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猛趕路，葉子祖孫仨終于在天蒙蒙亮時到達了縣里的市集，已經陸續(xù)有一些小攤販在占地方。
老姜頭推著車子來到野味集中的地方，落下車子。
葉子好奇的四處看看，有賣野雞，野兔的，還有賣一些她沒見過的鳥類。
葉子在看別人，別人也在看她。
為啥？別的野味攤上都是些糙漢子，賣野豬的又是獨一份，更特別的是，黑漆漆，青面獠牙的野豬后面，站著個總角女娃，眼珠烏溜溜，稚嫩又漂亮的臉蛋上掛著好奇，帶著興奮，畫面很詭異，很乍眼。
做生意嘛，得吆喝，葉子準備好了嗓子，還沒等出聲呢，人群慢慢圍了上來。
“小丫頭，你賣野豬啊，多少銅板一斤？”
葉子見人群只上下打量自己，并不品評豬的好壞，當即板了臉，不理他們。
“哈哈，小丫頭還挺有脾氣，既出來做生意，怎么沒個笑臉？”人群中有粗糙的人，開始開玩笑。
姜雪娘皺了眉頭，要拉葉子回來。
“去去去，不買別堵著我們攤位?！崩辖^喊道。
鄰邊攤位上一個老大爺也出言說道：“爺爺們們的，別來看人家小姑娘，該干嘛干嘛去。”
人群中開玩笑的，撇撇嘴，轉身走開。
還有一些人看看葉子一家，又看看豬，出言說道：“你們一家新來的吧，這么大頭豬，又沒宰殺，在市集上賣起來可費勁啊。”
葉子眨眨眼，問道：“費啥勁?。俊?p> 其人說：“你拉來的是一整頭豬，這市集多是小民小戶的來采買，誰會買一頭豬回去？除非你現(xiàn)在宰殺了，賣純肉。”
葉子看看娘親，再看看外公，確實是這么回事。
外公平日只以種地為生，他也不會屠宰，但是他脾氣倔，鼻子哼了一聲，說：“我就不信賣不掉，小民小戶不買，屠戶總會來買，一定能賣了?！?p> 說完不理睬眾人。
鄰攤的老大爺笑著說：“老弟說的也有理，屠戶倒是會來買，遇到大戶人家做壽，開宴席，一整頭豬還不夠呢。”
“就是?！崩辖^一揚腦袋。
可人群還是不愿意散去，野味攤賣野豬的實在太少，有個這么漂亮的小女孩和女人一起出來賣野豬，又更少，獨一份！
那就賣吧，吆喝吆喝，把更多的人吸引過來！
“哎——喲咿喲——”葉子突然嘹亮的吆喝一聲，嚇了姜雪娘一跳。
只見葉子仰著腦袋，扯著脖子，跟吊嗓子似的，來了清清亮亮的這么一聲，“賣豬唻，賣野豬唻，新鮮的野豬，快來買嘍，咿喲咿喲——”
人群哄笑起來，這小姑娘是來唱歌的還是賣豬的。
正說笑著，街面上鬧哄哄來了群人，一身著官衣之人為首，后面跟著幾個腰跨大刀的侍衛(wèi)。
官衣之人手里拿著紙筆，走到一個攤位前停下，由侍衛(wèi)們喝道：“交攤位稅！”說著遞上布袋子，攤主交了稅，他就記一筆。
聽到葉子的吆喝聲，官衣人轉目看去，一群人正圍著一個攤位，在說笑什么。
“去看看干嘛的?！惫僖氯藢ι砗笫绦l(wèi)交代一聲。
侍衛(wèi)答應著，跑過去，很快折返回來：“大人，一個小女孩在賣野豬?！?p> “女孩在賣野豬？”官衣人微微詫異，倏忽，嘴角揚起一抹笑意，垂目記完賬目，繼續(xù)有條不紊的挨攤位收稅。
很快便來到葉子的攤位前，“交攤位稅！”侍衛(wèi)們照舊喊。
老姜頭從懷里掏出一個布包，拿出十文錢來。
“你們賣的是野豬，個頭大，交二十文！”侍衛(wèi)喊道。
老姜頭一噎，二十文，夠買好幾旦米了，拿著布包的手開始哆嗦起來。
“怎么？！不交？你——”侍衛(wèi)要拔刀。
葉子目光冷下來，手摸上了背后的弓。
官衣之人看了葉子爺仨半晌，又看了看青面獠牙的野豬，揮手制止侍衛(wèi)，說：“把你們的文牒拿出來我看看。”
查身份證？
葉子看老姜頭從身后掏出另一個布包，打開，露出一塊木頭雕的身份牌。
官衣之人看過后，又還給老姜頭，說道：“這頭豬賣給縣衙吧，你們跟著我的人去后廚交貨，有人會給你們結賬。”
葉子仨瞪大了眼睛，猶猶疑疑。
官衣人笑了笑：“你們不用擔心，今日縣尊大人宴客，這頭豬正好夠上菜單，縣尊治府嚴謹，不會不給你們銀錢?！?p> “是，官爺?！崩辖^忙不迭答應，遇上一個和顏悅色的官，讓他受寵若驚。
侍衛(wèi)前頭帶路，葉子仨推著野豬跟著他們，一路來到縣衙后門。
縣衙占了一條街，頗為寬敞，倒不奢華，只見屋舍回廊，木質雕花，透著雅致和端莊。
侍衛(wèi)領著他們到了后廚院內，卸下豬，朝著廚房內喊一嗓子：“牛大，出來接貨。”
“來了，來了，哎呀，我這忙的都火燒腚了，啥貨啊，”
“噔噔噔”廚內風風火火奔出一人。
嚯，頭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伙夫，這位顯然連脖子都看不見了，肥肉一圈又一圈，晃晃悠悠。
“喲，是張把頭啊，辛苦辛苦，今日親自過來了?！迸４笮Φ醚劬Σ灰姟?p> “是啊，我還有事，你快點的接了貨，讓這些人走，外人不得滯留縣衙?！狈Q作張把頭的侍衛(wèi)說道。
“曉得，曉得，這就來”，牛胖子轉眼看到了車上的野豬，一拍大腿：“好家伙，來的好！正想要野味！”
“大刀把兒，出來，你的活來了，把這頭豬趕緊宰了！”胖子朝后廚一通喊。
后廚出來幾個男人，拉著張大桌子，抬著豬放到桌子上，開始宰豬。
老姜頭垂著手，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沒人說給錢啊。
葉子笑瞇瞇地走過去，清清脆脆地聲音響起：“軍官大哥，能不能先把帳結了？”
張把頭回頭看去，女孩扎著雙髻，土布衣衫，面帶菜色，只一雙眼睛，烏漆漆，炯炯有神。
他沖牛大喊道：“肥肉吃多啦，豬腦子，結賬！”
“哎呀呀，對不住張把頭，今天實在太忙了，這就結。大籃子，拿十兩銀子出來！”牛胖子又朝后廚喊一嗓子。
老姜頭和姜雪娘神情紛紛一振，十兩！種兩年地也賺不來這些。
在家里，老姜頭估摸著這百來斤的豬能賣個二三兩銀就很好了，畢竟是整豬，去皮去內臟，放了血也沒剩多少了。
沒想到真如那位稅官之人所言，這個胖子牛大似乎是管事，竟如此爽利的答應給銀？
葉子在心里默默點點頭，這個縣衙有點靠譜。
葉子還真有幸遇到了一個靠譜的縣衙。寧縣是當今皇后故里，作為“娘家人”，縣尊和夫人與有榮焉，府內治下嚴謹，除了上面必須完成的苛政，自己內部卻不容有惡。
葉子心想，要是以后都能來送野味，送菜什么的，收入豈不有了保障？當即面作驚奇，歪著腦袋問：“大叔，你咋知道這豬是十兩銀？你們都沒稱嘛?！?p> 牛胖子不屑地說：“我們是干啥的？打眼一看就知道這豬多沉，怎么，小丫頭，你還不信？”
“沒有沒有，”葉子眼睛閃亮亮的看著牛大，恭維道：“大叔真厲害，太厲害了，就我外公，也是多年的老山林，都比不上您！”
其實，葉子學過庖丁解牛的典故，了解一些廚子的手和眼就是桿秤，故意質疑牛大，好拍他馬屁。
牛大瞥了眼悶不吭聲的老姜頭，撇撇嘴，面露得意。
“我猜全縣您得屬這個！”葉子朝牛大豎起大拇指，“要不怎么能被縣大老爺請來管廚呢?！?p> 牛大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小丫頭，有點意思，你說的不一定全對，也不一定不對?！?p> 姜雪娘心想，女兒干嘛一直猛夸這個胖子？
葉子見牛大笑得肥肉哆嗦，眼睛瞇起來，也跟著一起笑。
“大叔，今日吃著這頭豬，要是覺得好，下回我們還來給您送，價錢算便宜點?！比~子甜甜地說。
姜雪娘一凜，以后還能來？
牛大哈哈大笑：“小丫頭，怪機靈啊，行，要是大人們吃得好，以后你們再來?！?p> 葉子心中一喜，忙作了一揖，笑道：“大叔英明！”
“英明，英明，哈哈——”牛大又笑起來。
張把頭既送了她們來，身份肯定驗過了，沒有問題?？粗狡椒卜驳囊患依闲?，女娃子透著機靈，要是食材好，就給他們個機會。
不多會兒，廚內之人拿了銀子出來，遞給老姜頭。
老姜頭抖著手，牢牢攥著銀子，小心的收在布包里，反復查看無礙，才揣在懷中。
“葉兒，走吧?！苯┠飭镜?。
“別急，娘?！比~子放下娘親拉著的手，來到牛胖子身邊，笑瞇瞇地說：“大叔，我看你們把豬蹄子都扔了，可不可以送給我？我拿回去玩?！?p> 要拿豬蹄子玩？
牛大詭異地看了眼葉子，這小姑娘癖好太獨特了，豬蹄子踩在污穢里，是不能給那些大人們吃的。
因著先前葉子的恭維，他心里高興，腦袋點了點，說：“拿去，拿去?！?p> 葉子響亮亮地道了謝，撿起豬蹄來，放到手推車上。
又回身對每個人鞠了躬，一一道謝后，往后門走去。
后廚連接縣衙后院的拱門旁，站著一位美婦，看葉子伶俐可愛的樣子，嘴角微揚。
“夫人，這小姑娘挺可愛的?！泵缷D身旁的丫鬟笑著說了句。
即將走出院門的葉子聽到了，循著聲音，看到院子拱門旁立著的兩位美人兒，揚起嘴甜甜一笑，轉身隨著娘親出了后門，離開了縣衙。
“喲，是夫人駕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迸Ｅ肿影l(fā)現(xiàn)了美婦，挪動胖胖的身軀，迎了上來。
美婦一揚手：“不必多禮，我來看看你們準備的怎么樣了?！?p> 牛胖子點頭哈腰：“是是，歡迎夫人隨時檢查。”
丫鬟指著野豬捂著鼻子說道：“這是剛才那位小姑娘他們家人送來的？”
“正是，正是。”牛胖子答道。
“看不出來，他們一家老老小小的，還能逮著這么大頭豬?！毖诀哒f道。
美婦微笑道：“娟子，且不說這個了，去看看，缺什么趕緊準備，此次宴席耽誤不得?！?p> 叫娟子的丫鬟答應著，隨著牛大，緊著步子去后廚查看。
站在院中，美婦抬起頭，看看灰蒙蒙的天，入了四月，天色突變，再無燦陽。
司天監(jiān)的人說天生異象，恐降災禍，老爺這才選了日子，定下農桑宴，勸農耕作，以應對朝廷的征收任務。
想到當今皇上的雷霆鐵血，若今年的收成不好，繳不了軍備……美婦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
衣袖里掏出一串佛珠，默念一聲佛號，轉身離了后廚院落，隱沒在拱門后。
寒聲碎本人
葉子出現(xiàn)在齜著獠牙的野豬身后，就是一大賣點！咱就是這么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