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她漆黑的瞳孔閃爍了一下,之后再無異常。留意到天空上的一大團(tuán)棉云被清風(fēng)吹拂,移了些位置,我便收了疑心。
伊根走了過來,“發(fā)現(xiàn)什么了?”,見我搖頭便沒再多問。
“怎……怎么……辦?”,我問。
伊根往我耳畔望去,從小奶豬身上取下香爐,只手摸了些下來,隨手涂上了一人的額間,指尖運(yùn)力,探了探,“不管是人是妖,生前積怨不解,怨恨入心,沖破禁錮,便會出來害人。百姓不知,都道是瘟疫??梢プ〈搜梗€得再調(diào)查調(diào)查,從源頭下藥?!薄?p> 我乖乖點(diǎn)頭,將小奶豬從肩上抱下來。
這豬可真神啊,還真沒發(fā)現(xiàn)悟涅在金泉養(yǎng)了這么一頭神豬。
我道那金泉風(fēng)景綺麗,云霧環(huán)繞,遠(yuǎn)處山巒若隱若現(xiàn),如同仙境一般,怕只要是頭豬,都能修點(diǎn)本事罷。想到這,我不免暗暗懊悔,都說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我怎么就那么不識相,多灌兩斤水呢?
將那群中怨的百姓都塞進(jìn)神廟內(nèi),已經(jīng)是傍晚了。
我遞了一個土豆給伊根,他看了一眼,伸手自己拔了一只油滋滋的大雞腿,見此,我也不理他,掰開了美滋滋咬了一口,吧唧吧唧。
“他們,會,餓死,嗎?”,人要吃飯,妖不用吃飯,那人妖……唔,中了妖怨的人需不需要吃飯?
見他搖頭,我伸手從堆積如山的番薯堆邊取了幾個番薯,往火里丟,松了口氣,這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隨意吃過晚餐,我們便收拾東西,起身往村子里頭去。
這村子不大不小,像鎮(zhèn)又不未到規(guī)模。夜晚寒風(fēng)四起,就像在欺負(fù)我沒有錦衾保暖。那小豬折騰了一天,也累了,于是我暫且放過它,讓它在我身后的籃子里睡大覺。
只是……這夜晚的它似乎更沉了些。
“哎呀,你們累不累啊,晚上還出來折騰~”,月光照拂,坐在不遠(yuǎn)處店鋪前的石階上,靠著一旁的柱子,有一人在月色下抱怨。
這欠虐的聲音我自是認(rèn)得的,這廂還沒出聲,伊根冷不伶仃插了進(jìn)來,“梧涅兄弟,今日不見,我……我們甚是擔(dān)憂?!?p> “哈~”少年倚靠著柱子,邊哈欠邊轉(zhuǎn)過頭,他的面容霎時出現(xiàn)在皎潔月霜下,五官凹凸分明,“不憂不憂,諾,你們要找的東西在里頭呢~”,他語氣里甚顯疲態(tài)。
在金泉里他便經(jīng)常三天兩頭找不著人,這我司空見慣了,便沒去追問,“少嫖,你,不聽,看,身體,壞了,你個,小孩!”。
我蹲在他面前,卻見他比我想象中更顯疲態(tài)。
也罷,我便掙扎著伸了伸手,當(dāng)做做善事罷,“起來,別,丟人?!?。
本想把他拉起來,免得我們進(jìn)去了,他倒睡在外頭吹冷風(fēng)。不知是不是錯覺,我感覺到他猶豫了一下,錯開我手心,遠(yuǎn)了一寸,握住我手腕,起了身。
因?yàn)椴幌氡凰舷氯ザ愕膭?,卻出乎意料地沒用上。
“得令咧,大~姨~媽~”。
我一驚,身子一縮,他怎么那么快知曉這事?
唔,顛顛身后的籃子,我便猜出貓膩。這臭豬,居然悄咪咪和少年通了氣,看來以后不能再小看它了。
趁著這會兒功夫,伊根已經(jīng)打量了這間店鋪的門面,“既然梧涅兄弟無事,那便好。我方才探了探,里頭確實(shí)隱隱藏著妖氣,輕易不被發(fā)現(xiàn)。”。
伊根不知從何處取來了兩個燈籠,自己取一個,又遞給少年一個,我在他倆之間猶豫了下,然后悄悄躲到悟涅身后。
悟涅不以為意,把燈籠往我手里一塞,懶懶散散往我身后一躲,“姨媽,我怕怕,你可千萬要保護(hù)我啊~”。
一個高個小伙子要五旬的老太婆保護(hù),這像話嗎!
不過……看在他這般可憐兮兮的模樣……也罷也罷啦……
我無奈點(diǎn)點(diǎn)頭,同意他躲在我后頭。
沒想到剛推開門,店鋪里驟然燈火透亮,擦得發(fā)亮的柜臺后,是戴著橘色帽子,白羽衣裳的掌柜。見到來了客人,他滿臉笑意,忙來招呼我們:“客官是吃飯住宿還是泡澡啊?”。
我們?nèi)齻€面面相覷,最后,還是悟涅見怪不怪的樣子,依靠在柜臺上,拿起一小盒東西打量,“小孩才選擇,小爺我全都要。”。
“行咧,麻煩各位客官先換件衣裳?!?,掌柜取出三件白色的衣裳放在一邊,便提筆記著,”我們這有兩個套餐,一個客房內(nèi)帶澡池子,另送宵夜一頓。另一個套餐澡池子里頭帶床,另送晚餐一頓。敢問三位客官要哪種?”
“池子,共用?”,我問道,實(shí)際上再細(xì)細(xì)琢磨,兩個套餐并無太大區(qū)別。
“這位老客官真聰明,正是?!?p> “……”,為什么到我這,客官兩個字還得加個“老”……
“那還用想嗎,獨(dú)樂了不如眾樂樂,我們選第二個套餐?!保倌昴樕戏浩鸩粦押靡獾男?。
伊根帶著猶豫,“這……不好吧,梧涅兄弟。你大姨媽雖并無姿色,可也是個長輩。更何況我們此行是來……”。
誒,你說這話時候好歹躲著我點(diǎn)啊,這當(dāng)著面,以為我老臉厚就可以為所欲為?
“二!帶路!”,我打斷伊根的話,先伸出中指,再彈出食指。果斷決定了。
這群小破孩,誰說泡澡堂子就得光著。更何況,像他們這小屁孩,我才沒興趣呢。
我氣沖沖,抓了掌柜捧手里的衣服,跟了他便去了。
“誒,大姨媽,我走不動啦,走慢點(diǎn)——”,少年抱手在身后慢悠悠走著,笑意都掩藏在話語里。
“這,叫,澡堂?”
這家店的審美還真是獨(dú)特啊。熱騰騰的澡池子里外,都種上如此多的挺水植物。生機(jī)盎然的水竹,蘆葦,菖蒲,荸薺,我腳尖鏟了鏟,卻是真土,這活脫脫就是個模擬池塘的熱水池呀。
“到咯,各位客官。如果餓了,晚餐在那邊,請慢用?!保乒竦男ξ匕盐覀儙Я诉^來,又笑嘻嘻退了出去。
目送掌柜的離開,我才松了口氣。
街上空蕩凄涼,唯獨(dú)此處燈火通明,要我自己被分到其他地方去,我才不依呢。氣著氣著,我卻也餓了。
“大家小心點(diǎn),此處甚是怪異。這是草木香灰,見到妖物可撒到他眼睛,便可暫時遏制住他的妖性?!?,不愧是捉妖人,手段倒是挺多的。
我最怕死,便選了一包最大的草木灰,又生怕有人跟我搶,指了指后方,“我,我,那邊?!?。
伊根點(diǎn)點(diǎn)頭,提了桃木劍兀自往另一方向走去。少年抱頭,懶洋洋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這里的草實(shí)在密集,也生長得很繁盛。
我沿著澡池,邊順手拈了些蓬松的蘆葦絮往兜里塞,沒一會,不小的布袋就被塞得鼓起來了,這些東西還可以做個枕頭或者棉衣呢,這不,我也沒想到,光顧著拈花惹草了,我一時迷失在茂密的雜草中。
心緒略顯不寧,我摸了摸懷里的草木灰,幸好還在。
忽得,前方有了動靜,是細(xì)碎的窸窸窣窣。我這衰運(yùn)之體,不會這次又中彩了吧……
我扶額傷腦。原本在虛渺囚地不知,生為小樹葉我才知道我這運(yùn)氣可謂差到噼里啪啦。
就算逢年過節(jié)猜個魚蝦蟹,六十多年了,我盤盤皆錯。就算大家一起到同一條河邊浣衣,也就只有我能洗出滿衣服的蝌蚪卵。
還有我屋子門口外頭,居然養(yǎng)著西瓜那么大的馬蜂窩,害的我只敢踩了桌子跳窗而出。更別說死了尸體還被一個丑不拉幾的青蛙拉去賣了……
回過神來,前頭動靜之處停了,我送了口氣。既然那里沒了動靜,那就沒必要去查看了是不,是的沒錯。我滿意點(diǎn)了點(diǎn)頭,機(jī)智如我。
“大姨媽——”
我前腳剛邁開,后腳還沒離地,便看到那處有一塊沉沉地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