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坦誠對話4
首席樞機卿將自己的后背往椅背上一靠,姿態(tài)輕松地詢問加西亞國王還有啥好奇心沒解決的:“那好,我暫時沒什么問題,陛下,您還有嗎?”
“我想要知道你在維拉克魯斯還有別的同族嗎?”
“如果您指的是從洛恩家地下室里收集那具尸體……我向您坦誠,那個,的確是我為了避開嫌疑而故意放置的,死去很久但保存完好的同族的遺體。畢竟被希斯威爾那樣的小人目擊了,我的身份隨時會有暴露的危險。另外,上個星期結(jié)束在洛克多爾大陸調(diào)查的,我的同僚和前輩,到此地來監(jiān)督我的工作?!币馑季褪谴叽偎禳c向維拉克魯斯官方攤牌,“最壞的情況下給我收個尸?!睖?zhǔn)確說是回收靈魂?!靶彰强柪潯せ暧??!?p> “卡爾利茲……”坐在國王左邊的安德烈王子條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旋即放下,摁了一下自己的胃。
“?怎么了?”
“沒,沒什么。”小王子的眼神看起來有點發(fā)虛,“叔父,我晚點跟你說個事?!?p> “陛下,如果沒什么別的問題,這件事暫時先告一段落,后續(xù)的事情我來安排?!?p> “好的。這次的問詢暫時就到這里,希望你遵守你對所有人的承諾,英杰閣下,你可以離開了?!奔游鱽喢靼?,自己還需要讓它將維拉克魯斯的態(tài)度轉(zhuǎn)達回遙遠(yuǎn)的南方,這樣才能避免兩國之間潛在的戰(zhàn)爭威脅,過于為難世界之樹的屬下對自己和國家來說并沒有什么好處。
官方?jīng)]有嫌疑并不意味著國內(nèi)的角角落落就是絕對清白的,“紅蝎傭兵團”是前幾年在國內(nèi)留過刑事案底被發(fā)配戍邊過,這一點每年都會閱覽國家刑事案卷的加西亞對此仍有印象。加西亞其實很想賣個人情,只要對方提出請求,維拉克魯斯官方愿意幫助凱希亞皇國力所能及地解決尋回樹種這個問題,但這需要跟樞機卿討論再定,太過殷勤會顯得這邊缺乏威嚴(yán)。
氛圍一下子輕松了很多,這對每個在場的人來說都算是如釋重負(fù)。
正當(dāng)大家都解開最大心結(jié)的時候,首席樞機卿還是帶著一丁點疑惑的眼神盯著那塊凱希亞的鑒證琥珀看了又看,直到凱魯克亞向她解釋:“抱歉,這是非賣品。如果您鐘意,我會建議今后的使者給您作為國禮贈送一份?!?p> “不,不是這個問題?!崩字Z·普拉菲爾的手猶猶豫豫地,似乎還想再去觸碰一下,“按照一般的文學(xué)作品的套路,不是應(yīng)該在這里面做些手腳,然后栽贓陷害,找個什么人或者對象來責(zé)備嗎?”
凱魯克亞絕不希望她如此誤解自己的國家:“那絕不是我國的信條。皇國立國超過數(shù)十萬年,我們在對外交涉中從不使用這樣卑劣的手段。”
“呃,英杰閣下,請容我插句話?!卑娜R斯特大公顯然是比較了解首席樞機卿真正意圖的,而且必須跳躍幾個思考維度?!拔疑米源y,普拉菲爾閣下真正好奇的是——如果她說謊,這塊鑒證琥珀會發(fā)出怎的訊號?”
“會發(fā)出刺眼的,警報一樣的紅光?!彼噶酥割^部,“可能會有聲波造成輕微耳鳴?!?p> “唔姆……”首席樞機卿在喉嚨里咕嚕了一小會,然后試驗般將自己的手再次摁了上去,“我們的國王有痔瘡!”
“嗡!”這次,不僅僅是刺目的紅光,鑒證琥珀還發(fā)出了非常明顯的,拒絕承認(rèn)的嗡鳴聲魔音貫?zāi)X,驚得大家條件反射堵上耳朵往桌子底下躲,衛(wèi)兵們?nèi)滩蛔∽髶u右晃了一下。
“喂——!!”
隨著國王高聲抗議,整個會議室的氣氛從低溫頓時爆炸膨脹了,聽眾們對這樣的轉(zhuǎn)變顯然措手不及,有些人的嘴角掛著正在忍耐的笑容。幸好異國的客人并不懂首席樞機卿這句試探的話是什么意思,不然它恐怕得笑死在桌子底下。
向維拉克魯斯的統(tǒng)治者致禮告別,凱魯克亞收起自己的道具,心中如釋重負(fù),但這并不能讓它感到一絲的開心。這好比是尋覓著敵人的戰(zhàn)士突然失去了目標(biāo)和線索,朱槿色的瞳孔又黯淡下來,陷入了有些茫然的境地,這意味著它接下來仍然要將不多的時間花在完成首席樞機卿布置的“懲罰”,與加緊搜尋樹種下落的事情當(dāng)中,而公會的銘牌停留在黃金也無所謂了,至多是異國旅途增加了一份遺憾而已。
當(dāng)國王的侍從為它打開會議室的大門時,門外走廊上數(shù)米遠(yuǎn)——一個熟悉的身影倚靠著墻根,似乎等待得有些時間了。
“你終于出來了?!泵倒弪T士看到它能從這扇門里安然地走出來,顯得十分興奮,“怎么樣,得到你想要的真相與答案了嗎?”
“嗯……你就不先擔(dān)心一下你自己嗎?”
“不,那不是事。只要你得到的答案不是最壞,我的下場也不會是最惡,此刻只想為你的勇氣歡呼,可惜時機不太好。”維克多的視線穿過凱魯克亞,看見走廊里直到盡頭的那些人影,同時他們也在看著自己,“干嘛,得到了一個不錯的答案,激動得想哭?我可是第一次看到你這樣的表情,真想讓洛恩也來看看~~”
沒有鏡子,凱魯克亞看不到自己人類擬態(tài)的表情,但呼吸的通道傳來酸楚和濃烈的情緒刺激,復(fù)眼感到些許升溫和微弱的疼痛,眼眶居然有些濕潤——自出生以來,它從未流淚,在無盡的征戰(zhàn)中,失去同袍手足時會感到難過、惋惜、憤怒和激昂,但是它沒有眼淚,因為接踵而至的戰(zhàn)斗會為它化解心中所有的情緒,歷經(jīng)艱難困苦的勝利會沖刷掉那些百感交集,只讓它記住自己是為圣樹的榮光而生。
而此刻,它踩在異國友人傾盡全力堆砌起來的階梯才來到真相的高臺,獲得真相固然重要,這足以讓它解脫心中的重負(fù),但之后卻要回頭看著作為代價的階梯垮塌,維克多的態(tài)度越是爽朗和釋然,它的心中越是感到萬分的虧欠——洛恩家就算是再努力,平民沒有這些達官貴人的幫助,還是無法接觸到至高者的桌沿。
最讓它釋然的地方在于,它最擔(dān)心的事情終于只停留在了想象之中。
“我想,我們終于阻止了可能爆發(fā)的戰(zhàn)爭。不會與你們?yōu)閿?,是我最大的慶幸?!彼鼜奈聪脒^,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戰(zhàn)士竟然會為阻止了戰(zhàn)爭而感到萬分慶幸。歸根結(jié)底,圣樹的教導(dǎo)仍然是世間的真理罷。
圣樹曾教導(dǎo)過它的子民:我們崇尚和平,在戰(zhàn)爭中歷練,而不畏懼于戰(zhàn)爭,敢于用戰(zhàn)爭去換得再度的和平。
“好啦,別哭,這可真不像你?!泵倒弪T士主動給予了它一個安慰的擁抱,拍了拍它的后背,“應(yīng)該高興,高興才對。”
這份高興太過沉甸,凱魯克亞連伸手回抱的力氣似乎都沒有,它只能任由對方擁抱,連拒絕都不可以。
直到維克多很快放開他,回到正常的對話距離:“既然陛下和首席樞機卿準(zhǔn)許你離開,那就意味著你仍然可以在維拉克魯斯逗留,下樓去找洛恩吧,他在攤位上顯然魂不守舍地?fù)?dān)心你呢?!?p> “那你呢?”
“當(dāng)然是接著你的場合,為自己盡力辯解了……不然二哥今天晚上別想睡覺。你不用擔(dān)心,我比你更知分寸,去吧,我會沒事的?!闭f著,玫瑰騎士繞開了它,揮揮手,十分自然而穩(wěn)重地向那扇門走去,而法師公會總會的副會長,維克多的二哥,卡斯泰爾家當(dāng)今的家主,文秀的面孔上滿是陰云,正在那扇門的旁邊等著犯了大錯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