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青一度懷疑是自己聽錯,直到男人的聲音再次冷冰冰響起,“我說撞上去,你聽不懂嗎?”
溫青額頭瞬間冒汗,卻聽從指令,沒有收回那只已經(jīng)放在剎車踏板上的腳。
慕瑾歌拎著袋子,剛剛走出潮濕逼仄的弄堂,余光瞥見刺目車燈——
嘩啦!
她被擦得摔到在地,痛覺神經(jīng)迅速反饋著苦楚,膝蓋被擦破大塊皮,滋滋冒血。
然而慕瑾歌沒去看傷口,也沒去看撞她的車輛,而是趴到地上一把拽住壞掉的袋子,里面的滿地粉紅人民幣被風吹得四散。
爺爺?shù)木让X……
她一下就哭起來,眼淚簌簌而落。
夜風很大,吹得道旁梧桐樹的葉子簌簌作響,也在瞬間將百萬鈔票吹向四面八方。
慕瑾歌顧不得傷口,踉踉蹌蹌爬起來,手忙腳亂地去抓搶地上亂飛的人民幣,一張又一張塞回到袋子中。
黑夜里,寂靜的弄堂響起女子嚎啕哭聲,聲聲凄厲,她盯著那些被被吹走的鈔票,仿佛是爺爺?shù)纳粠ё摺?p> 車速已是很慢,溫青捏著方向盤的手卻有些發(fā)顫,他在想如果不是提前減速……后果不敢設(shè)想,有時候他真的猜不透老板在想什么,哪怕跟著他這么多年。
透過后鏡,傅年深瞇起黝黑的眸,盯著拖著受傷的腿一邊哭一邊撿錢的女子。
他極輕地冷笑一下,最后似疲憊般閉上暗光天日的雙眼,“回去吧?!?p> 有些累了。
溫青說好,心里卻疑惑著就不管慕小姐了嗎,但是他沒有問出口。
一個小時后,慕瑾歌將最后一張視線范圍內(nèi)的鈔票,塞進袋中。
等站起來時,才驚覺傷口已是血肉模糊,并且開始凝固成血痂。
她覺得不痛。
本來打算直接去醫(yī)院,給爺爺送錢的,但是現(xiàn)在看來只有先回慕宅換身衣服再去醫(yī)院。
如今的慕宅,空空蕩蕩無一人。
站在院里,月光清冷如水泄?jié)M地,映照著熟悉的老槐樹,爺爺親手照理的各種盆栽花卉。
記得,小時候她最喜歡的,就是在爺爺撥弄花花草草的時候,故意在旁邊調(diào)皮搗蛋,不是摘朵花就是扯片葉子,那時候爺爺會故意吹胡子瞪眼喊她壞丫頭,周圍有一群仆人園丁一起笑著。
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一股悲涼漫上心頭,短時間內(nèi)突如其來的種種變故,甚至讓慕瑾歌有些懷疑命數(shù),是不是前半生嫌她日子太好過,所以老天特意下的變數(shù)。
可惜,她不信命,從來不。
緊接著她上樓,回到自己的臥室,一個人默默清理著沾滿塵灰的傷口,像是受傷的動物在夜深人靜時獨自舔傷。
瑾歌臨睡前給黃叔撥了通電話,告訴他自己明早就會送錢去,沒有告訴黃叔錢哪里的,畢竟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需要好好休息一晚。
同一時間,傅年深卻獨自坐在別墅露臺上,手邊放著杯熱騰騰的咖啡,一旁的姜漁勸解著,“先生,這么晚,喝咖啡恐是睡不著?!?p> 姜漁是傅年深私人住宅的女管家,三十五歲左右,掌管住宅內(nèi)大小事宜,性格內(nèi)斂話少勤快,情商頗高,傅年深喜歡這類型的人,便一直在身邊留用。
換句話說,傅年深身邊的人,哪能是善茬兒?
“無妨?!彼曇艄训?,伸手端起咖啡擱在唇邊,“就算不喝咖啡,我也是睡不著的?!?p> 姜漁聽了,只頷首道聲先生注意身體,便不多過問什么徑直出去。
身邊沒了人,更顯得冷清。
傅年深身子往后仰,慵懶無比地半坐半靠在長椅上,瞇眸望著天上幾顆星子,總覺得冷清,太冷清。
這個家,該有個女主人了。
……
翌日清晨,正在對鏡整理儀容的慕瑾歌聽見一陣響動,樓下似有數(shù)人吵鬧得很。
擱下梳子,下了樓。
一行西裝革履的人,手中拿著文件袋和標簽,有人手中領(lǐng)著個相機,看見樓梯上的慕瑾歌后,均是淡淡掃一眼后公式化開口:“慕小姐,法院例行公事,查封這棟宅子?!?p> 查封——
沒收她的家,是這么個意思。
從頭到尾,慕瑾歌的下巴始終微微揚起,唇角挽著生疏得體的微笑從幾人中間穿行而過。
“請便?!彼陂T口頓了頓,最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離開的背影無一絲不舍留戀,仿佛和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卻沒人看見瑾歌眼眶被逼出一絲紅。
每走一步,膝蓋傷口會傳來鈍痛,瑾歌卻在想,身體痛哪兒比得上心上痛?
去醫(yī)院的路上,她將臉深埋在掌心中,只覺得對不住爺爺,是自己沒用,才讓慕家百年功業(yè)毀在自己的手上,的士司機透過鏡子觀察,“小姐,你沒事吧?”
嘭——
車輛撞擊的聲音,刺耳得很。
忙踩住剎車的司機抬眼去看,發(fā)現(xiàn)剛才走神追尾了,前方的車標是一輛價格上千萬的賓利……這可如何是好!
抬起臉的慕瑾歌有些發(fā)怔。
前方賓利停車,從駕駛座下來一位身著正裝斯文沉穩(wěn)的男子,他先是觀察下車輛損傷程度,而后便有禮貌地走過來敲司機的玻璃,示意下車。
后排的慕瑾歌盯著男子,總覺得眼熟,剎那間便想起他是傅年深身邊的助理,溫青。
顯然,溫青也注意到她,并沒有著急催司機下車,而是轉(zhuǎn)身到賓利后窗的位置停下,俯身對車內(nèi)的人說了些什么。
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漫上心頭——
果然,從賓利后座走下來的男人,好看的眉眼間盡是涼薄,唇角有淡淡戲謔的笑。
無論什么時候看上去,傅年深永遠目光無人。
司機這下可嚇得不輕,哆嗦著雙手解開安全帶下車,弓著腰埋著頭沖到男人面前,“傅公子,對不住,真的對不??!我不是故意撞上你的車,我……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這種市井小民計較……”
話說到最后,語無倫次。
地處安城鬧市,正值交叉路口,四方都是紅綠燈,有川流不息的車流被堵上,紛紛按喇叭鳴笛催促。
漸漸,鳴笛聲弱下去,有人注意到前方車輛時是傅公子的車,不由得悶聲等待。
有錢人的光環(huán)強大到可以融化老百姓,司機不停求饒,眼淚都快求出來。
傅年深眉目不動,雙腿輕度交疊倚靠在車身上,掏出一根煙來悠然吸著,仿佛事不關(guān)己,英俊的面容攏在朦朧縹緲的霧里。
溫青見狀,對司機說:“你放心,先生不會刻意刁難你?!?p> 聞言,司機大松一口氣后,又聽見溫情說:“只要你車上的客人愿意為你求個情,傅先生會讓你走?!?p> 能被傅年深放在身邊重要的人,豈能是善茬,察言觀色的能力可謂是一流。
終于,男人有了反應(yīng),抬眸透過煙霧望向后座的女子。
一直在觀察的瑾歌知道,事件的一開始知道她在車上后,針對的就不是司機,而是她,此刻傅年深幽深的目光,讓她確定。
四目相對,皆是淡漠。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