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火車站,暖暖的太陽照在身上,辛逸舒服地閉上了眼睛。她仰著頭,張開雙臂,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氣,滿足地嘆道:“這就是陽光的味道!”
家鄉(xiāng)的冬日總是陰沉沉雨綿綿,用辛逸的話說,就是她已經(jīng)快要長霉了,必須要到陽光燦爛的地方烘干一下,否則指不定哪天頭上就冒出一朵蘑菇來。于是和靖唯幾人一拍即合,開學(xué)前殺到麗江曬太陽。
“辛逸,你到底是有多喜歡云南?幾年前高中畢業(yè)的時候就去的大理,現(xiàn)在又到麗江,這是大學(xué)畢業(yè)前最后的瘋狂嗎?”尹影好笑地說。
“可不是嗎?最后一學(xué)期結(jié)束了就得工作了,我老爹說了,工作了可比不得讀書時愜意。這還不得抓緊我們?nèi)松凶詈笠淮魏??再說了,只有這里的冬天才每天陽光明媚??!別忘了我們的目的,曬太陽?。e管是云南還是什么地方,都是我們偉大祖國的錦繡山河!”辛逸臉上漾著愜意的笑容,朝尹影眨了眨眼。
“我說,這再錦繡壯麗的山河,咱們也得吃飽喝足了才有力氣去欣賞啊,各位,我是快餓扁了,先找地方吃飯吧?”耗子一邊將背包甩到肩上,一邊拉過他的小女友,急急說道。
所謂佛靠金裝人靠衣裝,隨著年齡的增長,耗子愈發(fā)會穿衣打扮,在幾位老同學(xué)里可謂是走在潮流的尖端,再加上他渾厚的男低音,成功牽手他們學(xué)校廣播社的學(xué)妹一枚。如今老同學(xué)相約旅行,耗子心里一合計,別人成雙成對的,自己怎能屈居人后?好說歹說把女友也拉了來。
“是先去住宿的地方還是先吃飯???”辛逸看了看幾人大包小包的行李,問道。
“吃飯!”已經(jīng)在火車上不堪泡面折磨的靖唯和耗子,異口同聲地堅決選擇了吃飯。
熱氣騰騰的過橋米線端上了桌,辛逸看著面前大大的海碗,有些瞠目結(jié)舌:“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大胃王特能吃呢?!?p> “你是很能吃??!”靖唯吸了口米線,再喝了一口酸辣口味的湯底,滿足地嘆了口氣。
在辛逸反擊之前,尹影率先拍了一下靖唯的肩:“又皮癢了是不是?”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俊本肝惤?,非常不滿。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辛逸冷嗤一聲。尹影率先拍了靖唯,自己就不好再發(fā)作了,“尹影那是維護(hù)你,不然她才懶得管你?!?p> “我們倆的小情趣,你懂什么???”靖唯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再摟了摟尹影的肩。
耗子用筷子敲了幾下自己的碗:“別打情罵俏?。≌l還沒個對象?誰還撒不了狗糧嗎?”
耗子的小女友紅著臉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胳膊,眾人哈哈大笑。
酷酷的邵霖不跟他們多話,只默默地把辛逸不愛吃的黃瓜從她碗里挑出來,再把老板送來的飲料擰開瓶蓋遞給她。
麗江的陽光透過斑駁的樹影灑在米線店的小院里。藍(lán)天、白云、艷陽,小院四周是五顏六色的各種盆栽花朵,一棵大樹向廊外延伸,幾只鳥兒在枝丫間跳來飛去,發(fā)出聲聲清脆的鳥鳴。
有戀人在旁,有三五好友結(jié)伴,辛逸覺得快樂和安逸。若人生能一直這般愜意悠然,歲月靜好,不再有煩擾該多好。那才真真是應(yīng)了父母給她取得名字,簡單安逸。
“尹影,聽說你收到旅行社的邀請了?”辛逸偏頭問道。
“嗯,雙選會上遞了幾份簡歷,過了這么久,還以為沒戲了呢,結(jié)果打電話給我問我有沒有興趣?!币包c點頭。
“那很好啊,能在畢業(yè)前就找到單位,工作有著落,比什么都強(qiáng)?!?p> “反正最后一學(xué)期就是實習(xí),對方也是說先去實習(xí)一下,能不能簽約還不一定呢。不過我想,總也是個機(jī)會,試試吧?!?p> “對啊,先試試又沒有什么損失,就當(dāng)是積累工作經(jīng)驗也不錯?!?p> “那你呢?”尹影問道。
“可能會去廣播電臺實習(xí)吧,上學(xué)期期末的時候宋老師跟我說過,她以前帶的一個學(xué)生現(xiàn)在是廣播電臺的主管,申請了兩個實習(xí)名額。宋老師有意推薦我去?!毙烈莺戎嬃?,她倒不是很著急。她也知道好單位的實習(xí)名額競爭很激烈,如果實在沒有爭取到,她還可以到自己家這邊的區(qū)電視臺實習(xí)。雖然區(qū)電視臺規(guī)模小很多,但對于即將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來說,積累工作經(jīng)驗,甚至先獲得一個工作機(jī)會是最重要的。
“哇!看著你們這樣為實習(xí)、為工作奔波,我突然覺得很有危機(jī)感。”耗子的小女友感嘆道。
“也沒什么,人生必經(jīng)階段,總要經(jīng)歷的,淡定?!焙淖有α诵?,安慰著。
幾人聊著未來,聊著人生,酒足飯飽之后,準(zhǔn)備到預(yù)訂好的客棧安頓。
“尹影,咱倆也好久沒說悄悄話了,算起來還是上次去大理的時候有過徹夜談心。你這見色忘友的,大學(xué)幾年光顧著和靖唯你儂我儂了,這次可得好好聊聊天談?wù)勑?。妹妹,你也加入,咱們聊聊女孩兒的話題?!毙烈輷н^尹影的肩膀,再看著耗子的小女友,開心地說。
尹影不說話,只臉頰微微泛紅,看得辛逸不明所以。
“???難道不是各住各的?”耗子滿臉問號。靖唯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明明跟他說訂了三間房啊。六個人,三間房,難道不是他想的那樣?
“什么各住各的?”辛逸覺得自己有點懵。
“你是真傻還是裝糊涂啊?”靖唯雙手環(huán)胸,像看白癡一樣看著辛逸。
辛逸皺了皺眉,在腦子里過了一遍耗子和靖唯的話,再看看尹影和耗子女友的表情,頓時恍然大悟,指著尹影大叫:“哦!你們!”
在尹影慌忙拍下辛逸指著她的手,示意她小聲點之后,辛逸壓低聲音:“你們真是……太那什么了?!彪y怪這次莫靖唯主動承擔(dān)了訂房間的任務(wù),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什么啊!你別亂想?!币鞍琢诵烈菀谎?。本來也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別說他們只是難得有機(jī)會朝夕相處,又是出游,只是單純的想有更多時間和對方待在一起,就算是有點什么,那也很正常。
“我亂想?”辛逸指了指自己,再看向尹影,痛心疾首,“尹影,你墮落了?!?p> “喂!什么叫墮落?注意你的措辭?!本肝ú粯芬饬恕?p> “你定了幾間房?”辛逸轉(zhuǎn)頭問靖唯。如果他們要住在一起,那豈不是表示,自己要和邵霖住一間?辛逸實在有些難為情,猶自掙扎著。她想起在家里跟父母說,要和靖唯等一干好友來麗江玩兒幾天,她老爹語重心長地說“要注意安全”。
敢情這“注意安全”還有另一層意思?果然家長都是看過人生百態(tài)的老狐貍,洞察世事。
“三間?!本肝ㄑ院喴赓W。
辛逸驟然間不知該如何接話。她閉口不言,也有些心虛,不敢去看邵霖現(xiàn)在是什么表情。于是她借口上廁所,拉著尹影和耗子的小女友去了洗手間。
見她們走遠(yuǎn),靖唯看著邵霖:“我訂好房就給你和耗子打了電話,我還以為你跟她說了呢?!?p> “沒機(jī)會。”邵霖喝一口飲料,淡淡地說。
“騙鬼呢?你倆這么如膠似漆的,你沒機(jī)會說?”靖唯不相信。
邵霖干脆低頭不答話。其實,他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跟辛逸說這樣的安排。他其實也希望能順其自然,而不是刻意為之。
月上柳梢,邵霖牽著辛逸漫步在古城的街道上,游客眾多的麗江古城,夜晚并不冷清。商鋪里賣著各種各樣有少數(shù)民族特色的商品,一間又一間的小酒吧里,駐唱歌手彈著吉他、拍著手鼓,唱著好聽的歌。
無論是街上擦肩而過的路人,還是酒吧里買醉尋歡的酒客,每個人都有一個來麗江的理由,心中也總有一段屬于自己或可言傳或只能掩藏心里的故事。
辛逸隨著邵霖一路逛過去,注意力也被古城晚間不一樣的風(fēng)貌吸引。
辦好入住手續(xù),拿著行李到房間安頓妥當(dāng)時,已是夜幕初降。幾乎坐了一整天的火車,幾人也著實有些累了,于是選擇各自安排。可辛逸從進(jìn)房間開始就顯得有些慌亂,她不敢看邵霖,也不怎么說話,只低著頭收拾著自己行李箱里的衣物,再擺放著自己的洗漱用品,中間甚至撞到了床腳,疼得齜牙咧嘴。
邵霖好笑地?fù)u搖頭,對她說:“出去散散步?!?p> 辛逸如蒙大赦,點頭如搗蒜。只要不在房間里,她好像就不會那么緊張,至于她到底在緊張什么,她也不敢深想。
她忙不迭地拉著邵霖出了門。
走著走著,辛逸在一個安靜的小酒館門前站定。這里不若那些熱鬧非凡的酒吧,木質(zhì)的折疊窗里,隱隱傳來清雅的爵士樂,幾桌客人坐在小酒館里,有結(jié)伴而來低聲交談的,有獨自一人自娛自樂的。小酒館里面積不大,裝潢以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為主,古樸雅致。
“要進(jìn)去坐坐嗎?”邵霖抬頭看了看小酒館的匾額問。
辛逸點點頭。
老板是一個穿著納西民族服飾,卻燙著妖嬈的大波浪卷發(fā)的美女。她濃眉大眼,皮膚略黑,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刈哌^來,遞上一份菜單。
辛逸看著設(shè)計成羊皮紙樣式的菜單,凝望著菜單上印著的酒館名,好奇地問:“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為什么你們酒館取名叫望月?”
“好聽嗎?”美女老板笑著問,聲音爽朗。
“好聽。我家鄉(xiāng)有一家小書局,也叫望月?!毙烈莞袊@這奇妙的巧合。
“書局?這么巧?這名字是我弟弟的大學(xué)同學(xué)取的,他也說他家鄉(xiāng)有一個書局的名字叫望月,說是取自一首詩,叫什么來著?”美女老板仰著頭思索著。
“《望月懷遠(yuǎn)》?!毙烈葺p輕說。
“對對對,就叫《望月懷遠(yuǎn)》。去年冬天我們把自家房子的前院改成了小酒館,我弟正好帶他的大學(xué)同學(xué)來玩,他同學(xué)是個挺文雅的男孩子,看著就有文化,他說我們家小酒館的窗戶看得到天上的月亮,就說干脆叫望月吧。我聽著挺好的,就這么決定叫望月了?!泵琅习蹇戳丝葱烈?,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問道:“你們該不會來自同一個地方吧?你是哪兒的人呀?說不定你們認(rèn)識?!?p> “哪有這么巧的事,《望月懷遠(yuǎn)》這首詩這么出名,能想到取這個名字的肯定也不在少數(shù)?!毙烈莸皖^微笑著,手指摩挲著桌上木質(zhì)杯墊上刻著的兩行字“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也許吧。只不過那男生說起這首詩時,還挺傷感的。我聽我弟說,好像是因為一個女孩子。我弟說他這個同學(xué),因為什么事情和他女朋友分開了,之后一直想著她。我這急性子,就說那你想著她就去追回她呀,誰知那男生只是說什么沒機(jī)會了。”
有客人叫結(jié)賬,美女老板轉(zhuǎn)頭應(yīng)了一聲,對辛逸說:“你們慢慢看,點好了叫我?!闭f完轉(zhuǎn)身離去。
辛逸的喉嚨有些緊,眼睛有些澀。走進(jìn)這家小酒館,不止是這家酒館的名字叫“望月”,而是小軒窗上掛著的一件飾品,是她曾經(jīng)送給一個人的月牙掛墜。夜色那么黑,掛墜也不大,可她就是一眼看到了它,她伸手輕撫,果然在掛墜的背后,看到刻著的“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
辛逸重重呼出一口氣。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不能把美好的月色捧給你,只望能夠與你相見在夢鄉(xiāng)。
多年以后,早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