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我并非狠心沒義氣。
之前我倆好歹也患難過一時,那小子身手非一般,八成深藏不露著。俗話說,用進(jìn)廢退,那么好的身手,不用退化就可惜了。
唔,患難之交……我忽而思忖起這個在我看來,頗為荒謬的詞。
果不其然,身后很快傳來噼里啪啦的打架聲,我回頭偷瞄了一眼,悟涅抵御的空隙,死死盯著我,這會兒堪堪撐住四腳蛇精砸下的巨錘。
下一瞬,四腳蛇精趁機(jī)扭了腰脊,身后長有力的尾巴殺氣騰騰往悟涅甩了過去。
實在是不忍看到那殘忍的畫面,我別過頭繼續(xù)跑入森林深處。本來我想著通過斷樹的位置判斷那群小姑娘是否在附近,可忽的,我鼻尖竄入一群混雜的香味,當(dāng)然并非飯菜的香味,而是類似花香,但更是濃郁。
御劍之時,我俯瞰下方,并未見到此處有花田花樹,若真如此,那這股氣味便出現(xiàn)的不同尋常了。
一頓思索后,我最終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嗅著香味摸了去。
走了好一段路,一座巨型銀灰色的巨物出現(xiàn)在眼前,像顆倒扣的橄欖,一半陷入地下。
我估摸著這東西巨大,堪比一個小村莊的大小。可若說是屋子,更頗為不合理。目之所及,外墻上光溜溜地連一個窗戶都沒有。
簡單看了一圈,我沿著香味繼續(xù)走了下去,果不其然,走過一段亂樹堆砌的荒路,我站在高處,終于看到地勢低洼處,一團(tuán)粉嫩的姑娘躲在樹后,或瑟瑟發(fā)抖或掩面哭泣或嚎啕大哭。
居然是真的?!
此處真有被襲擊的小姑娘……
確認(rèn)了心里的不確定,我扶著樹的手微微顫抖,腳下的酸脹感如同約好一般,“唰”地涌現(xiàn),我不禁軟了腿,若不是手中鐵鍬穩(wěn)穩(wěn)撐著地,我險些滾了下去。
此時,我不知該做出怎樣的表情,心里的疑問也亂成麻花了。
我煩躁地?fù)狭藫蟻y糟糟的頭發(fā),轉(zhuǎn)眼瞥見粉裙小姑娘們面前跑出一人??吹絹砣?,小姑娘們?nèi)缤匆娏司仁乐鳎婊◣в?,紛紛圍了上去?p> 路風(fēng)雖然憨了點(diǎn),追蹤能力還是挺在行的嘛。
真想看看路風(fēng)被一群小姑娘圍著時是怎樣的表情,我瞇起眼睛想看的仔細(xì)些,奈何距離太遠(yuǎn),只能看到輪廓。
沒一會,下方陸陸續(xù)續(xù)又幾人御劍而落,是其他義耀門弟子發(fā)現(xiàn)了騷亂,前來解救。
也罷也罷,這會兒四腳蛇精應(yīng)當(dāng)被悟涅給打的滿地找牙了,小姑娘們也安全了。
至于我,雖然證實了猜想,但是不知為何,我心情卻被一拳打落低谷,高興不起來。現(xiàn)在,我只想找個地方靜靜,懷疑一下人生。
幸好帶了個鐵鍬,攙著還能走遠(yuǎn)點(diǎn)。
可有些邪門的是,我漫無目的走著走著,那銀灰色的巨物又緩緩出現(xiàn)在我眼前。不過,不同于第一次看到的,這次我看到的是巨物的另一個方向。
高林聳立,茂密的樹葉將這個巨型橄欖遮掩的嚴(yán)嚴(yán)實實,順便染上一層綠色。如此隱秘的偽裝,從外頭看,定然不會引起外人的察覺。
只是,義耀門內(nèi)的人知道這東西的存在嗎?
還是,連他們對此都絲毫不知情?
我不免心生疑問,不過轉(zhuǎn)念想想,似乎不管如何,都與我無干呀。所以,放下好好奇心,我邁開步子,往巨型橄欖走去。
原因很簡單,因為我要回去,就要穿過這鬼東西。
盡管心里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的手卻還是不爭氣地摸上巨型橄欖的外墻。
冰涼滑膩的觸感,讓我一瞬就雞皮疙瘩盡起。
“這到底是何物……”
沿著彎曲的外墻摸去,心不在焉的我指尖驀地觸到一塊凹陷。我望去,指尖沿著那奇怪的凹痕邊緣細(xì)細(xì)描繪,怎的這形狀似曾相似?
我停了腳步張望,巨大的外墻除了此處,平滑地沒一道刮痕。如此看來,凹槽是故意所為。
哎呀,原本持續(xù)走動還沒太大感覺,一旦停了下來,腿部的酸脹如同魔鬼,又開始作妖。
我微微俯身甩甩大腿,腰間卻又一物硌得我腎疼。我掏出來一看,是我從悟涅處搶來的白玉牌子。
恍若被點(diǎn)醒,我看了看手中牌子的形狀,又看了看壁上凹陷處,目測有八九分吻合。
那么說來,若把牌子對上凹槽,會發(fā)生什么事呢?
該死的好奇心襲來,我握著牌子的手微微僵硬。既然有門牌,那義耀門之人定然知曉它的存在……既然這樣……
我臉上浮現(xiàn)做壞事的興奮感……
這樣做不好吧,此物藏得隱秘,可能是義耀門不愿為外人道的秘密呢,若真如此,我這一舉豈不把自己的小命搭進(jìn)去?
左思右想,前想后想,不知是哪根筋不對,我最后竟然決定試試看。
我緩緩將牌子對準(zhǔn)凹陷處,指尖用力,推了進(jìn)去,與此同時,不遠(yuǎn)處傳來劇烈的動靜,繼而是一聲凄厲的慘叫,我不由得注意力被吸引過去。
嗯?
手中力道加重,牌子卻傾斜著,只扣進(jìn)去一半。我轉(zhuǎn)回腦袋,歪歪看去,才發(fā)現(xiàn),雞嘴處不吻合,被卡在外頭。
白期待一場,我有些失望,可還不等我有繼續(xù)失望的時間,方才動靜方向猛地跳出一個人,狠狠地砸向地面,然后是一團(tuán)棕色的活物,還有一條細(xì)長,矚目的藍(lán)色尾巴。
四腳蛇精?
待塵埃散去,我不由得連連后退。
我視線下移,驚覺被鞭打在地上,隱忍著疼痛的人,竟然是悟涅!
他捂著胸口猛烈地大口喘氣,捂住的地方,衣物破了一大塊缺口。
該不會是那時……
我想起把悟涅丟在那里,逃離前四腳蛇精甩來的蛇尾……
難道那時,他沒躲過?
我心頭一沉,不遠(yuǎn)處,四腳蛇精也好不到哪去,一塊巨大如齒的捕獸夾狠狠夾住她半個身子。猩紅的血液傷口處流出,是一股濃烈特殊的味道。
她嘴里還一直念叨著“寶寶,還我,寶寶……把我的寶寶還我……”
“還在打???”,我一個沒控制住,脫口而出。
悟涅半跪在地,另一只手撐著地面,咧了嘴,吐了一口血唾沫,“你行你上?。 保抗庀乱?,盯住了我手里的玉牌,舒爾探入我眼眸,擰了眉問道,“不吻合?”。
想都沒想,我乖巧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念一想,才察覺不對勁。
他怎么知道我試過這塊牌子?
“別傻愣著,趕緊過來扶小爺一把,有東西來了!”,悟涅忽然伸纖長消瘦的手,帶著命令的語氣。
在這時候,我來了脾氣,“別那么自來熟。當(dāng)初你險些殺了我,如今我為何要幫你?”。
悟涅一聽,懸在空中的手僵住,好一會,他像是自嘲一般,才緩緩開口,淡淡道:“隨便吧?!?,說完,他收回手,想靠自己站起來。
若不是看他青筋暴起的手掌上蜿蜒而下一條條細(xì)細(xì)的血跡,我還不知他傷得如此之重。可是天道輪回,他若不是視生命如草芥,我又為何這般見死不救。
就在這時,明明被咬得茍延殘喘的四腳蛇精,卻死性不改,見準(zhǔn)時機(jī),粗壯的后腿一蹬,如同上岸的魚,用盡最后的力氣,騰空而起,身子往我們這方砸來,似要至我們于死地。
“寶寶,娘親來了……”,四腳蛇精像是失了心,撕心裂肺叫喊著。
依悟涅的傷勢,估計挨了這一下,八成八得歸西了。
大爺?shù)模∫皇鞘俏野阉哪_蛇精丟給他,他也不至于如此狼狽。
電光火石之際,我撲身一躍,將悟涅死死拽住,順勢滾了幾滾,身側(cè)四腳蛇精堪堪砸落,一時間,大地微顫,鳥獸驚飛。
幸好!
我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拉過被壓在四腳蛇精身下的裙擺,轉(zhuǎn)過頭,身下,是悟涅隱忍著疼痛,蒼白的臉。后,我才發(fā)現(xiàn)原是我上半身正正壓在他上身的傷口。
摔得太猛,我還沒回過勁來,只能微微挪了挪身子。
驀然抬頭,從他閃爍的眸子里,映著我狼狽的模樣。
“不是說不幫小爺?shù)膯??”,都這時候了,他還有心思勾起嘴角,問那么欠揍的問題。
我瞥了嘴不悅,不知是不是我鼻尖幾乎快觸到他纖長的睫羽,瘙癢難耐,于是我索性轉(zhuǎn)過頭去,像是慪氣一般,“呵呵,笑話!我只不過是想讓你心生愧疚,惶惶不得安寧罷了!”。
彼時,天色漸漸暗沉了下來,我抬頭看了看,正上方來了烏云密布。
光線昏暗,感覺身子恢復(fù)了一些力氣,我坐了起來,明明只是無意一眼,卻瞥見附近的一棵樹上,暗黑的樹枝上,有兩點(diǎn)綠光,還有一排白森森的牙,在黑暗中閃爍。
“臭猴子……”,悟涅也察覺到異樣,他咬牙,頗有些絕望。
我默了默,看了看身下悟涅越發(fā)蒼白的臉,心一狠,回過勁來后,扶起他,匆匆離開了現(xiàn)場。
“祝你好運(yùn)?!?,離開前,我看了一眼四腳蛇精,不是嘲笑,而是祝福。
喪子之痛不是她的錯,或許,錯的只是因為,在這個逐妖的大環(huán)境下,她偏偏是只妖。
“寶寶,別走……寶寶……”,身后,動彈不得的四腳蛇精無助捶地,還在苦苦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