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準(zhǔn)備起身的邵霖看著莫靖唯為辛逸解了圍,不動聲色重新拿起筷子埋頭吃菜,惜字如金。莫靖唯攆走耗子自顧自坐在辛逸身邊,甩了一下他那自命不凡的頭發(fā),滿上一杯酒,全不在意。
“三杯就三杯,我莫少爺不在怕的。”
“莫少爺干什么去了現(xiàn)在才來?這么喜歡吃剩菜?”嚴(yán)嘉佳調(diào)侃。
“嗨!下副本關(guān)鍵時刻,團(tuán)滅好幾次了,最后一局隊里只剩我了,BOSS殘血,我不能一走了之吧?那必須扛住啊!撒丫子走人算怎么回事兒?我莫少爺不是不負(fù)責(zé)任的人?。 蹦肝谀瓩M飛,在座男生全都心有戚戚焉。
“你打算什么時候把那頭發(fā)剪掉?不怕長虱子?”辛逸嫌棄地看著口若懸河講解自己那波精彩操作的靖唯,“還有,這是我的杯子!也不知道你有沒有帶什么細(xì)菌。”
“喂喂喂!簡辛逸!”靖唯抗議,湊近辛逸耳朵輕聲說“你別忘恩負(fù)義哈!”
“忘什么恩?負(fù)什么義?我喝不了那杯酒嗎?要你多管閑事?!毙烈莶恍?。
靖唯一把攬住辛逸的肩,歪著頭,緩緩說到:“不是看不起你的酒量,我知道一杯酒對你來說那就不是事兒。可人家有護(hù)花使者擋著,你若是自己喝了,氣勢上就輸了啊。我還能讓你輸在排面兒上?這杯酒無論如何不該你喝,跟酒量無關(guān)?!?p> 聞言,辛逸沒有說話,但嘴角微微翹起,心里似有暖陽拂過。
駱蕓看著這個男生,瘦高個,留著一頭長至耳根的頭發(fā),有點像拍《古惑仔》時期的鄭伊健,眉目俊朗,就是言談舉止有些痞氣。他不介意用辛逸的杯子,也在眾同學(xué)面前大方攬住辛逸的肩。駱蕓還在疑惑中,話卻已沖出口:“這位哥哥對辛逸姐姐真好?!?p> 靖唯聞言,眼神戲謔,“那是!”
蔣譙將駱蕓帶回座位,示意駱蕓不要再多話。誰知駱蕓沉默了一會兒,終究忍不住醞釀出一股天真好奇嘆道:“辛逸姐姐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
“小蕓!”蔣譙皺眉。
駱蕓微微一顫,瑟縮著:“對不起?!?p> “那肯定的呀!”靖唯大方回答。
“你是她……男朋友嗎?”駱蕓小心翼翼追問。
“這輩子沒這個緣分,投胎的時候投到她姨媽的肚子里去了你說這氣人不?只能當(dāng)她表弟了?!本肝鎺нz憾。
“哈哈哈哈!”看著莫靖唯捉弄小妹妹,大家笑得東倒西歪。駱蕓的小臉騰的一下燒得通紅,在大家的哄笑聲中窘迫不已,有些哀怨地看向蔣譙,蔣譙只是輕拍了幾下她的肩表示安慰,寬慰她:“靖唯喜歡開玩笑,你別介意?!?p> 靖唯低了低頭,將我姐的軍,有問過我嗎?蔣譙這小子交些什么爛桃花。
“你居然是辛逸的表弟。”尹影有些不可思議。
靖唯聞聲驚訝轉(zhuǎn)身,“班花?你怎么在這兒?”
“我們合唱團(tuán)認(rèn)識的,現(xiàn)在呢,是我閨蜜?!毙烈莼卮?,“還真沒注意你們倆都是二班的?!?p> “你都沒跟我說莫靖唯是你弟弟?!币靶χ鴮π烈菡f。
“我一般不怎么認(rèn)他?!?p> “喂!”靖唯又抗議,虧他剛才還英雄救姐呢。
有了莫靖唯和耗子兩個活寶插科打諢,剩下的飯局總算是和平度過,飯后大家打打鬧鬧來到了訂好的KTV包廂。學(xué)生聚會,無非就是吃吃飯,唱唱歌。
不得不說駱蕓的出現(xiàn)讓辛逸全程處在戰(zhàn)備警戒狀態(tài),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較勁。駱蕓唱了一首《你的微笑》,辛逸就要唱難度更高的《我們的愛》,駱蕓唱了一首韓語歌,辛逸就要唱英文歌……嚴(yán)嘉佳和尹影想盡辦法也不能讓辛逸冷靜下來。
駱蕓有意無意間總表現(xiàn)出對蔣譙若有似無的親昵,他們那十幾年一起長大的情分,她談起的一些只有他們倆參與的趣事,都像一根根刺進(jìn)皮膚的針,一點一點的,生疼又難受。辛逸看著,聽著,不知不覺酒當(dāng)水喝。
但辛逸每每喝得狠了,靖唯就會不動聲色把酒杯順走,辛逸無奈,心底的煩悶惱火漸漸凝結(jié)成眼底的冰霜。
包廂里的燈光昏暗,辛逸覺得有點頭暈。走出包廂來到洗手間,用冷水拍了拍自己的臉,似乎想借此讓自己清醒一些。她抬起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這個女孩兒是誰?為什么雙眼無神?為什么神情委頓?這個女孩兒,一點都不惹人喜愛,連自己都討厭!
搖搖晃晃走出KTV,站在街邊,冷空氣讓辛逸清醒了不少。仰望星空,心里低嘆“我們的距離,何止一條銀河?!?p> 好冷,但只有冷一點,壓抑才會好一點。直到肩上搭上一件羽絨服,“不穿外套就跑出來,不怕感冒嗎?”
是蔣譙溫潤的聲音。
辛逸并不看他,背對他低低地問:“你擔(dān)心我?”
“女孩子別喝那么多酒?!笔Y譙并不回答。
“你不用陪你的青梅竹馬嗎?這么有空來管我?!?p> “辛逸……”蔣譙深深無奈。他從小壓抑,父母的債,姑姑的情,他覺得沉重。得父親工作調(diào)動的契機(jī)他終于脫離那個地方,他遇到辛逸。這是一個多么陽光的女孩兒,她主動帶初來乍到的他認(rèn)識這里的人事物,熟悉這里的每一個地方,他被她的笑容感染;她對他惡作劇,帶他逛燈會卻把他丟在人生地不熟的街道只為了報復(fù)他不給抄作業(yè),然而他并不生氣;在這里過的第一個新年,她送他一張賀卡,說希望他對新地方有好印象,開展新生活。
駱蕓說得對,在他心里,這里的確是比以前生活的地方有意思得多。他喜歡這里,這里短短一年,卻讓他享受了過去十幾年人生都沒有享受過的輕松快樂,不用背負(fù)那些沉甸甸的束縛。他也曾質(zhì)問過憑什么讓他來償還他們的一堆爛債?卻只換來姑姑的聲淚俱下和父母的嘆息。
中考時他有機(jī)會考去市里,但他第一次忤逆父母執(zhí)意留下。他以“是金子哪里都會發(fā)光”的言語以及父親的一巴掌,換來留下的資格。他不想才剛剛感受到的一種名叫“幸?!钡臇|西,又匆匆離去。所以他想抓住給他這感受的一縷陽光。
可是陽光再耀眼,還是會有烏云滾滾而來。他才剛剛有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歡喜,卻又被抓回暗無天日的陰霾。他逃不掉,躲不開,多么令人無力。他沒法對辛逸說這些纏繞著他的荊棘,他也不知道怎么說。他已如此沙塵漫天,何必再去污染她的純凈花園。
可是,對她冷漠,看她困惑,他也無奈。是的,他不是不知道辛逸的心思,他曾為此竊喜著,得意著。但慢慢的,這竊喜和得意也被繞不開的泥潭淹沒了。要親手推開這陽光,得多么艱難。
要怎么告訴她,他擔(dān)心她?要怎么告訴她,看著她難受他更難受?要怎么告訴她,看她對別人笑他也會不開心?
要怎么告訴她,他其實,也動心?
可不能告訴她。既然沒結(jié)尾,不如不開始。他們還小,人生還長,她的未來還有那么多無限的可能,不是嗎?
但,他沒忍住。
看著她失魂落魄走出來,他躊躇半天,還是跟了出來。他看著她低著頭,話語哽咽,他嘆口氣,伸出手。就在蔣譙的手快要碰觸到辛逸的肩頭,一聲軟糯的呼喚突然就讓快要抑制不住的情意戛然而止:
“蔣譙哥哥,我累了,我們回去了吧?!?p> 駱蕓輕輕走來,拉拉蔣譙的衣袖。蔣譙頓了頓,無力垂手。同學(xué)們也陸續(xù)從KTV走出來,“時間也差不多了,不能玩太晚了。男生們負(fù)責(zé)把女生安全送到家?!焙淖优牧伺氖?,宣布今日活動圓滿結(jié)束。
靖唯從嚴(yán)嘉佳手里拿過辛逸的背包,說:“你們先走吧,我送辛逸回去?!?p> 大家陸續(xù)散去,靖唯扶著辛逸慢慢走著。
“怎么樣?還撐得住嗎?”靖唯問。
“現(xiàn)在回去,一身酒氣,不得被我爸打死。”辛逸輕聲說。
“那我陪你走走,我先給姨父打個電話說你跟我在一起,待會兒就送你回去?!本肝ㄌ嶙h。
辛逸點點頭。
兩人在冷清的街道上緩緩走著,從小被辛逸嘰嘰喳喳魔音灌耳慣了的靖唯,頗有些不習(xí)慣她現(xiàn)在的沉默。
“喂,你好歹說點兒什么吧?”靖唯開口。
“無話可說?!?p> 靖唯收起平時的痞氣,伸手摟住她,“知道你今天委屈了,歡歡喜喜來參加聚會,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是吧?吃飯的時候,我剛走到門外就聽著那丫頭說話陰陽怪氣的,那我得趕緊現(xiàn)身出來護(hù)著你呀。咱不能輸陣不是?蔣譙那小子也真是,由著那丫頭胡鬧。嚴(yán)嘉佳說得沒錯,蔣譙那悶葫蘆哪兒值得你這么費神……”
“靖唯,別說了?!毙烈荽驍嗑肝ǖ男跣踹哆丁?p> “好,不說了?!?p> “你轉(zhuǎn)過去?!?p> “干嘛?”
“轉(zhuǎn)過去?!?p> 靖唯依言轉(zhuǎn)過身,感覺到辛逸的額頭輕輕靠在他背上,微微顫抖。
辛逸不喜歡在人前示弱,他便隨她。
片刻,辛逸說,“回家吧。”
“沒事了?”靖唯問。
“沒事了,謝謝你。吾生有幸,有個好弟弟。”辛逸扯出笑容。
看著那比哭還難看的笑,靖唯翻翻白眼搖搖頭,把圍巾掛在辛逸脖子上,繼續(xù)一路的絮絮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