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照顧我?不好意思,這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我手腳齊全身體無恙心理健康,你照顧我什么???”宿醉后的辛逸現(xiàn)在頭痛欲裂,她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瞟了一眼坐在床邊的白羽揚。
她現(xiàn)在還沒辦法思考,思維極其混亂及遲緩。她對白羽揚突然出現(xiàn)的狀況完全失去了分析和應(yīng)對的能力。
白羽揚沒有回答,起身端來一杯溫水遞給她,細細打量了她一下:“你是不是又瘦了?都快瘦成猴子了。你就不能對自己好一點嗎?”
“你到底來干什么的?我現(xiàn)在頭痛得很,沒法思考,你有話直說?!卑子饟P的語氣讓辛逸渾身不自在,他這是在干什么?這樣飽含關(guān)心與擔(dān)憂的責(zé)備,讓她覺得自己仿佛是被他管著的女朋友。
白羽揚盯著她,抿了抿唇,開口問道:“為什么會分手?”
辛逸喝水的動作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般頓住,片刻過后她把水杯放在床頭柜上,重新倒回床上拉起毯子蓋住頭,好不容易借酒消了愁的她被這個問題瞬間拉回現(xiàn)實,而她本能地抗拒回到現(xiàn)實。
“你現(xiàn)在不想說也沒關(guān)系,但你總不能一直當(dāng)鴕鳥。我給你叫點吃的,等你想傾訴的時候,你叫我?!卑子饟P再次看了看床上那個蒙著頭的身影,轉(zhuǎn)身走出臥室。
辛逸咬著自己的嘴唇,卷縮成一團,仿佛這樣就不會那么痛。
原本以為喝醉了,有了酒精的麻痹,就能抵消那錐心刺骨的痛,就能填補內(nèi)心那深不見底的空洞。卻不曾想過清醒過來后,那無邊無際的傷痛還是會無孔不入地鉆入她的每一寸皮膚,齊齊扎向她的心臟。
隨著意識的逐漸清醒,那些煩惱卻并沒有減少一分一毫,它們?nèi)匀蝗缣俾愎虉?zhí)地纏繞著她,令她猶如溺水之人,在漩渦中奮力掙扎,卻還是止不住下沉,那洶涌而來的沒頂?shù)乃钊酥舷ⅰ?p> 不能跟邵霖說,否則他絕不會待在思珩身邊,那思珩隨時都有做傻事的可能;不能跟靖唯、尹影說,他倆一定會毫不猶豫告訴邵霖,讓她做一大堆無用功。那壓在心中的千斤大石,該如何去碾碎?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傻,就這么放棄了邵霖。她只是邁不過心中的隱痛,無法再度承受伯仁因自己而死。
對思珩見死不救,或者放棄邵霖,都如同最鋒利尖銳的刀尖撕扯著她,選擇哪一邊都令她痛不欲生。
最后,她沒法無視思珩放棄生命。
窩在床上許久,忽而傳來敲門的聲音。辛逸閉上雙眼,周遭的一切她都不想去理會。
眼見臥室里沒有回應(yīng),心中擔(dān)憂的白羽揚擰開了臥室的門把手。他端著一碗熬得濃稠的南瓜小米粥坐在床沿上,見辛逸還是他之前離開時的姿勢一動也不曾動過,他深深嘆口氣:“辛逸,你得吃點東西。喝了那么多酒,許愿說你昨晚上吐得一塌糊涂,胃里什么都不剩了?!?p> “你能讓我一個人靜靜嗎?”許久,毯子里傳來辛逸低沉陰郁的聲音。
“可以,可是你昨晚不就是一個人靜靜的嗎?靜靜的喝酒,靜靜的難過,你靜過之后有覺得心情好點嗎?”白羽揚也固執(zhí)地坐著,不愿離開。
辛逸一把掀開毯子,下床走向衛(wèi)生間。
“你干嘛?”白羽揚拉住她的胳膊。
“洗漱,我還不習(xí)慣在你面前蓬頭垢面?!?p> 洗漱之后的辛逸換了身干凈衣服,抱著抱枕坐在大大的飄窗上。連日的陰雨終于消散,久違的陽光也終于讓人感受到了一絲炎夏的味道。只是這熱,暖不進她的心。
在白羽揚第N次掐斷來電后,辛逸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輕輕地說:“為什么不接?你這樣不怕你爸爸媽媽擔(dān)心?”
“接了也是大發(fā)雷霆而已,我回去會跟他們好好解釋的。倒是你,別什么都悶在心里,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當(dāng)你的聽眾了,我不介意再當(dāng)一次?!卑子饟P聳聳肩,走過去坐在了飄窗的另一頭。
辛逸的嘴角微不可見的扯了一下:“這個世界上啊,總有些事讓我們沒得選擇,老天好像見不得別人太幸福,總要給你當(dāng)頭棒喝,體會一下人生無常。我就奇怪了,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老天爺?怎么就那么見不得我好呢?”
“你好歹好過,我都沒好過,一直棒喝著呢?!卑子饟P撇了撇嘴。
“你那叫穩(wěn)定,不像我起起伏伏,大起大落,意志力差點根本扛不住?!毙烈萏袅颂裘?。
“那你現(xiàn)在準(zhǔn)備好跟我說說你的起起伏伏了嗎?”白羽揚看著陽光下的她,仿佛這耀眼的陽光也無法驅(qū)散她眉宇間的愁云,令他莫名心疼。
辛逸看了白羽揚一眼,呼出一口氣,淡淡開口:“邵霖在年少時,喜歡過一個女生,這個女生漂亮、聰明,她就是完美的典范……”
辛逸半垂眼眸,緩緩而談。他和思珩的故事,思珩和自己的故事,就像是電視里俗套又狗血的腳本,原本毫無利害關(guān)系的他們,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生生攪在了一起。
“所以,你沒辦法看著她厭棄生命,選擇成全她,犧牲你自己?”聽完整個故事,白羽揚搖了搖頭,“我能說你很傻嗎?”
原來實習(xí)時她經(jīng)常去醫(yī)院看望的,就是這個想要橫刀奪愛的患了抑郁癥的女子。
“我也覺得自己很傻?!?p> “你都沒想過跟邵霖實話實說,然后一起去面對嗎?”
“想過,但當(dāng)我了解抑郁癥患者的那些案例后,我不敢冒這個險。以前總覺得抑郁癥離我們很遠,沒想到……”
“你這么做不止是因為她是抑郁癥患者,你是因為過不了自己的心結(jié),害怕自己再次成為別人放棄生命的原因?!?p> 雖然不想承認,但白羽揚的確了解她,能直指她內(nèi)心深處。
“白羽揚,您能幫我一個忙嗎?”辛逸轉(zhuǎn)頭看著白羽揚,幽幽地說,“當(dāng)然,這對你不公平,我就是在利用你,你可以不接受?!?p> 白羽揚嗤笑一聲:“利用人都能這么直白地說出來,簡辛逸,你是明知道我拒絕不了你,故意這么說的吧?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也知道我是最好的人選,我接受?!?p> “謝謝,對不起。”辛逸露出一個沒有絲毫笑意的笑容,再別開頭看向窗外。
白羽揚在心中無奈嘆息。辛逸,你的一聲“對不起”是與我保持距離,但對我來說,這是求之不得的能與你這樣相處的機會,哪怕只是逢場作戲。
所以,不要對我說對不起。
第二天,當(dāng)邵霖終于撥通辛逸的電話時,他氣急敗壞:“簡辛逸,你是怎么回事?你這一直關(guān)機聯(lián)系不上是要干什么?我很擔(dān)心你你知不知道?”
辛逸如鯁在喉,卻強迫自己調(diào)整情緒,盡量用平常的語氣回道:“我手機不見了,今天才買了新的,剛剛補辦了電話卡?!?p> “你就不知道讓靖唯或耗子跟我說一聲嗎?讓我這樣擔(dān)心,我都差點撂挑子趕回來了?!鄙哿胤啪徴Z氣。
“對不起?!毙烈萏痤^,刺眼的陽光讓她瞬間閉上眼睛,也適時阻止眼淚的流出。
要跟你說抱歉,多么艱難。
電話那頭的邵霖察覺到了異樣:“你怎么了?”
他太了解辛逸了,這不是她應(yīng)該有的反應(yīng)。若是往常,即便是她沒理也會跟他胡攪蠻纏絕不示弱,這樣帶著深深歉疚的“對不起”聽在他耳朵里竟有著莫名的怪異。
“沒事,找工作不是很順利,手機又丟了,覺得諸事不順,心情不太好。”辛逸笑著說。
“沒事就好,我下周就回來了。工作慢慢找,你不要太大壓力。”邵霖輕聲安慰著。
“好。”
掛了電話,辛逸做了一個深呼吸。
“還好嗎?”白羽揚有些擔(dān)心她,遞給她一瓶水。
辛逸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點頭。
“那邊柜臺有個售貨員一直在看我們。”白羽揚眼神往旁邊掃了一下。
辛逸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拉著白羽揚離開:“走吧?!?p> 白羽揚怎么會知道,那個手機專柜的售貨員是邵霖的室友,經(jīng)常和邵霖一起打籃球,以前在校園里有過幾面之緣。
正因為知道那是邵霖的室友,因為知道他在這里打暑期工,她才故意和白羽揚到這家電器商場來買手機。也許這樣,才可以讓邵霖對她失望,當(dāng)她決然離開時,才能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此后,她偶爾不會接邵霖的電話,即便接了也總是以忙為借口匆匆掛斷。她一如往常般吃飯、睡覺、面試工作,一切看似正常,但這樣的看似正常卻更讓許愿擔(dān)憂:“白羽揚,我明明就看到她按時吃東西,按時睡覺,有面試的時候穿戴整齊去面試,沒有面試的時候就整理自己的自薦書和簡歷,然后給公眾號寫寫稿件賺賺稿費??雌饋頉]什么特別,可為什么我還是覺得她瘦了?還憔悴了?”
“那是你看見的時候,你沒看見的時候,她吃不了幾口,躺在床上也睜著眼睛睡不著?!卑子饟P暫住在大學(xué)本地同學(xué)的家里,扛著來自自家父母的壓力,執(zhí)意留在這里陪伴正經(jīng)歷人生煎熬的辛逸。
“你怎么知道?你又沒和我們住一起?!痹S愿詫異。
“她自己跟我說的?!?p> “她跟你說?”許愿更詫異了。
辛逸不再拒絕白羽揚的陪伴。他因為擔(dān)心她的心情時常邀她外出,她幾乎是有約必應(yīng),也不在乎去有極高幾率碰到老同學(xué)老熟人的地方。每次邀她吃飯或者喝點什么,她人雖到了,卻總是沉默不語或神游太虛。她總是吃不了幾口就說吃不下了,在白羽揚看著她嚴(yán)重的黑眼圈忍無可忍地拉她回到公寓,囑咐她應(yīng)該好好睡一覺時,她坐在床上呆滯地回應(yīng):“我睡不著,我很疲倦,真的很疲倦,可我睡不著。”
這一刻,白羽揚第一次蹦出“為什么我不是邵霖”的念頭。
他忍住心中嫉妒的火焰,不客氣地說:“睡不著也把眼睛閉上,就當(dāng)做閉目養(yǎng)神也好。大學(xué)畢業(yè)生,哪個不是朝氣蓬勃?就你這渾身上下散發(fā)著頹廢氣息的樣子,哪個面試的領(lǐng)導(dǎo)看得上你?”
辛逸來不及搭話,門鈴聲適時響起。
“誰???都這么晚了。”白羽揚咕噥一聲。
“許愿吧,她差不多這時候做完家教回來,是不是忘了帶鑰匙?”
“沒帶鑰匙不知道先打個電話問問你是不是在家?”白羽揚一邊朝外走去一邊疑惑著。
當(dāng)他打開門,和站在門口的人同時愣在了當(dāng)場。
“邵霖?”
“白羽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