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蚯蚓結(jié)蜷、嬌人愈懶
回到住所，立在紅楓上的小核桃聽見熟悉的腳步，霎時睜開圓溜溜的黑瞳，急速撲閃著一對流火紅翼。
藕生橫伸胳膊，小核桃順勢一躍而上，低著腦袋來回蹭了蹭，金黃色的雀舌嘰喳不停，仿佛二者別離好久。
“好了好了，你別埋怨了~下次帶你下山領(lǐng)略人間”說完藕生順了順毛，摸了摸它的食囊，沉甸甸圓鼓鼓，“看來，你又朝著晚晚師姐撒嬌賣萌了，這樣胡吃海喝，不控制體型，你終有一天飛不上九霄，到那時人人可捉你烤了吃~”
小核桃聽完，立刻挺直胸脯，向前奔蹦了兩步，氣昂昂撲棱著胸脯。
藕生忍不住笑了笑：“知道你是神鳥，沒人敢吃你！”
正當(dāng)一人一鳥互相對著話，渡晚晚背著劍緩步前來：“藕生師弟~”
藕生道：“晚晚師姐？你怎么來了，現(xiàn)下不正是操練的時刻嗎？”
渡晚晚：“明日是立冬，也是眾弟子父親、親眷上山探望的日子，掌門下令所有人提前一個時辰散場，沐浴凈面，等著與家人小聚，這個習(xí)俗縹緲派延續(xù)多年，想必月掌門知曉此事，所以。。我特來通知你?！?p> 藕生心口微微刺痛，抿著薄唇，哀思凝眉，家人？家人團(tuán)聚？
渡晚晚瞧出異端，探首關(guān)切道：“怎么？月掌門不知此習(xí)俗？”
藕生搖搖頭，“我?guī)煾冈鯐恢?，他曾?jīng)可是縹緲派首席大弟子”
渡晚晚微微張口，驚訝之余不便再問。
“明日。。?？~緲山是不是很熱鬧？”藕生轉(zhuǎn)移過話題
渡晚晚點頭，輕聲道：“嗯，是的，每一年只有立冬這一天可以探望，所以。。。親眷人數(shù)眾多，熙攘之聲不絕于耳，來來往往熱鬧非凡?！?p> 藕生微微嘆息，僵硬的接過一片九月楓，慢慢揉的粉碎。
那件事，八字還沒一撇，她太了解月窺人，他是怕自己上山無形之中讓她感到壓力！
退一步講，自己也無顏見他，半年時間飛馳而過，而季霄崢。。。
藕生松開潔白手掌，任由碎末隨風(fēng)飄遠(yuǎn)，散與大地，遠(yuǎn)遠(yuǎn)的、點點星星，終于消失得一干二凈。
“今年，清風(fēng)派再怎么揭不開鍋，哪怕是餓死人！師父。。。也不會上山來了！”
藕生咽下余音，苦笑起來。
。。。
冬至、晝短、寒重。
百草枯殘，蚯蚓結(jié)蜷、嬌人愈懶。
一大早，藕生前往一禾堂吃早膳，還未進(jìn)門，一陣陣撲鼻香氣四溢發(fā)散。
藕生安置好小核桃，緩步踏入室內(nèi)。
三千正拿著一只竹蜻蜓在飛，見藕生來，小跑上來：“藕生哥哥，你來了？”
藕生俯身摸了摸他的腦袋探問：“你怎么在這里？是跟著冰婆婆？”
“嗯！不僅我奶奶在這里，柔瑾姐姐也在這里幫忙，今天是亞歲，縹緲派探望親人的日子，十分隆重，后廚依照慣例準(zhǔn)備上山人的吃食，由于人數(shù)眾多，人手不夠，奶奶和柔瑾姐姐特地前來幫忙。走。。我這就領(lǐng)你去見她們。。。”說完，三千拉起藕生，直徑步入后廚。
此時的后廚十分熱鬧，數(shù)十個廚娘手中活兒不斷，嘴里笑聲未停，全都拿著柔瑾打趣，什么年方十八正是待娶佳齡啊。。什么想看柔瑾穿大紅嫁衣的模樣啦。。。什么姑姑家鄰居的侄子的兒子也是正直年少青蔥，長的一表人才、文武出眾啦。。。
柔瑾明意皆一笑而過。
“藕生，你來啦？”柔瑾抬起緋色的臉龐輕聲細(xì)語道
“嗯，聞著香味進(jìn)來的！”說完，向案臺望去，品質(zhì)豐富令人眼花繚亂。
青瓜雞蛋餃子、赤豆糯米飯、四式湯圓、酸湯羊肉面片兒、冬釀酒以及各式鹵菜。
“藕生小兄弟，你喜歡什么。。。挑一樣，我讓人給你去煮！”說話的是帶頭的廚娘，年齡四十有余，裹著塊素色頭巾，擼著寬松的袖口，面堂光潔，眼神果敢，話語間干脆利落，中氣十足，一眼便知是個能手。
藕生趕忙擺手，腿腳欲縮：“不了不了，我在外面隨意吃些，打擾了！”
那廚娘兩步上來拉攏，手臂力氣大的驚人，藕生幾乎一個踉蹌被生拉進(jìn)來，接著，只見廚娘環(huán)視四周，支肘端詳片刻，便從數(shù)十樣美味中挑出一樣素雅方盅：“這道飯食是道江南名菜，叫什么玉華清萃，我們管它“方圓”，只因這雪白團(tuán)子需要方形器皿盛放，正是一方一圓?！?p> 藕生接過，掀開盅蓋，四個團(tuán)子黏糯緊挨，“是糯米圓子？”
廚娘補(bǔ)充道：“這圓子可有講究了，里面的餡用的是玉修九孔藕搭配八桂的水栗，一味清脆可口、一味甜嫩多汁，二者相輔相成，交織出水鄉(xiāng)韻味道，你名字不與旁人，帶個藕字，我想。。這道菜多少與你關(guān)聯(lián)些。
冰婆婆鼓掌起來，笑瞇瞇道：“默娘，這么多年，首見你如此用心選菜，我等怎就沒這口福？”
默娘飄過眼神，上下掃視起“有柔瑾這位全能的人，您還能惦記我三腳貓的功夫？真是滿漢全席吃膩了，改口換咸菜了。。?！?p> 冰婆婆忍俊不禁，長拐敲地，哈哈大笑起。
意外之至，看似粗人，卻能研精致思，設(shè)身處地為他人考慮
“前輩費(fèi)心了，晚生實感欣慰”藕生捧著盅答謝
默娘大手一揮，笑道：“不需謝我，你將悉數(shù)吃完，就是對我手藝的肯定及贊賞，我比什么都開心！”
眾人齊齊笑起，一時，后廚更添歡樂。
一時，后廚暖煙襲襲蕩蕩，裹挾著微涼的身軀，胃里又是一番溫軟甜津，通體感覺甚佳，藕生暢意無比。
寒暄過后，藕生并不停留，照例扛上阿喜，帶著小核桃上山掃路。
縹緲派弟子三個一群、五個一伙，熱烈的討論著些什么，看得出嬉鬧的言語里包涵七分激動、三分焦急，藕生面無表情、低走匆匆而過，這場天倫之樂早在十年前就排斥了她。
記憶中，五歲之前的確有人陪著她，可惜那人、那些事早已模糊不堪，至今是男是女都分辨不清。
藕生長嘆一聲，走的更急！
縹緲山巔、一人、單影、遠(yuǎn)遠(yuǎn)瞭望。
霧靄飛流，欲遮人眼，不停翻涌滾動的云浪，柔軟似羽，不斷給予孤單之人以假像。
那里。。應(yīng)該很溫暖吧。
天際光芒大顯，五彩斑斕，似佛光耀天，普照凡塵。
狂浪挾薄衫而飛，繼而烏發(fā)飄散，乘風(fēng)馭流，盡灑墨色決然，
寒涼霧靄似流沙川騰，怕打在兩靨之上，顆顆晶瑩逐漸化作星海般的冷魂鉆入肌理，游走臟腑。
藕生平靜看著云海浪涌，小的時候，最開心的莫過于跟隨在師父身后，一步一個腳達(dá)到山巔。
那時，自以為征服了腳下的這片巍峨，或?qū)χ叩娘w鷹放聲高歌，或沖著遠(yuǎn)處云海的盡頭吶喊，快樂被無限放大，逐漸演變成自鳴得意，漸生不過爾爾等心聲。
待下山，望著身后依舊高聳入云的山峰，生疏之感盈盈而上，那座山峰依舊雄偉靜默，不拒絕、不迎合，坦然自若。自己依舊是粒沙塵，浮于人世。
山巔，似曾相識的山巔，藕生想著做些什么，一解心中苦悶彷徨，回憶起兒時最愛喊出的那句話--
藕生苦笑連連，有誰會在意山巔放聲的人，只怕鳥兒也懶得一顧。
此刻的小核桃，早已鳴聲驚鴻、盤旋九霄而去，畢竟那里才是它真正的歸宿，螞蟻肩頭的高度，遠(yuǎn)遠(yuǎn)承載不了它胸腔里千尺的熱血。
孤峰上，只剩一人、一影，在無其他！
藕生微微張口，試著放聲，可氣流直沖喉頭，生生將話語壓了下去。
她無法。。?？咕懿涣诉@道壓力。
最后，兩滴清淚滾下，緋紅的薄唇輕輕沖著云海低喚道：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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