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必然路過風輪閣,我原想落地替小黑添點糧食,卻遠遠的看到后院焦黑一片,還能聞到一股難聞的味兒。
我心里暗暗道不好,莫不是昨夜大伙離去,無人看火,走水了?
“怎么回事……下去看看!”
“有人!”,被悟涅提醒,我才看到風輪閣角落,坐著個蓬頭垢面,喘著氣的人。他手邊,放著東倒西歪,濕噠噠的木桶。
從他的身姿體態(tài),我大致猜出此人是路風。
我緊了眉頭,猶豫了一瞬,“路風沒事的?!薄?p> 我知道他只是膽小,又不敢撒謊,才坐實了我的罪行。
“笨,不止那小子!”
被他這一點醒,我才細細看去。透過閣樓上的殘破的窗子,站著正查看著什么的樺南,而他身后的花苞正一個踉蹌,花容失色,緊緊抓住樺南袖口。
在我看來,花苞雖然偶爾聒噪和天真了點,并沒有讓人能真正討厭得起來的點。這正是因為如此,我待她更像膝下孫女一般包容,可……
“為什么她會這般對我……”,我一時失神的自言自語,卻被悟涅抓個正著。
他微微側過頭,一語中的,“別以為你傻就完事了,心太軟也是你一大缺點。當初沒死在小爺手里,這會兒居然被人給舉報了,你說說你,什么時候才能長大,還顏控,切!”。
悟涅估計是說著來氣,腳下一顛,險些把我倆甩下去。待穩(wěn)過身來,我自覺恍然對上花苞得意的眼神。
我嚇得趕緊別過頭,多開視線。
完蛋!
若在此被樺南攔截下來,我倆豈不是得雙雙入獄。
可奇怪的是,接下來的花苞并沒有暴露我們的行蹤,反而拉扯過樺南,掩護了飛過上空的我們。
很快,漸行漸遠,我們在巨型橄欖前落了地,我晃了晃腦袋,暫且拋棄花苞的事,眼前還有更緊要的事要解決。
我站在巨型橄欖前頭疼,按照上次經(jīng)驗,這個凹槽處應當是鑰匙眼的作用,但此時來此匆匆,也來不及偷鑰匙。
彼時,悟涅正興奮地舞著碧波玄劍,止不住滿意地點點頭,這會兒像個孩子一樣跑來和我炫耀:“小爺從沒握過這么稱手的劍,你看小爺這樣帥不?”。
我焦急敷衍著點頭,想著想著,我靈機一動,帶著欣賞的星光盯上猝不及防的悟涅。
我躲過劍刃,鉆到他身側,直接上手摸,“你一定是有備而來的,鑰匙肯定在你身上!”。
沒想到悟涅一動不動,慢慢的,竟一副享受的傻樣,“好久沒人給小爺抓毛了,來來,這邊點……”
這緊要關頭,看到這嘴臉,我不禁嫌棄地齜牙,就差一巴掌甩過去,然而就在這時,遠遠的我便聽到動靜,是風被撕扯的呼嘯。
是追兵,著實比我想象地快。
“趕緊的趕緊的,他們追來啦!”,我催促。
悟涅陡然睜開眼,帶過一絲謹慎。然后一把抓住我忙亂的手,一個轉身,嚇得我忙不趔趄往后退去,下一瞬,他已經(jīng)伸出一手將我抵在巨型橄欖的壁上,“別動?!?,他阻止了我的動作。
都這時候了,還玩什么小孩子把戲。
我被迫探入他眼里,卻盯上他眼角的眼屎。
看來是我想多了,他連臉都還沒洗,又哪有時間去鑰匙呢,
但見他陡然疲憊地咧出白花花的虎牙,然后左手舉起劍柄,對準凹槽。
彼時,巨型橄欖里傳出動靜:“滴,識別成功?!薄B牭竭@,他似微微送了口氣,然后晃了晃他手里的劍,上面的浮雕紋路,竟和凹槽不差分毫。
玩歸玩,他的洞察力著實驚到我。
他瞥了暼越發(fā)鬧哄哄的追兵,不知哪根筋抽了,像是不滿地抱怨:“真麻煩,以后你要出遠門好歹告知小爺一聲?!?。
這調調聽得我虎軀一震,我緊了眉心,抽出手探了探他額間,“你……發(fā)騷了?”。
明明知道他八成在調侃我,我卻恍若從他疲憊的眼眸里看出了幾分從未見過的懊悔和自責。
這是我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這種最貼近人性的情感,我還以為,他一直在利用我罷了……
一直以來,我都視他如一個狼心狗肺的毛孩子一般,也不免被咬上幾口,無傷大雅,忍忍也就過了??蛇@會兒,我卻突然意識到,那些個狂傲不羈也許只是他無助迷茫時的偽裝。
那他這般……是為何……
“臭小子,你是不是動了不純的心思……”,我認真質問他。
我并不是自戀。從我們相遇開始,他就從未把我放在眼里,若不是我有利用價值,恐怕早就被他大卸八塊了。
這樣一條惡犬,不被咬死就算幸運了。我只希望我能柔軟他的堅硬的內心,他有不可估量的能力。
當初幫他,是我知道,他本性純良,只是被覆上一層堅不可摧,捉摸不透的盔甲。
我不求能讓他完全卸下防御,在世上行走,除了保護自己,我更希望他別傷害到其他人。
悟涅笑得疲憊,露出小虎牙:“你猜???”。
他話音剛落,方圓內轟隆之聲四起,眼見著大批弟子已然落地,持劍殺來。
我心道真邪門時,下一瞬,我倆身側的巨型橄欖陷入一塊方形的口子。
說時遲那時快,我余光一瞥,一弟子的劍刃帶著凜冽的殺氣直逼來,悟涅忽的小鳥依人地抱住我腰身,情急之下,我沒理會他,順勢一個轉身,借力閃過一擊。
這是我真正意識到義耀門弟子狠厲的劍氣,破風裂石。
持劍人呵斥:“鎖妖球只進不出,連妖都耐不住神珠普光,爾等進去必死無疑,交出碧波玄劍還能茍活一命!”,眼見著下一劍直逼鼻尖。
“小爺憑本事到手,你們有本事來搶??!”,悟涅靠著我肩頭叫囂。
我真恨不得撕了悟涅的臭嘴,“大爺您有本事松手去單挑,別盡拿我當肉盾呀!”。
我方站穩(wěn)腳步,來不及閃躲。漆黑的口子內忽地伸出一條冰冷鋼鐵舌頭,一股強吸力逐漸強大,倏忽之間,將我倆猝不及防地席卷了進去。
繼而巨石移動,怔住了逼近的弟子,口子外的光亮被迅速吞噬。
在最后一束光被斬斷之前,我似看到眾弟子身后的遠方,鎮(zhèn)定地站著一小姑娘,一身紫紗羅裙上,是一張清淡地不起眼的面容。
若說慌亂之中,悟涅那張臭嘴里發(fā)出最能表達我此時心情的話,便是他隨時掛嘴邊的
“臥槽!”。
里頭的地面比想象中光滑,我只覺腳下傾斜,和悟涅一同跌坐在地,如同滾石,我倆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開始大喊著下滑。
我魂都嚇沒了,下一瞬,又一個趔趄,通道生生柺了個彎,再接著滑。剛開始悟涅還掙扎著頂住壁,抓住我的手臂,緩緩摩挲,試圖停止下落。
“吃土豆還能胖成這樣,以后改吃豆芽吧!”,悟涅慌亂之中,還不住吐槽我,“這里一點靈力都使不上,見鬼了!”。
我默了一瞬,“松手吧,下面深不見底,又關著妖精。你沒了法力,我一魔人肯定比你強點,如果沒問題,我再喊你下去……”。
他低頭看著我,欲言又止,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沒放手,只是咬著牙,直到他手掌的力氣一點點被剝離。
果不其然,我們倆一同墜落。
“臭小子,我下面等你!”,我沖頭頂?shù)奈蚰暗?,可忽然他一溜煙,被另一個分叉口吞住,不見了蹤影。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我上身往前一滾,終于停歇了下來。
我腦袋無力地抵在地上,差一點就給掰斷,這種恍若回到尸身腐爛的蜥蜴洞的錯覺,讓難受。
我邊扶著腦袋邊爬起來,手方觸碰到冰冷光滑的壁,整個通道“蹭蹭蹭”亮起暗淡的方形光斑,依稀中,能看到四周凹凸不平的質感。
而悟涅,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
我扣了扣壁上的東西,發(fā)現(xiàn)原來凹凸不平之下,是光滑冰涼的金屬。
我輕喚了兩句悟涅,然而,回復我的是空蕩的疊音,等了一會,我終覺一股涼意襲上心頭,明明原本就孑然一身的自己,不知為何,卻多了些寂寥。
望著森冷的通道,我嘆了口氣,扶著吃疼的腦袋坐了下來。
等會兒吧,我抱緊自己,同自己商量。若半個時辰后,還等不到悟涅,那我便自己啟程。
也許這就是造物弄人吧,我劃弄著粗糙的地面,估摸著一個時辰之后,四周依舊寂靜地讓人后脊背發(fā)涼。
如此,我只得無奈的起身往光點更繁多的方向走去。
我知道杵在原地,只能坐以待斃。
也不知這是什么鑄就的通道,越往下走,越是一股寒氣逼人。
這里百轉千回,縱橫交錯。
走著走著,我想起了那弟子說的鎖妖球,嗯,這看起來更像個蟻窩吧。
等會,鎖妖球只進不出,我原以為之前祭祀的妖是從此處逃出去的,若真如那弟子所說的只進不出,那他們從哪里來的,如此想來卻頗為滲人。
可按義耀門這般捉妖力度,妖精們出入猶如拿命玩。
如此說來,那群妖更有可能原本就盤踞于義耀門內,且聚集之處輕易不被發(fā)現(xiàn)。
想到這,我的腳步驟然停下。
不管怎樣,我眼前幽靜的通道深處,有可能藏身這未知的妖精。而且,魔盾之事,若被發(fā)現(xiàn),我定然尸骨無存……
我晃了晃腦袋,抖落被自己嚇出來的雞皮疙瘩。
別想太多別想太多。
若真想置我于死地,神劍也不至于現(xiàn)在才來加害于我。況且,當初她借我肉身,說明我的命對她還有價值,這般想來,我不免安心了幾分。
只是……
神劍到底要我來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