但此時她沒有說話的份,并且也不是該出言的場合,便忍氣吞聲了下去。
倒是萬驚鴻,絲毫沒覺得惱,沒什么在意,和剛巧抬頭的萬銀蕓對了一眼,不過后者又像是諾諾地垂下了頭。
萬驚鴻不再說話,就靜靜地站在旁邊,劉玉蘭又開始嚎哭,鬧得這前廳甚是吵鬧。
過了片刻,萬驚鴻突然蹲下來,用手撫上劉玉蘭的背,輕拍安慰,語氣誠懇,開口說:“二嬸,逝者已矣,切莫憂傷過度,傷了身子呀?!?p> 劉玉蘭卻絲毫不領(lǐng)情,抽出一只手來將她推開倒在地上,她雙眼血紅,可怖極了,口水也濺了出來:“讓你別在這裝!你現(xiàn)在可開心了吧!”
萬驚鴻委屈模樣,頻頻搖頭,眼中閃著淚花,手足無措道:“二嬸怎么能這么說,哥哥發(fā)生了這樣的事,驚鴻心里也是痛苦不已啊?!?p> “我不想看到了你!賤人!你給我出去!”
“玉蘭!慎言!”
話落,便見門口突然沖出來一人,眼中帶著怒意,此人是盧宴恩。盧宴恩與好友相見,突然聽到萬府侍衛(wèi)傳來消息,心中一驚,立馬上課馬車,匆匆忙忙趕了回來。
此時還在細(xì)喘,可是她實(shí)在是憤怒,方才她走近,卻聽見劉玉蘭在辱罵正在安慰她的萬驚鴻。她是曉得萬驚鴻為了這個家,忍讓他們二房眾多,可如此一見,她劉玉蘭不僅不領(lǐng)情,還趾高氣揚(yáng)。雖然萬一瑞遭遇此等慘事,可這與萬驚鴻無關(guān),她何故將氣撒在他人身上。
何況這樣的事情發(fā)生,所有人心中皆是難過不已,當(dāng)務(wù)之急應(yīng)是去查那犯事惡人,在這謾罵自家人是何作為?
她停在門口停了幾句便忍不住了,怒氣沖沖打斷了劉玉蘭的污言穢語。
看到盧宴恩來,劉玉蘭狠狠咬著唇,確實(shí)不敢再說,只緊緊抱著萬一瑞哭泣,不再去理會。
盧宴恩走過來,急忙將萬驚鴻從地上拉起來,擔(dān)心問:“年兒,沒事吧?”
萬驚鴻由她拉起,飛快偏頭掩飾自己的淚水,可卻被盧宴恩瞧出來了,盧宴恩心疼,伸出去想將她的淚水擦去。萬驚鴻卻飛快的自行擦去了淚水,扯出一個勉強(qiáng)的笑,對盧宴恩說:“娘,我沒事,現(xiàn)在重要的一瑞哥哥他……”
盧宴恩心疼不已,以往她沒有瞧見,如今見到了,才發(fā)現(xiàn)二房對她有多么的可惡她心中的天平傾倒一側(cè),已有了自己的判斷。她想:我的年兒不過才十五,可我卻一直當(dāng)她懂事,卻不曾為她出過頭,讓她一個人默默承受了這么多,沒叫人改善,倒助長了她人的威風(fēng)。
如今聽她還不顧自己的感受,替這種人著想,心中更是一緊。
她握住萬驚鴻的手,后悔之情更是濃厚,想著以后一定要好好補(bǔ)償她。
不過此刻卻也不能隨心而欲,于是她道:“放心吧,我們一定會查明兇手的,定不會叫一瑞如此不明不白?!?p> 想來劉玉蘭也是喪子之痛,落在誰身上都不好受。
而后松開了手,緩緩蹲接下來,這下才瞧見這草席上的場景,頓時也被驚得后退。不過他畢竟見過世面的人,也有該有的得體姿態(tài),不會叫如此便嚇得失去了神色。
她拍了拍劉玉蘭的背,語氣甚悲,關(guān)懷道:“玉蘭妹妹,別擔(dān)心,我們一定會查明真相,抓住兇手,給一瑞,給你,給大家一個交代?!?p> 聞此,劉玉蘭側(cè)倒在盧宴恩身旁,哭喊著道:“姐姐!你一定要抓到兇手,我們我可憐的一瑞啊,還這么年輕,他有大好的前程,錦繡年華,他還未娶親,卻遭毒人如此殘害!若是抓到兇手,一定要叫他碎尸萬段!”
盧宴恩也是動容,現(xiàn)下心中也不好受,看著她如此痛苦模樣,全然沒有往日的高傲。她只好感嘆,一一應(yīng)了下來,叫她安心。
萬驚鴻在一旁,面上皆是悲傷,眼中不時有淚滲出,又浸在了白色手絹上。她余光中瞧見萬銀蕓抬頭望了她一眼,不動聲色。
她狀若未看見,用手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