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若看起來并不吃驚,許是猜到紀丞相的這一手。
倒是我沒按捺住沖動,一把擋在儒若面前,有種護夫心切朝他吼道:“你們做官的怎得這般不講理!我們世代生活在此處都不曉得有皇陵的存在。如果你們提前說了,搞不好我們還能一起護個世世代代,這下好了,一出事就把我們丟入火堆,打算一把火全燒了。再說了,我阿叔雖然找到了礦脈,可他們最后連命都賠進去了,你們倒好,明明自己有錯在先,古皇陵那么重要的地方你們沒護好,不從自身考慮,偏偏要連累整個村無辜的百姓!”。
我平生見過見過最大的官頂多就是街上尋歡作樂的衙役,所以難免腿抖了幾抖。
紀丞相面無表情,饒有趣味地瞧著我,他上下打量了我一會后,視線落在我身后的儒若身上。
“這就是馬大人的青梅竹馬?”他話里帶著些許諷刺的意味,忽而他哈哈大笑了幾聲,“許是老夫老眼昏花,竟然瞧不出堂堂丞相之女有何處比不上這個乳臭未干的臭丫頭!”。
我暗自嘆息扶額,儒若這張臉長得太超凡脫俗了,加上才華橫溢,不管走到哪都是人群的焦點,也難怪丞相想將千金托付出來。
面子上過不去,這紀丞相是抓到機會報仇來了。
儒若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到我前頭,他并沒直接理會紀丞相的冷嘲熱諷,依舊是一臉淡定自若,“丞相說笑了,下官今日尋妻不成,想是吾妻不小心被大人帶走了,奈何她身子抱恙,下官恐其安危,才做此唐突之舉。如果很要追究,萬事皆是下官思慮不周,還望丞相處置?!?p> 哈?
我嘴角抽了抽,我們何時成親了?
難道……蓋了同一張被子便算結(jié)發(fā)了?
我手扶下巴,瞇起眼睛想了想?;槿⒅挛抑赖膸缀跷⒑跗湮ⅲ屯φf過新婚夫婦洞房之事,洞房意味著同床,同床意味著成親……
我的大爺?。?p> 我心里驚呼,我這片千年不落的小樹葉難道已經(jīng)悄悄被摘了去了?
儒若你壞壞,我羞澀瞧了儒若一眼,換來他一臉的溫柔。
聽得儒若這般義正言辭,我也挺了挺胸膛,底氣硬了不少,就像是跟丞相挑釁,“丞相千金又如何,我們倆才是真愛!”。
紀丞相臉色頓時黑了不少,嘴角上的鯰魚胡須氣得發(fā)直,他對著身后官兵咬牙命令道,“既然工部侍郎的妻身體抱恙,那你們且去喚大夫,護送工部侍郎二人前往安全的住所歇息,沒我命令,任何人皆不得打擾。”。
手下一行人應(yīng)了聲“是”之后,里頭走出來一名高瘦的官兵帶路。
儒若眼神示意讓我安心,我便拽著他的衣袖別扭地跟著去了。
身后,是紀丞相嫉惡如仇的視線,我見他賊兮兮地對身邊下人耳語了幾句,那人點頭哈腰,陰險地瞥了我一眼,便離去了。
哼!口臭的老頭,要不是你死得早,我興許還能多詛咒你幾年呢!
我氣得咬牙拍拍腿,腿部已萎縮得瘦小干癟。
方才神回憶往昔,不知不覺,手下的洞已經(jīng)挖得半人長,巴掌深了。
“不夠不夠。”我自言自語。
我把屁股挪進去抵在一頭,腳跟剛好能低到另一頭。
我撇嘴,搖頭,果然還是不夠。
頭頂上,夕陽如咸蛋黃沉沉,幾乎快消失在江河盡頭。
我嘴饞地舔了舔嘴,輕嘆了口氣,想起了香醇咸糯的鴨蛋黃了。
換過念頭想想,我這將死之人,吃什么還不是浪費。
我吃力,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從行囊掏出的干餑餑,年紀大了,牙齒松動了,味覺淡了,連嘴里嚼什么都不曉得。
不過唯一的好處就是,我可以嚼著草根,想象著酸辣土豆絲的味道。
想著想著,我咯咯咯地被自己逗樂了。
我又咀嚼了幾下,一聲“哎喲”后,我臉皺成一團,眼角掛上了兩滴淚,許是干餑餑上又黏上硌牙肉的小沙子了。
很快,我邊叫疼邊嚼玩嘴里的東西之后,又蹲了下來,將坑挖得更深點??上嵬吹纳眢w已經(jīng)不再聽我使喚,沒幾下我就氣喘吁吁了。
我抹了一把汗,一屁股坐在地上。
山崖上的風沙沒有下頭強烈,出乎意料的,夜晚的風帶著絲絲暖意。
恍惚間,我余光瞥見一抹墨綠色的身影,那面積比泡菜的缸子小一點。
我轉(zhuǎn)頭望了過去,夜晚昏暗的光線讓我看東西的視線更加吃力。這東西立在坑的不遠處,像一顆大石頭,一動不動。
我納悶,柱了拐杖靠近了它幾步,我彎腰瞇起眼睛想要仔細打量。沒想到,一對拳頭大小,瞪圓帶著光澤的眼珠子竟眨巴眨巴看著我。
我嚇得一個踉蹌,拐杖沒撐穩(wěn),直直往后跌去。
“你你……你……是個什么玩意兒?”我指著它,顫顫巍巍道。
可對方并沒有開口。
霎時,頭頂?shù)谋≡魄娜幌崎_,皎潔的月光傾瀉而下,我才看清……
那里分明蹲著一個類似小人的黑影!
就是……不明所以的沒有脖子,頭頂突出兩個腫塊。
我心頭一顫,小屁孩說此處鮮少有人,難不成有人借此地荒涼,拋棄了剛出生的嬰孩,致使此處聚集嬰魂?
正當我再次張口時,那小人卻搶了話語權(quán),“你在這里做什么呱?”。
那聲音圓潤短促,聽起來有幾分喜感。
我往后爬了爬,才撐起身子,離它更遠了些,“你問我作甚,我才想問你在這里做什么!是不是看我年老色衰,專門來嚇死我的!”。
那“小人”一聽,頭一歪,好一會才說,“白日里,你見過我丈夫的呱?!?。
丈夫?
它說的可是義曜門的弟子?
作孽哦,這義曜門看起來人模狗樣的,沒想到私底下竟然做出這種齷齪事。
我皺了皺眉,“可你丈夫也不在我這里,你為何來找我?!痹┯蓄^,債有主,你有仇也得找對人呀。
那小人想了想,認真地嗯了一下,“也對的呱,不過他已經(jīng)被抓走了,我也不想去尋他了呱。太陽下山前,我就看到你一直在這里挖坑,所以很是好奇你在做什么而已呱?!?。
我手摩挲鼻尖,挑眉道,“等等……你是說你丈夫是那只小蛤蟆?”。
那這“小人”豈不是一直母蛤蟆?不過怎么這體型看起來比公蛤蟆大如此多?
她點點頭,輕盈一跳便跳到了我跟前,兩只圓碌碌的眼睛直直盯著我瞧,神情看起來略帶天真,“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呱,你挖坑做什么呀呱。”
她背部均勻起伏,月光將她身上的不規(guī)則凸起勾勒地越發(fā)明顯。
不知為何,這樣子的她看起來讓我的恐懼感少了幾分,我輕著嗓子,直言不諱,抽著嘴角笑道,“我在給自己挖坑啊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