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朝成仙
春去又秋來,秋去又春來。
玉蘭花姐姐說,像我們這些植物,每到秋末最愛干的事就是思春。狗尾草弟弟附和說對,春天他的葉子顏色最是好看,綠的可以滴出水來,梔子花譏笑說只聽過嫩的可以滴出水來。狗尾草弟弟反對說嫩綠和嫩是差不多的意思,杜鵑扭了扭說還是我們紅艷艷粉嫩嫩的最好看。聽他們吵得不可開交,我看了看我光禿禿的樹枝,今年又沒開出花來。
聽猴子們說東荒有座花果山,山里的大王叫齊天大圣,曾經(jīng)是個石猴,后來經(jīng)過多少苦難也修成了個神仙。
我是一個桃樹精,彼時我是個小樹苗,一個烏鴉精告訴我他發(fā)現(xiàn)我時我也才破土而出,距現(xiàn)在有差不多兩千五百多年了,我始知我兩千五百歲了。烏鴉精初遇我正長得鮮嫩可口,秀色可餐,鳥兒是吃蟲的物種,他那時卻很想嘗嘗我是什么味道,最終沒下口的原因是因為發(fā)現(xiàn)我已成精了,他一個已經(jīng)成精的烏鴉對于我是不是精靈一類的自然分得清楚。他當時也是甚感稀奇,我一個剛發(fā)了嫩芽的小樹苗竟然已經(jīng)成精。
這里鐘靈毓秀,修成精的花花草草,飛禽走獸不在少數(shù),但若是修成仙,白日飛升那就要看造化了。我尚且不知造化是個什么物件,但我總覺得我自己身上也帶著一股仙氣。我的花草兄弟姐妹們告訴我說齊天大圣是個例外,我們?nèi)裟墚攤€修成人形的精靈那就是最大的造化了。然后我又覺得我也是個例外。所以我這個連花都不會開的樹甫一開始就把修成仙當做目標。
后來師父說,欲念很重要,若沒有欲念,那就什么事也成不了,就算是六根清凈的諸佛也還有個普渡眾生的欲念。
大概我這個成仙的欲念日益強烈,強烈到老天爺也感應(yīng)到了,后來遇到了師父點化于我,師父又稱這叫做機緣。
那天陽光甚是明媚,所有花草都不負春光,開滿了山間溝溝壑壑。在這山谷也待了三千多年了,足足有當年齊天大圣被壓五指山下好多次那么久了,對于自己不開花的即成事實也已經(jīng)習慣了。老遠就聞到一股人的氣味,這山中野獸妖怪甚多,極少有人來這里賞花賞景,人怕妖怪,可我們這些花草卻怕人,長得美的就更怕了,人總愛有個摘花摘草的習慣,若是被摘了去,那千年百年的修行可就白費了。
果不其然,一個男子的聲音遠遠傳來,‘姑娘,看那花開得多美,我為你摘來吧!’
狗尾草顫抖著他那綠油油的葉子,‘怎么辦,怎么辦,糟了,我這么嫩,肯定要被摘走了?!?p> 眼看周邊土壤都快要被他哆嗦散了,杜鵑穩(wěn)了穩(wěn)自己的根莖‘我說草兄弟,請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一棵草你緊張什么!’
狗尾草不樂意了,‘圣人有云,好花還需綠葉襯!’欲還要再說什么,被膽小的茉莉打斷,‘噓,別說了,他們走過來了?!?p> ‘花花草草也是生命,白白摘了他們放手里一會就蔫了?!曇羲拼猴L拂過,解救了這一干花草們,說話的是一個女子,雖見過的人不多,但還是被驚訝了一番,這應(yīng)該就是喜鵲那鳥說過的驚為天人,眼睛里像有月色下的溪水漾著,嘴巴是鮮艷的花瓣,皮膚比茉莉還要潔白無瑕,美的仿佛她一笑春天便來了。
‘姑娘不僅人美,心地還這么善良,真讓小生慚愧,還未請教姑娘芳名?’這男子眼珠子快速的在眼眶里打了一個轉(zhuǎn)說道,我硬生生被這個轉(zhuǎn)倒騰的胃里翻江倒海,彼時我深知自己身為一棵樹是不應(yīng)該有胃的,但確確實實是有那么一種錯覺的。
女子在我身旁巖石上坐下,離我很近,我感覺自己興奮的要開花了,她坐下后轉(zhuǎn)頭看了我一下,瞇眼淺笑,竟讓我生出一種由樹皮看到樹心里的感覺,整個樹皮麻麻的。
‘那就叫杜鵑吧!’她指了指粉嫩嫩的杜鵑花,我在想若是我也開花了,她是不是會叫桃花?
‘杜鵑姑娘,其實小生并不是普通人?!邑Q起耳朵聽,莫非他是個妖,不過他接下來的話讓我大失所望,‘小生乃傲來國的二皇子?!蟾耪f的是東海附近的一個小國。
‘原來你是皇室子弟。’我聽不出這個杜鵑有任何驚喜的語氣,我想她也跟我一樣并不對他是那個什么二皇子有多么感興趣。
這個二皇子繼續(xù)說道,‘自小王遇見了杜鵑姑娘,愛慕之情油然而生,夜夜魂牽夢繞,再也不敢相忘,小王希望時刻見到姑娘芳容,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若姑娘肯嫁于我,你就是我府中唯一的側(cè)王妃?!?p> ‘側(cè)王妃?’
‘王妃脾氣溫和,很好相處,再說有我在,誰也不會為難于你。不會因姑娘出身卑微屈辱了姑娘?!?p> ‘出身卑微?’
‘姑娘不用太計較出身問題,本王看人豈會如此膚淺。實在是為想求得一生紅顏知己??!’
女子忽然起身,緩緩念道,‘浮生如夢??!’。一陣山風吹落一朵玉蘭花,堪堪落在她如潑墨般的長發(fā)上,她似覺察到了,莞爾一笑,瞬間青山失色。
二皇子一怔,吶吶吐出,‘浮生如夢,浮生如夢,杜鵑姑娘說的真對,乃真知己也?!?p> ‘我是說現(xiàn)在所發(fā)生的一切皆是你的夢境,夢醒了就該什么都忘了!’
‘對,我是在做夢,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美的女子呢?’二皇子如中邪一樣呆呆說道,然后忽然憑空消失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這個女子莫非是個妖怪。
‘看得可還盡興!快點現(xiàn)身吧!’女子拍了一下我的樹枝,她是在說我嗎?我也沒藏起來啊!我搖搖樹枝,陷入沉思之中。
‘再不現(xiàn)身,我就用火燒你了?!谢ú菝婷嫦嘤U,大氣不敢喘一下。
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她手腕一轉(zhuǎn),手心多了一簇火焰,啪打在我樹枝上,彼時我才肯定以及確定她說的就是我。
‘啊··痛死我了!’
我一個咕嚕跳進水里。
冰涼的河水浸在身上,灼痛感消失,‘啊!怎么會這樣!’我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我的樹枝呢?我剛發(fā)的嫩芽呢?
茉莉驚懼的花枝亂顫,‘桃,桃,樹,桃樹樹,你修成人形了,你有個人樣了。’所有花草樹木俱驚訝的任由山風吹得東倒西歪。
我在水里打了個噴嚏,看了看光溜溜的身體,修成人形也沒甚好處,脫了樹皮,冷的連牙齒都打顫,‘你這個女人,長得那么好看,心怎么這么惡毒,又不是我要聽要看的,你要談情說愛干嘛要在這里,身為一棵樹你讓我怎么辦,我在這里一動不動已經(jīng)三千年了?!?p> ‘談情說愛,人不大,懂的倒不少?!鋈淮笮ζ饋恚粫r間我以為她瘋掉了,‘哈哈哈哈,你是說你化作一棵樹長在這荒山三千年了?!?p> ‘這是什么話,人家本來就是一棵樹,無端端被火燒,現(xiàn)下又泡在冷水里,阿嚏’第二個噴嚏還沒打出來,一股力量把我從水里撈起,她張開手拈起無數(shù)花瓣,手指一動,我身上就多了一身衣服,這是她剛剛變的,衣服上全是粉色木槿花瓣,簌簌叢叢的真好看,我忘了她剛拿火燒我的事,又驚又喜,抬眼看她,她饒有興致的表情忽然一頓,冷眉問道,‘說,你是誰?!?p> 她這么一叱,我又怕她放火燒我,驚懼道,‘我是桃樹??!桃樹的桃,桃樹的樹!’話音剛落我堪堪發(fā)現(xiàn)我又變了回來,她施法的手指還在指著我,又是一道光,我又恢復了人形,這樣變來變?nèi)サ暮芎猛鎲幔坑羞@么欺負一棵樹的嗎?
‘你真的是一棵樹,你的父母是誰?’
這滿山的樹,當一棵樹有什么稀奇的呢?我不過是修成了精,‘父母?’這倒把我問住了,我從沒聽說過一棵樹還有父母的。很誠實的道,‘我沒有父母!’
‘你本就是神仙胎,怎么可能沒有父母?’
我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說,也實實驚訝了一回,關(guān)于父母這物什我聽烏鴉精說過,烏鴉精還有個烏鴉爹烏鴉娘呢!不過我真真是沒有這兩樣物什,‘可能他們養(yǎng)不起我,把我丟了吧!’烏鴉精講過一個故事,說一對凡人丟了一個孩子扔在山野里被狼養(yǎng)大了就成了狼孩,我想我可能是個樹孩。她說我本就是神仙,倒教我無比驕傲,我一直覺得自己與別個花草木不同呢!
‘既然知道了自己是神仙,那就跟我走吧!’
‘去哪?’
‘天上!’
‘你是神仙?’
····
幸福來的太突然,我這是白日飛升了嗎?
我終于功德圓滿,要做神仙了!
我飛升了會有神職嗎?天帝會讓我做什么?掌什么?司什么?
······或者我會做什么?
·······我好像什么都不會!
隨后我方知她是女媧娘娘座下弟子白羽,傳說中的遠古神祇,中古以后女媧娘娘便終日游于太虛幻境,避世于六界之外。
為了使我這山野來的小仙來路有名,白羽理所當然的順理成章的成了我的師父,從此我的樹生就多了一個不靠譜的師父!