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每月初十五
萬驚鴻會到府中的時候,天上開始下起了小雪,玉竹扶著她,在中庭時看到了另一條廊道上的萬參。萬參也發(fā)現(xiàn)了她,兩人對視上,萬驚鴻微微抬眸,從她的眼中看不出情緒。萬參沒有停下來,邊走邊看著她,萬驚鴻收回視線,直視著前方,并沒招呼。
兩條廊道沒有交疊,隔著一定的距離平行著,一人往東,一人往西。萬參也收回視線,與萬驚鴻錯過,眼中流露出冷漠,就像是在看一個毫不相干的外人。
在這座大宅院中,很多事情,已經開始發(fā)生了變化。
萬參經過兒子的死亡,心情一落千丈,再加上劉玉蘭與萬一瑞之前的耳旁風,讓他一下子對大房的人厭惡起來。
萬驚鴻沒有同情他,因為在上一世,他也是經過萬一瑞與劉玉蘭的唆使,對萬盛蘭一家使惡,也是為萬盛蘭一家的破滅推了一把。
這一切不過都是報應,既然做了,就慢慢承受。
回到房中,玉竹將萬驚鴻撫上床做好,蟬衣見萬驚鴻被扶著回來,走路的姿勢頗為艱難,心下便想到腳受傷了。經玉竹一解釋,也是匆忙驚慌不已,趕緊去取來了藥膏,為萬驚鴻抹上。
看到萬驚鴻手腳上的傷痕,蟬衣心疼,在心中將那賊人罵了個狗血淋頭,臉上的表情也頗為猙獰。萬驚鴻看著好笑,便故作沉下臉,對蟬衣說:“不要對他人說起,若老爺夫人問起,便說我不小心被樹枝劃傷了,懂了嗎?”
蟬衣一向比玉竹機警,聽她這么一說,便點點頭應了下來,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這她是懂得的。
嘴上不能說,但她心中卻氣憤,小姐從來都是被捧在手心疼的,竟叫那些上不得臺面的賊人所傷。她輕輕為萬驚鴻涂抹傷痕,那被勒出的血痕,瞧上去便觸目驚心,當時萬驚鴻得多疼啊。
蟬衣暗罵自己,都怪她不陪在萬驚鴻身邊,若是在她身邊,就算是拼了命,也要護她周全的。
待兩人為她抹好藥膏,纏上了紗布。萬驚鴻放下袖子,在床邊坐定,她抬頭看向蟬衣,問道:“蟬衣,今日可有見到二夫人?”
“未曾,不過今日聽別的丫鬟說起,二夫人好像傷心過度,這幾日在房中閉門不見?!毕s衣站在她面前,回答她,說完便順嘴道:“怎么了小姐?莫不是還擔心二夫人在介懷?”
萬驚鴻卻沒回她,又問:“那二小姐呢?”
蟬衣沒想到她會問道二小姐,愣了片刻,又思索了一會兒,才猶猶豫豫道:“二小姐,倒沒見著二小姐,也沒聽人提起,應也在房中罷?!闭f完嘆了一口氣:“畢竟萬少爺......也難怪,小姐你也別太在意了。本就與小姐無關,她人卻將怒氣撒在小姐身上,本就是二夫人的不對?!?p> 聽著蟬衣的抱怨,萬驚鴻卻沒有在意,讓她在意的,卻是那萬銀蕓。
劉玉蘭疼愛她這個兒子,突然面對萬一瑞的死亡,心情低落是理所當然的。但是這幾日閉門不出,卻有些蹊蹺,像她這種人,應該會頻繁拿冷眼來看萬盛蘭一家,從中奚落憎恨。如此承受忍耐著,倒不像是她會做出來的。
萬驚鴻輕輕搓著手指頭,不言不語,雙眼瞇了起來,眼神流露出狠厲與輕蔑。
這萬銀蕓倒真是深藏不辣,一個小姑娘,還能讓那個高傲無比的劉玉蘭聽她的話。想來應是萬一瑞從中牽線,否則又怎么會如此。
萬驚鴻在心中冷笑一聲。
玉竹見她臉色不太好,便出聲詢問:“小姐,奴婢幫小姐把披風摘下來吧,小姐現(xiàn)在還是先多休息休息,府中的事情有老爺與夫人,小姐別太擔心了。”
說著便伸出手,萬驚鴻聽完,輕聲道好,便由著她解開披風拿起。玉竹收起披風轉身欲掛在房門口的架子上,走著走著突然靈機一動,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黑色披風,手感還是如之前那件一樣的好。但是,她將披風舉在眼前,左右看看,總覺得不對勁。
蟬衣聽她去掛個衣服,卻許久未過來,轉過頭一看,見她舉著披風左看右看。便出言問她:“玉竹,怎么了?”
萬驚鴻也順著望去。
玉竹方皺著眉頭思考哪里不對勁,聽蟬衣喚她,突然醍醐灌頂般醒過來,轉過頭便對上了萬驚鴻的視線,道:“小姐,這件披風,和之前的是不是不太一樣?”
萬驚鴻一聽,沒有回她,只是默默地看著她,一動不動。玉竹方才還有些激動,這下被盯得慢慢冷卻下來,還有些不知所措得尷尬,只好撓撓頭,賠笑著忙將披風掛上去,道:“是玉竹多嘴了?!?p> 但是心中還是未平,上一次的披風,玉竹還未曾懷疑,只道或許是那綢緞莊的人弄錯了尺寸,將披風做大了??蛇@次,她像是開竅了一般,將那少女的想象發(fā)揮到了極致。
她臉上泛上羞澀紅暈,她家小姐,莫不是有了中意的郎君?
而這,玉竹是不敢當面對萬驚鴻說的,若是之前的萬驚鴻,她還能悄悄地關心一番,而現(xiàn)在的萬驚鴻,卻是她也覺怕的。
只好將這個讓人害羞的,她的細心發(fā)現(xiàn),藏在心中,暗暗為萬驚鴻祝福。
萬驚鴻卻不知自己在小丫鬟心里被想成了什么樣,只自己輕手輕腳地將身體挪下床,由玉竹扶著,勉強站好。讓著蟬衣為她衣裳,她看著蟬衣一件一件為她脫下,直到剩下了突然打斷了蟬衣,道:“這些衣服是怎么穿?”
蟬衣停下手,疑惑地看著她。
萬驚鴻道:“有些復雜,我總是穿得不好?!?p> 蟬衣醒悟,露出了微笑,道:“小姐若是想學,蟬衣可以教小姐。”說完便從旁邊拿起了那些衣裳,一件一件重新為萬驚鴻穿起,便穿還便詳細地解釋。
到最后穿完又脫完,蟬衣與玉竹兩人端來食物,服侍萬驚鴻用完晚膳后離開。萬驚鴻躺在床上的時候,心中有些感嘆,古代女子穿衣真的是復雜,不免有些懷念起現(xiàn)代那些簡單輕便的衣服了。
突然一頓,將腦袋里的想法全部撲散,她已經決定在這里生存了,若再是想起以前的事情,是很不妙的。
屋外已是黑夜籠罩,微微的光芒撒進屋中,從窗戶里跳進來,點點微光盡數打在地面上,在漆黑的房中,營造出一條光路。
萬驚鴻翻身側躺,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醒來,天氣卻異常的好,雖是冬天,卻出現(xiàn)了太陽,雖然不甚暖和,照在身上卻是很柔和舒服。
一陣洗漱完畢,用完早膳,萬驚鴻坐在床邊的桌子前,讓蟬衣在一旁磨墨,拿起筆,在紙上書寫。蟬衣是一介下人,自是不會做出偷看主子寫的內容。
萬驚鴻寫完后,將字跡拿起,晾干,折起,放進擱在旁邊的信封中,封好。如此兩次,做出了兩個信封。
然后直接遞到蟬衣面前,蟬衣正在認真地垂眸磨著,突然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信封,她趕緊停下來,看著萬驚鴻,不知該接不該接,猶豫道:“這......”
“這兩封信,你先拿著?!比f驚鴻動了動手,示意她接下,然后又道:“接下來兩個月的十五,都像昨日那般,在路上隨意叫個人,把信送到柳府柳朝朝手上,只能她收?!?p> 萬驚鴻凝神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懂了嗎?”
蟬衣鄭重地收下,看了看信封面沒有絲毫筆記的信封,點點頭,道:“蟬衣明白?!?p> 萬驚鴻點頭,讓她不用磨墨,下去將信收好。
待蟬衣離開后,萬驚鴻轉過頭,凝視著窗外。
而另一頭,施王府中,院中小亭頂被白雪覆蓋,路上積雪埋過腳面。周圍的下人正掃著院中的雪。
亭中立著一人,負手而立,勾金黑色織錦披風,氣宇軒昂,此人正是施丹虞。
身后站著一身著黑色便服,一身肅殺,將手中的信封遞給了施丹虞。
施丹虞打開信封,將里頭的信紙拿出展開,信中寥寥幾句,最后署名寫著申珺。讀完信后,將信重新放進信封里,拿著信封輕輕搖晃,嘴角勾著意味不明的笑容,眼中卻是琢磨與探究。
搖了片刻,又將信封拿給文流,道:“拿回去吧。”
文流離開,施丹虞收回了方才嘴角扯出的笑,這封信是文流從萬驚鴻那里拿回來的,來龍去脈也知曉了。
他回想了方才信中的文字,眼中流露出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